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這不年前幾天都下雨,後面哪怕沒下雨,也是陰沉沉的,難得太陽出來,筒子樓前的空地上,家家戶戶都在洗衣晾衣。
孫大媽家住一樓,屋子裏潮氣重,見出了太陽,也趕緊抱了被子出來曬。
她正捋着被子呢,就見尹巧芬從外頭急匆匆地進來,手臂上挎了個大大的菜籃子,籃子裏滿滿騰騰的,不是肉就是菜,甚至還有幾隻用稻草綁得死死的螃蟹。
“哎喲,唐嫂子,今天新女婿頭一年上門吧,買這許多好喫的。”她笑着打招呼。
尹巧芬滿臉喜色,卻只是矜持笑笑:“哎,有客上門嘛。”說完就急匆匆地上樓了。
旁邊有個姓毛的鄰居正晾衣服呢,瞧着尹巧芬匆匆忙忙走遠的背影,就問孫大媽:“她家新女婿,是老二唐麥的丈夫吧,製藥廠開車那個?”
“可不是,老三還沒結婚呢。”孫大媽說。
“這當司機真這麼喫香呀?尹巧芬那性子,咱們做鄰居的也不是不知道,爲了幫襯她孃家那個弟弟,平時儉省得不得了,一分錢都恨不得掰兩半花,今天竟然這麼闊綽,對這女婿挺重視啊?”毛大媽好奇問。
其實是她家閨女最近正相看對象,有人介紹了個棉紡廠的司機,可這兩年不是棉紡廠效益不好嘛,去年也下崗了一批人,她這心裏就犯嘀咕,怕女兒嫁過去萬一女婿沒了工作,那可不就抓瞎了。
“司機那肯定喫香呀,雖說現在也不講什麼八大員了,可人家畢竟有技術在手裏,這滿縣城的會開車的有幾個?”孫大媽其實也覺得尹巧芬有些反常,可她現在指着唐粒給王麗麗安排工作呢,對老唐家當然是什麼話好聽撿什麼話說。
“現在是喫香,等將來會開車的人多了,其實也沒什麼。”李冬梅不知什麼時候也拎了幾件衣服出來,往晾衣繩上一掛,瞥了眼孫大媽,就說,“我們章雪說,現在大城市開小汽車的可多了,溫州也不少。”
她衝孫大媽道:“你家王麗麗在溫州,肯定看見過吧?”言語之間有些自得,畢竟女兒開了廠子,這年月國營工廠很多都效益不好,下崗的下崗,倒閉的倒閉,親戚朋友上門打聽工作的可多了。
孫大媽訕訕笑笑:“可不是。”
事實上,她家王麗麗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有點空閒時間睡覺都不夠,哪有功夫上街逛逛,別說溫州大街上有沒有車,就是他們廠子門口有沒有車她也不知道呀。
何況,章雪那廠子說是在溫州,其實是在溫州鄉下,周圍環境還不如他們安縣縣城呢。
當然這話孫大媽也不好說,她是個實誠人,人家好歹給了工作,明年不去幹是一回事,背後說僱主的不是,這種事孫大媽可做不來。
“我也不是說當司機不好,當司機工資高,還穩定,不過我家章雪說了,找對象要找事業心的,說什麼這樣纔有共同語言。”李冬梅又說。
毛大媽不禁酸道:“你家章雪的條件,是可以好好挑個稱心如意的女婿,聽這意思是有眉目了?”
李冬梅笑笑:“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其實是年前章雪一回來就去祁家吃了飯,李冬梅旁敲側擊地,知道蘇向雪這還是想她家章雪做兒媳婦呢。
祁振這兩年生意做得挺好,性子也收斂多了,李冬梅心裏其實是很滿意的,不過,上回相看了最後不了了之的事,李冬梅還記着呢,她早想好了,這回可得把之前受的閒氣都討回來。
畢竟擡頭嫁女低頭娶妻嘛,就是廠長家兒子,想娶她家女兒也得低這個頭不是?
李冬梅會這麼想,其實是因爲她這個人好勝心強,對章雪從小就要求特別嚴格,章雪在她面前習慣了報喜不報憂。章雪跟她說了蘇向雪邀請喫飯,而且暗示想讓章雪做兒媳婦的事,卻沒說喫飯時祁振不在家,事後遇上祁振其實也沒給她好臉色。
李冬梅晾完衣服就回家了,毛大媽看她走遠,撇了撇嘴,“瞧她得意的,咱們擎等着瞧,看她家章雪是不是能嫁個太子爺。”
卻說尹巧芬,從昨天唐粒告訴她祁家要來下定開始,就忙得腳不沾地。
哪怕現在,雞燉上了,魚也燒上了,螃蟹剪了稻草也洗刷上了,可她這心裏還是亂蓬蓬的。
“唐粒該不會是逗我的吧,她真跟祁振在處對象?”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幫着做飯的唐米。
尹巧芬就是心裏沒底,剛纔孫大媽問她纔不敢直說。沒看見祁振登門,沒把這事真的面對面說落定,她都不敢跟別人說,她家要跟廠長家結親家。
她都沒敢喊包春芳過來幫忙。
就怕回頭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被人笑話想攀高枝。
“這種事情,她逗你幹嘛,是真的,都處了大半年了。”唐米說。
“都處這麼久了。”尹巧芬忍不住埋怨,“你既然知道,怎麼也不私底下告訴媽一聲。”
尹巧芬的性格唐米自然也是知道的,她要早知道唐粒和祁振在處對象,保不準會出什麼幺蛾子呢。
在這一點上,她們姐妹仨挺默契,她不會跟家裏說,唐麥也裝聾作啞。
“這不是之前也不太確定嘛。”唐米於是說。
這都要下定了,還能不確定,騙誰呢。尹巧芬算是看出來了,唐米原先多實誠的一個人,現在跟着唐粒,也學會忽悠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跟着故意瞞着家裏。
當然,現在再說這個也沒用。
“再怎麼說,下定這麼大的事情,也該早點說吧,哪有頭天告訴一聲,第二天男方就上門的,咱們作爲女方,擺擺樣子也要推一推的吧?”
