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雪啦
正洗菜的,拽着把菜,正炒菜的,握着把鏟子,人人好奇地探頭出來。
“誰呀,怎麼回事?”
“聽着好像是老唐家。”
“人罵尹巧芬呢,我瞧着那老太太是大女兒唐米的婆婆吧,親家怎麼罵上門來了。”
……
尹巧芬正炒菜,一把摔了鏟子,怒道:“刁元英,我是掀你家梁了,還是掘你家祖墳了,臘月二十八了你跑我家這麼鬧?”
刁元英是個潑辣的農村老太太,一點不怵,叉着腰罵:“你也曉得臘月二十八了,寒冬臘月,我兒子給你弟弟修房子修得手都長滿了凍瘡,結果呢,眼瞅過年了,你給他一分錢了嗎你?”
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張肖軍是小包工頭,活都是他包工隊裏的人乾的,張肖軍在尹志勇家,不過就是抽了幾根菸喝了兩碗酒,怎麼就幹得手上長滿凍瘡了。
而且,女婿的小包工隊,幫舅舅修兩天屋子怎麼了,這年頭親戚朋友的,幫忙修屋子,管煙管酒管飯,大家也就是搭把手幫個忙,怎麼就要錢了?
尹巧芬當然沒想過要給女婿錢。
可這種事,幫忙是人情,你要明說不想給錢,那也是說不響的。尹巧芬想想大女兒還要在這個老虔婆手底下過活,到底是壓着脾氣,軟了聲音:“我這不是忙,打算過兩天再給肖軍送去,我一當丈母孃的,還能賴了女婿的錢不成。”
刁元英也不是個好忽悠的,手一攤,說:“那你現在拿來。”
尹巧芬臉都氣紅了,沒辦法,跑裏間拿了二十塊錢出來。
刁元英撇着嘴,大約是嫌少。
尹巧芬這下理直氣壯,聲音也響亮了:“統共兩天活,我招待菸酒招待飯,每天紅燒肉伺候着,二十塊錢就是天大的客氣了,多的給我外孫買糖喫!”
刁元英再沒一句話,拽着錢就走了。
“這天殺的老虔婆,我可憐的唐米,怎麼就嫁了這麼個人家!”尹巧芬氣得飯也不想吃了。
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偏偏刁元英不是這樣。刁元英滿心滿眼的,都是她的大兒子張樂軍。就唐米嫁進張家那年,張家分家,小夫妻倆別說沒分到什麼值錢的東西,反而還被攤了兩百塊錢的債。
說是家裏修房子和給他們結婚欠下的,可實際當時唐家因爲是頭一回嫁女兒,根本沒要多少彩禮。
至於修房子,張樂軍那屋子倒是給修得整整齊齊,唐米他們那屋子,也不過能住人罷了,以至於當時送親的人,還差點弄錯,以爲新房是張樂軍那屋子。
想想這些年,唐米在張家受的氣,再想想刁元英要走那二十塊錢,一轉手怕是就得落到張樂軍手裏,尹巧芬就氣得肝疼。
唐粒見尹巧芬拍着胸口去裏間牀上躺着了,估計她暫時沒胃口喫飯,下面條的時候,就少放了一把。麪條還是得現做現喫,坨了的麪條沒味道。
一到飯點,唐國順父子就前後腳回來了。唐國順臉上不太好看,他聽見別人在背後議論他家了,大過年的,被親家討債,找上門指着鼻子罵,實在是丟臉。
唐玉倒是興高采烈的。他最近也不喊唐粒野丫頭了,因爲他發現前陣子唐粒不在家,他別說帶魚螃蟹了,連肉都喫不上。他媽從他二姐那兒討不到錢,最近摳得要命,錢都拿去買棉被和箱籠了。
而唐粒一回來,哪怕喫個麪條,上面都會碼一層厚厚的澆頭,有肉有蛋,有時候還有蝦,這種有澆頭的麪條,平時只有酒席上才喫得到,可只要唐粒在家,他就天天能喫到,他跟小夥伴說,人家都不信,還懷疑他吹牛呢。
唐玉喫得美滋滋,單方面決定放唐粒一馬,以後喊她名字了。
唐粒自然不知道熊孩子的心思,她忙着呢,哪有空跟個熊孩子計較。
天氣越來越冷,廣播裏一直提醒大家做好抗寒防凍,到除夕這天,果然就下雪了。
南方下雪少,大院裏的孩子一早就撒歡跑去堆雪人打雪仗了。唐玉在外頭瘋玩了半個多小時,回來的時候別說棉襖溼了,就棉鞋連襪子都溼了。尹巧芬一邊罵,一邊生了爐子給他烤,溼噠噠的襪子很快就給烤得硬邦邦的。
唐粒看了眼外頭紛紛揚揚的雪花,只盼天能晴一會兒,她得去車站拿東西呢。
這時樓梯口匆匆走過來一個人,邊走邊收着瘸了腿的一把破傘,唐粒定睛一看,這不是大姐唐米嗎?
