十年
聲音沙啞無比,像磨砂紙擦過粗糙的牆面。
她只想知道,爲什麼?
爲什麼不殺了她?
她身上酸臭的味道已經瀰漫了整個密室,沈十三連血流成河時的血腥味都聞得下去,卻差點吐在這裏。
面前的人大概已經不能算個人了,至少,她沒有個人形了。
身上穿的是她被抓那天穿的衣服,半年都沒有換過,當然也半年沒有洗漱過。
喫喝拉撒都這小小的密室裏,味道不能再大,鼻子多半都已經被薰壞了。
可能是不怎麼肯喫飯,瘦得皮包骨頭,皮還煞白煞白的,眼眶都已經凹陷下去,眉骨高高凸起,上面掛着兩條粗重的眉毛。
沈十三覺得,她要是大半夜出來晃一晃,江柔都有可能被嚇哭。
他的眼睛和鼻子飽受摧殘,感覺都快呆不下去了,看了霍清一眼,意思是——你是真能耐,怎麼把人造成這樣子的?!
對方面無表情,眉毛都沒有挑一下,假裝沒有看到。
沈十三不想在這裏多呆,居高臨下看她的眼神,譬如在看一條死狗,用一種恩賜的語氣說,“留你下來,是要你反梵音宮。”
她原本面部表情就不豐富,現在已經完全忘記臉上的肌肉該怎麼動了,只能無力的扯了扯嘴角,嘲諷,“蠢。”
她命都留在梵音宮,背叛組織就等於死,早死晚死都是死,還要冒着風險幫他們,憑什麼?
還不如早死早解脫。
沈十三說:“幫我,你還有一段時間好活。”
她說:“你覺得我稀罕這點兒時間嗎?”
沈十三蹲下身來,平視她,“可是有人稀罕,你也一定會稀罕的。”
宋閔知一字一頓,“我不稀罕。”
沈十三沒有再解釋,起身走了,走之前說,“帶她出來,好好洗漱一下。”
霍清也跟着他出去了。
兩人走後,兩個侍衛一前一後進來,手裏個拿了一個紅瓶兒和一個藍瓶兒,跟灌糖粉一樣,灌她喫下去了。
隨後才解開她的手鐐腳銬,帶她出了密室。
紅瓶兒裏是軟筋散。
藍瓶兒裏,則是……
宋閔知被拐去梵音宮的時候不算小,十歲上下,已經記事了,可是她沒有任何關於十歲以前的記憶。
梵音宮行事,自有他的手段。
有些孩子遭遇了可怕的事情之後,大腦作出應激反應,會忘掉一些事情。
梵音宮裏面的孩子不是,她們的記憶,大多是人爲藥沒了。
武藝是一門看天賦的學科,資質好,十來歲也不算晚,資質差,三歲也晚了。
宋閔知十歲能進梵音宮,說明她天賦極佳。
這種記事的孩子,記憶都是被人爲藥沒的。
宋閔知就是。
這麼多年了,她腦海裏只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是一個婦人,她知道那是她娘,但是怎麼都看不清臉。
越努力回想,越模糊,到最後都不敢去回想了,只能抱着僅有的一個模糊身影一次次回憶。
她想問問她娘,她是被丟掉的孩子嗎?
梵音宮那種地方,怎麼捨得讓她陷下去?
每次出任務,都會留意尋找,跟記憶中一樣的身影。
甄臨風是個容不下別人有二心的人,他知道宋閔知一次次的尋找,但是從未阻止過,也從未苛責過。
她始終都記不起來記憶中的臉,光憑一個模糊的身影,如同大海撈針。
現在,她想起來了。
藍瓶兒裏裝的,是讓她恢復記憶的藥!
記憶中的臉漸漸清晰,一眉一眼,她想了這麼多年,終於想起來了。
她是從來不哭的人,但是有了種想落淚的衝動。
僅僅只是衝動。
因爲她是從來不哭的人……
兩個侍衛架着如同一攤爛泥的她,出了密室。
長久不見陽光,如果不是閉眼及時,差點被太陽光線刺瞎了眼睛。
幫她洗澡的是兩個丫鬟,足足搓了兩大盆泥,纔將她搓乾淨了。沈十三說有人稀罕她這條命,她有了記憶,能猜到是誰。
他給她下了軟筋散,她現在的行動能力,只限於走路說話,隨便一個丫鬟就能把她按在地上摩擦。
沒有人再限制她的行動,看到院子裏笑着逗孩子的女人,她鼻頭有點兒酸。十年了,你還是這樣,眉眼能辨別出當年的輪廓。
十年了,你還是這樣,笑得如花燦爛,彷彿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是你的。
十年了,我已經……離開十年了。
宋閔知這一輩子的記憶是從十歲開始的,彷彿一生下來,就要面對無盡的殺戮。
彷彿……降生在地獄十九層。
她比尋常孩子要堅毅太多,進了梵音宮,沒熬住,死在中途的孩子有大把。
她熬出來了。
並且入了甄臨風的眼,做了傀儡宮主。
她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她只信自己,每一天睜開雙眼,她就在告訴自己,要努力活下去。
可苟生,何赴死?
她只是想活下去……
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一天一天,活到了現在。
怪不得甄臨風不阻止她找人,三年前奉新城破,他自己也不知道人在哪裏。
她想問了很久的問題,不用問了。
她是被人拐走的,自家院子到餛飩鋪子的距離,被人打暈,再睜眼,已經入了蜀國境內。
帶走她的人是梵音宮的人,上一任的宮主,路過奉新,見她順眼,就……毀了她的一生。
宋閔知……就是張曼蘭!
江柔走了小半年,回來的時候,沈問已經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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