唐米倒是覺得,這些都是虛的,瞧祁振平時那體貼入微的樣子,就知道唐粒這個對象沒選錯。
何況,尹巧芬現在敢說這話,回頭祁家的媒人來了,她還敢這麼說嗎?她跟唐國順在機械廠當了一輩子的工人,見了車間主任都跟小學生見了班主任似的,何況是廠長?
沒見平時從來不做家務的唐國順,這兩天都勤快到把屋子打掃了好幾遍了,窗戶玻璃都擦得雪亮的,還不是因爲親家是廠長?
他倆,別說擺樣子推一推了,一會兒能穩住別說錯話就算不錯了。
唐米乾脆就沒再吭聲。
母女倆忙活到十點多,纔算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得差不多。
尹巧芬累得夠嗆,抱怨道:“唐粒去請個媒人,這都一早上了還不回,也不知道是請了個什麼樣有地位有身份的大人物。要我說,咱們就普通人家,也沒什麼上得了檯面的親戚朋友,你舅媽的姐姐,好歹還是縣城小學的優秀教師呢。”
尹志勇的大姨子原先是鄉下的民辦教師,因爲在教學上很有一套,前幾年被調到縣城裏來了,聽說還通過考試轉正了。
這個大姨子,跟尹志勇的老婆蔣玲玲的性格可以說是南轅北轍,所以姐妹倆關係其實並不好。
之前尹志勇夫妻倆也不在意,這不現在有了兒子小金蛋,他倆一心望子成龍,哪怕孩子才一歲,已經開始琢磨將來把兒子弄到縣城來讀書的事了。
可孩子是農村戶口,想到城裏讀書,要麼得有錢,要麼得有關係。
錢尹志勇肯定是沒有的,關係,看來看去似乎也只能指望這位大姨子了。畢竟她自己就在學校裏,聽說因爲能力出衆,還挺受領導重視的,安插個把孩子進學校讀書,想必是沒問題的。
尹志勇夫妻倆這就又舔着臉跟這位大姨子走動起來了,只是人家對他們有些愛答不理的。
尹巧芬是想着,請這位大姨子來做媒人,一則教師身份聽着也挺有面,二則也可以趁機跟她拉拉關係,以後再託她小金蛋的事也就方便了不是。
其實唐米覺得,請這位大姨子當媒人倒是可行的,她跟小舅媽蔣玲玲的性格不一樣,聽說爲人特別正直。可她媽的心思,唐米也能猜到幾分,趁着女兒結婚給弟弟拉關係,這事也真是隻有尹巧芬能做得出來了。
“咱們認識不了大人物,難保唐粒自己沒有認識的,她自己心裏有數呢。”唐米於是說。
尹巧芬當然也知道,她現在已經做不了唐粒的主了,於是又抱怨起唐麥:“老二也是,這都幾點,還不見人影呢。”
她一提,唐米心裏咯噔一下。
壞了,這兩天太忙,她忘記跟唐麥說今天唐粒下定的事了。
唐麥和趙英傑出門的時候吵了一架。
年前唐麥醫院裏發了兩壇上好的花雕酒,趙英傑的領導恰好最好這一口,於是他就計劃着明天提這兩壇酒上門給領導拜年。他心裏這麼打算,卻沒跟唐麥講,結果今天出門,就發現唐麥拎了一罈出來,要帶回孃家。
東西是唐麥單位發的,趙英傑也不好說不給老丈人,只好旁敲側擊說,家裏給準備的東西也夠多了,酒是不是先放着。
他要不這麼說唐麥倒還沒什麼,這麼一說,唐麥翻個白眼,問他:“你瞧過你媽給準備的東西了嗎,真好意思說東西夠多了?”
趙英傑在家裏,那也是個喫糧不管事的,他媽給準備了什麼,他哪會去看呀。
聽唐麥的意思,估計是嫌棄禮太薄了,自己才又添了一罈子酒。
道理他當然明白,可唐麥這麼說,他這面子上就不好看了,忍不住回了一句:“你媽回頭的回禮,沒準還不如這呢。”
這當然也是實話,可這麼一說矛盾不就激化了嘛。
吵了一架,老丈人家也得去,於是等到十點多,倆人冷着臉,誰也不理誰,卻還是回了機械廠職工宿舍大院。
剛走到筒子樓前,就碰見了鄰居毛大媽。
毛大媽打量趙英傑幾眼,笑嘻嘻說:“這新女婿長得是好啊,你媽知道你們要來,一大清早的就跑去買菜了,哎呦,雞鴨魚肉不說,還有張牙舞爪的大螃蟹呢,嘖嘖嘖,可見是真心心疼這新女婿。”
趙英傑聽了有些詫異,臉上表情倒是好看不少,也是想跟唐麥緩和的意思,昧着良心說了句:“我丈母孃是這樣,爲人一向挺敞亮。”
毛大媽笑笑:“哎喲,這新女婿不但長得好,還挺會說話。”
唐麥全程沒說話,只笑了笑就自顧往筒子樓走了,趙英傑衝毛大媽點點頭,也跟上了。
“這當司機的,瞧着也挺斯文啊。”毛大媽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句。
一擡眼,卻見又有幾個人向着筒子樓這邊走來,領先的小夥子穿了一身簇新展挺的西裝,瞧着還挺眼熟。
“哎喲,這不是祁廠長家的祁振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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