唐米只比唐粒大六歲,看着卻像大了十幾歲,一笑,眼角就出來幾條魚尾紋:“怎麼站門口?”
唐粒笑笑:“我看看雪大不大。”
唐米總算把傘收好了,支在門外的牆上:“雪挺大,你要出去,就再等會兒。”
爲着刁元英過來鬧了一場,尹巧芬沒給唐米什麼好臉色,唐米倒是笑呵呵的,從洗得泛白的舊棉襖口袋裏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進唐玉手裏。唐玉拿了糖,穿上烘乾的鞋子,飛似的又跑外頭去了,尹巧芬叫都叫不住。
唐粒見唐米半邊袖子帶肩膀都溼了,找了件舊衣服給她先穿着,把換下來的棉襖掛爐子旁烤着。
“你手怎麼了?”唐粒問,脫衣服的時候她瞧見唐米手背上有些淤青。
“沒事,不小心碰的。”唐米捂了捂手。
母女仨圍着爐子烤火,唐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丟了根打溼了的柴進去,爐子裏馬上冒出嗆人的青煙,唐粒在尹巧芬罵人之前,迅速將那根木柴夾出來,塞進竈臺下的灰堆裏。
“媽,我婆婆那人就那樣,您別生氣,給小舅家修房子,哪能收錢,這五十塊錢您拿着,過年買點喫的。”唐米從兜裏掏出五十塊錢。
她這算是補貼尹巧芬被刁元英拿走的二十塊錢,還給加了三十塊錢。
尹巧芬一句沒推,利索接了,臉色這纔算緩和了:“親戚之間幫個忙,好酒好肉地招待着,就沒收錢的道理。”唐米出嫁時家裏補貼得最多,而且,女婿那個小包工隊,一年能掙不少錢,尹巧芬這錢拿得心安理得。
大年三十,正是忙的時候,唐米沒坐多久就回去了。唐粒要去車站,跟她一起出的門,走到路口,唐米叫住她,往她手裏塞了十塊錢:“大過年的,拿去隨便買點東西。”
唐粒沒想到唐米會給她塞錢。
唐米從小養在鄉下奶奶家,大了在家沒住幾年,就嫁出去了,所以原主跟她其實並不親,關於她的記憶更是寥寥無幾。
唐粒:“姐,我有錢,真的。”
見唐粒不要,唐米乾脆把錢塞她口袋裏:“我聽人說你下崗了,這年頭沒工作日子可不好過,媽要罵你,你別頂嘴,總歸在家能有口飯喫。回頭還是儘快找個好人家,有個男人依靠,日子就能過下去了。”
她拍拍唐粒手臂:“可惜我們村子離縣城雖說近,到底是農村,沒幾個有文化的,不然我就幫你尋摸着了。”
不管唐粒怎麼解釋自己做買賣掙不少錢,要把錢還她,唐米愣是不信,到底還是留下十塊錢才走的。
唐粒站那兒看着唐米漸漸走遠,不禁皺了皺眉。按理說,張肖軍那小包工隊挺掙錢的,可看唐米穿的衣服鞋子,沒一樣是好的,就連把傘,都是支都支不起來的破傘。
唐米在婆家的日子怕是並不好過。
尹巧芬嘴上心疼大女兒日子不好過,女兒到跟前了,她卻一點看不到女兒穿的破衣爛衫,只管拿錢。只怕心疼女兒是假,心疼錢纔是真。
唐粒要去車站,本想攔一輛黃包車去,街上熱鬧倒是熱鬧,頂風冒雪出門買東西的多了去,可黃包車很少,她走了半天,也沒瞧見個空的。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嘟嘟嘟的車喇叭聲,一輛小貨車在她身旁停下,祁振從車裏下來,拉開副駕駛的門:“去哪兒,我載你去。”
颳風下雪的,走了一路唐粒都要被凍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先鑽上車。
上了車唐粒才說:“去車站。”
“大年三十的,去車站幹嘛?”祁振打了把方向盤,側首看了她一眼。
“去拉貨,白水鎮買了些年貨,送給重要客戶。”
祁振勾着脣笑道:“你就這麼去拉貨?”
嘿,合着他有車他還得意上了唄。
不過有輛車,尤其是這種前頭能坐人後頭能拉貨的小貨車,確實讓人羨慕,要她也有這麼一輛車,再多東西,也能麻溜從車站拉回來。可惜,這車哪怕是二手,也得一萬塊錢,她買不起。
唐粒內心別說多羨慕了,嘴上卻一點不落下風:“你管我怎麼拉貨,仙女的事情凡人別多管。”
“行行行,你是仙女,我是凡人。”祁振呵呵直樂,“拉貨這種事情就交給凡人吧,一會兒我給你把東西都拉回來,凡人可不就是爲仙女服務的。”
一陣子不見,這傢伙,怎麼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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