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現在換了自己,她卻是心虛得很,從病房出來的一路,哪怕刻意昂首挺胸把高跟鞋踩得噠噠響,實際心裏跟剛做了偷雞摸狗的事情被拉到大庭廣衆下似的,七上八下。
“走這麼快做什麼。”祁振慢悠悠地,嘴角的笑容壓都不壓不住,笑得跟個偷了腥的貓似的。
唐粒橫他一眼:“不然呢,留在這兒丟臉嗎?”
醫院病房的門是鎖不了的,剛纔他倆從病房裏出來時,門口那個護士的眼神,唐粒想起來就覺得臉熱。
幸好那個護士她不熟,不然她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咱們是正當戀愛關係的青年男女,又不是偷情,有什麼好丟臉的。”祁振不以爲然,“那小護士自己不談戀愛嗎,不接……”
唐粒忍無可忍,踢了他一腳,再不阻止,她怕這沒臉沒皮的人,會說出什麼更驚世駭俗的論調。
不愧是九十年代初的弄潮兒,這思想,這開放程度,比幾十年後的年輕人有過之無不及。跟他比起來,唐粒覺得,自己更像新世紀前的人。
祁振被唐粒踢了一腳,也不惱,仍舊笑吟吟的。
倒是走到樓下,迎面又碰上楊玉英,唐粒站住跟楊玉英打招呼,他於是也停下腳步,插兜在一旁站着,臉上笑容卻馬上收拾得乾乾淨淨。
楊玉英是小兒科醫生,甚至可以說是安縣人民醫院小兒科的中流砥柱。
其實這也不奇怪,她這種古板認真的性格,在改開以後,會顯得有些跟不上時代,與社會格格不入,但於鑽研業務上卻十分有利,在旁人因社會經濟變革而蠢蠢欲動時,她心無旁騖,一心撲在業務上,水平那肯定是要甩別人一大截。
前幾天小粉團生病,就是楊玉英接的診,小傢伙發燒咳嗽,斷斷續續好一陣子了,診所醫院跑了好多趟一直沒好,倒是碰上楊玉英,吃了幾天藥,就好了。
說實話,唐粒其實一直覺得楊玉英的個性,古板得還挺可愛的,加上這次楊玉英又治好了小粉團,遇見了自然要客氣幾句。
不過還沒說兩句話呢,一個冒冒失失的病人家屬路過時撞了楊玉英一下,把她手上拿的資料都給撞掉地上了。跟楊玉英一起的護士瞪了那人一眼:“走路不長眼睛的嗎?!”
那病人家屬也是着急,嘴上連連說了幾聲抱歉,飛也似的跑了。
“真沒素質。”護士說着,一彎腰就把資料給撿了起來,“玉英,你這資料很重要吧,要不我先幫你拿着?”
其實東西掉地上時,唐粒和楊玉英都彎腰去撿了,只是東西離那個護士比較近,就被她給撿着了。
“資料是很重要,正因爲重要,胡芊同志,還是我自己來拿吧。”楊玉英說着就把資料拿走了,“唐粒同志,你外甥女既然沒事了,咱們就不多說了,我這裏也還忙着。”
好嘛,她這說話風格真是直來直去,一旦不給人留情面。
唐粒倒是無所謂,笑道:“那有機會再見。”
“嗯,有機會再見,當然,儘量不要在醫院再見。”楊玉英說完,點了下頭,就匆匆走了。
那位叫胡芊的護士被楊玉英一通搶白,臉上不太好看,不過還是勉強維持着笑容,又跟了上去。
唐粒站在原地,看她們漸漸走遠,想了想,轉身對祁振說:“我想起一件事情,回去跟唐麥說一下,你要不先去車裏等我?”
祁振其實剛纔聽她說唐麥出了點事情,就想問了:“是不是唐麥被人舉報了?”
“咦,這事傳這麼廣了嗎,連你都知道了?”唐粒有些詫異。
“道聽途說的。”其實這話也沒錯,只不過,道聽途說的時間是夢裏的上輩子。祁振摸摸鼻子,回憶了下夢裏零星的記憶,“你上次不說她在爭取新科室護士長的職位嗎,時間湊得這麼巧,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陷害的,你提醒她一定盯着醫院儘快把事情查清楚。”
唐粒看祁振一眼,點點頭:“知道的。”
其實關於唐麥被陷害的這件事,上輩子她瞭解得也不多,只知道是事情過去一兩年了,有人給醫院紀檢委寫了匿名信,說是親眼看到某胡姓護士去門口小賣部買了紅包,也親眼在她抽屜裏見過那個沾了碘伏的紅包,紅包會沾上碘伏,其實是因爲那段時間胡姓護士手受傷了。
時過境遷,醫院紀檢委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事情查清楚的。
唐粒不清楚醫院的人員結構,單憑個胡的姓氏,想找出那個人來無異於大海撈針,何況沒憑沒據的,找到人也沒用。
上輩子醫院紀檢委能查清楚事情真相,也是多虧了劉主任鍥而不捨,唐粒想着,自己給他念了緊箍咒,又給他提示了線索,現在事發不久,以他的能力,估計很快能查明白了。
不過,就在剛剛,唐粒想幫楊玉英撿資料的時候,卻恰好看到那位胡芊護士的手上擦了碘伏。
唐粒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再找唐麥問一下。
“胡芊?她是消化內科的護士,工作能力挺強的。”唐麥邊核對處方和醫囑,邊說,“你跑回來就是爲了問她?我跟她不熟。”
“她是不是也在爭取新科室護士長?”唐粒問。
唐麥手上停下了,擡頭看向唐粒:“應該是吧,她這人挺會來事,在消化內科人緣挺好的,幾個主任也都挺喜歡的。”
她撇撇嘴,又說:“聽說她成天捧着小兒科楊玉英的臭腳,楊玉英那脾氣,跟個老古板似的,說話從不給人留情面,這個全院都知道,要不是她老爸是縣衛生局局長,誰愛搭理她。胡芊成天捧着楊玉英,目的不言而喻。”
這麼說,這個胡芊護士的嫌疑就更大了。
唐粒就說:“我剛纔在樓下碰見她和楊醫生了,她手好像受傷了,抹了碘伏。”
唐麥臉色變了變:“你懷疑是她?”
唐粒:“只能說有這種可能性,你自己心裏有個數,想辦法把消息放出去,至少可以讓醫院紀檢委關注一下。”
唐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之前是一下給整懵了,剛剛我仔細想了想,估摸着也是這次新科室護士長競選惹的禍。放心吧,現在有了懷疑對象,我知道該怎麼做,我得讓這些小人知道知道,我唐麥也不是泥捏的。”
“行吧,我就回來給你提個醒,你自己把握分寸,有事到公司找我。”祁振還在樓下等着呢,說好了來接他出院,結果到了醫院爲唐麥的事情耽誤了這麼久,唐粒急着回去呢。
唐麥叫住她:“唐粒,謝謝你。”
這一聲謝唐麥說得很鄭重。
對於唐粒,唐麥心裏是有愧的,她仗着暴脾氣,從小沒喫過什麼虧,可也從來沒幫過唐粒什麼。
尹巧芬怎麼對唐粒的,從小到大,唐麥看得清清楚楚。也許是心裏不太喜歡這個向來唯唯諾諾的妹妹,也許是出於自保,總之不管是家裏送唐粒上荒島,還是唐粒從荒島回來以後被尹巧芬拿走所有的錢,她一直都是冷眼旁觀,從來沒幫唐粒說過一句話。
自己沒用,能怪誰呢。
唐麥一直是這麼想的。
直到發現趙英傑在外頭勾三搭四,直到唐粒不計前嫌幫她把婚宴辦得體體面面,直到今天唐粒幫她出頭,唐麥一次次發現,自己真是大錯特錯。
沒有人能保證自己永遠無堅不摧。
所以,這一聲謝謝,不但是感謝,其實也是對不起。
唐粒笑笑:“說這些幹嘛。”沒再多說,轉身就走了。
姐妹之間,並沒有幫對方填窟窿的義務,所以上輩子唐麥沒借給她錢,她並不怪唐麥。
她幫唐麥,不過是因爲在那段漫長的歲月中,她也曾眼睜睜看着唐麥孤獨老去。
天氣太熱,沒有空調的車裏,那就更像燒熱的蒸籠似的。祁振纔不會傻乎乎地坐車裏等,他坐醫院門口小賣部裏跟人侃大山呢,瞧見唐粒出來了,就走了過來。
“事情都辦妥了?”祁振往唐粒手裏塞了瓶冰汽水,就把剛從小賣部買來的傘撐開了,“走吧,這太陽烈的。”
唐粒渴得嗓子都快冒煙了,趕緊抱着瓶子大灌了幾口:“辦妥了。”唐麥也不是被人欺負了不還手的性格,現在她知道了誰在背後搞事,唐粒估計她會想辦法反擊的。
“別喝這麼快,小心嗆着。”祁振嘖了聲,笑道,“沒人跟你搶。”
唐粒最近抽時間去考了駕照,樁考,路考,對於她這個上輩子擁有十餘年駕齡的老司機來說,簡直不要太簡單,倒是這年頭考駕照還要考一部分維修知識,倒是把唐粒折騰得夠嗆。
不過好歹是把證給考出來了,所以唐粒二話不說,把汽水瓶子往祁振手裏一塞,就鑽進駕駛室了。
“你這新手上路,不會我剛從醫院出來,又給我送回醫院去吧?”祁振坐上副駕駛,繫好安全帶,就調侃說。
唐粒橫他一眼:“童言無忌,趕緊呸一下。”
祁振失笑:“你還信這個?”
好吧,也不用唐粒再給他來個白眼,他就非常自覺地呸了一下。呸完了,就靠在座椅上,支着腦袋笑吟吟地看唐粒。
他這火辣辣的視線,還真不太好忽略,唐粒被他盯着,差點掛錯了檔位,於是又橫了他一眼:“看什麼呢。”
“看我對象怎麼開車。”祁振慢悠悠說。
好吧,這人臉皮厚得跟城牆似的,比不過,比不過。
唐粒只好換個話題:“你現在住哪裏,住廠裏嗎,你這腿還沒好全,要不要先回家住一陣子?”
她印象,他好像自從自己辦了公司,也就很少回機械廠職工宿舍大院了,倒是經常住在廠裏。畢竟創業階段嘛,忙起來加班加點的,住在廠裏反倒方便。就像唐粒自己,就住公司樓上,有點什麼事情,下樓就能給處理了。
不過,祁振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他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理所當然地來了一句:“難道,我不該住我對象家裏嗎?”
嗯?
嗯嗯?
嗯嗯嗯?
唐粒馬上扭頭懟了一句:“你對象不同意。”
“哎,你說我這對象,長得漂亮,又聰明又能幹的,爲什麼就是這麼鐵石心腸呢?”祁振嘆氣道。
唐粒被他逗得,忍不住想笑,不過還是死命忍住,板着臉說:“嗯,你對象就是這麼鐵石心腸。”
“行吧。”祁振無奈道,“那去廠裏。”
唐粒噗嗤笑了,一腳油門,就往廠裏開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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