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惡婢
巍峨宮城中,幾乎所有的太醫都聚集到長春宮裏。莊雨眠莊貴妃懷胎六月,本穩穩當當,前日竟落了紅。
一時間,宮城之內人心惶惶。
如今聖人御駕親征,聽聞此事正快馬加鞭奔襲回來。若是莊貴妃當真出事,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進進出出的前殿外跪着一個人形,她像一泡糜爛的肉一般,已經沒有人樣了。
丹楓在這裏已經跪了三天三夜了,膝蓋早已被磨得稀碎,她早就想死了,可只要她脊骨一歪,身後的鞭子直直抽了來,非要生生折磨她。
“這個宮女真是膽大妄爲,連莊貴妃都敢下落胎藥。”
“聽說她將讓人滑胎的花草薰在莊貴妃的常服衣領上,這手法也忒狠毒了。”
“聽說上一個被凌遲的,故意折磨被割了十個月才割完。這個宮女害了陛下摯愛的莊貴妃,怕是得割個一年半載……”
丹楓聽着宮人們的議論,麻木地垂頭,像是她們議論的並非她一般。
大雨沖刷着她的全身,啪——啪——啪——鐵鞭揮到她血肉模糊的背上,她已經痛得沒有感覺了。
“篤篤篤……”直至她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耳朵動了動。
那腳步聲走遠了,她纔敢睜開眼,只看得到那貴人的儀仗,在雨幕中漸行漸遠。
那儀仗華貴盛大,隨行的宮女太監多達二十餘人,就算是在雨中,也不墮韋昭儀的威儀。
是的,那是她的主子——韋昭儀。
從頭到尾,韋昭儀都沒有朝她這裏看一眼,哪怕一眼。
至夜,趁着鞭笞她的宮人輪值間歇,一宮女匆匆走入長春宮,與她擦過。
一枚藥丸扔到了她面前,“吃了。”
隨着那聲暗語,丹楓的心沉了下來,她的主子終究還是拋棄了她。
從青州到洛京,她替主子做了多少髒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這一次趁着陛下離京,暗害莊貴妃被發現後,主子直接將她推了出來。
她一直咬死也不把韋昭儀供出來,就是爲了求主子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撈自己一把。
沒想到主子竟直接賜了死藥,要封她的嘴。
此前陛下禁莊貴妃的足,罰莊貴妃抄經,甚至將莊貴妃打入冷宮。她主子還得意洋洋,以爲莊貴妃果真可欺,誰知道真動了莊貴妃,陛下會降下雷霆之怒啊!
就算主子韋昭儀對陛下有救命之恩,若是陛下知道了韋昭儀的惡行怕不是整個永善宮都要跟着陪葬。
所以,犧牲她一人,幸福永善宮所有人。
丹楓苦笑一聲,撿起那枚藥丸吞了下去。
現在死了也好,這才陛下登大寶第一年,韋昭儀已經容不下莊貴妃肚子裏的孩子了。
要是往後陛下的後宮越來越多,懷孕的也越來越多,她總不能來一個墮一個,她可墮不過來。
臨死之前,恍恍惚惚間,她看了一眼宮城外的月亮。
從青州到洛京,從韋府花房到紫禁宮城,她跟着主子壞事做盡,拼了這麼久,結果還是那個命如草芥一般賤的小奴隸啊……
丹楓的魂魄飄離了身體,她看到她的身體倒了下去,周圍宮人發出了陣陣驚呼,一羣侍衛衝過來,像拖死狗一樣,將她的屍體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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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楓的腦子裏,長出了一本書。
她好奇翻開,卻發現滿眼文字。丹楓狠狠閉上眼睛,她暈字。
不是她不肯學,是她那惡毒的主子韋昭儀韋惜雪,忌憚她滿肚子計謀,爲了把她牢牢把控在手裏面,嚴禁她讀書識字。
她只能趁着各種機緣,好歹學了不足二十個字,其中還不包括自己的名字。
幸虧這個話本是有連環畫的,丹楓能隱隱約約窺得全貌。
這本書彷彿一本命簿,書中的男女主是陛下與莊貴妃。
一個越朝六皇子,一個太傅之女,兩人本是青梅竹馬,一對璧人。
先帝時期,皇子奪嫡,陛下被暗害落難,莊貴妃爲了保全家族,只好琵琶別抱另嫁他人。
她嫁的那個人,好死不死是陛下的政敵。
後來陛下東山再起,誅殺叛黨,卻捨不得動已爲人妻的莊貴妃。
他恨她背叛,又愛她入骨,於是給她換了個身份,冒天下之大不韙接她入宮,開啓了一段君奪臣妻的虐戀。甚至陛下還爲了莊貴妃守身如玉,沒有碰過任何一個其他後宮。
丹楓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家主子一副調理不好的樣子,原來陛下壓根就沒碰過她啊。
她的主子韋昭儀,是這本書裏的惡毒女配,救了落難的陛下以後攜恩以報,非要入陛下後宮。
見莊貴妃不被陛下待見,上躥下跳帶着她麾下四大惡婢,處處給莊貴妃使絆子。
是的,丹楓就是書裏那最可惡的四大惡婢之一。
她翻了翻後面,拼拼湊湊看到了永善宮各位的結局。一看把她看樂了,她是四大惡婢裏死得最早的,但也是死得最輕鬆的。
剩下的三位同僚在持之以恆的作死下,被砍手砍腳、砍頭砍腰。最慘的還屬她的主子韋昭儀,她的罪行敗露後,被陛下打入冷宮。在冷宮裏,被莊貴妃的幾個愛慕男配割開了頭皮,往裏面灌下水銀,皮肉剝離,悽慘而死。
整個永善宮,一同去見了無量天尊。
別人的痛苦就是她的快樂,丹楓拍了拍手,默默叫了一聲好。
她和其他三個惡婢關係並不好。
因爲她沒文化,大字不識幾個,被其他三個排擠,進不了她們惡婢核心層,最先被主子放棄了。
也多虧她沒文化,死時還留了個全屍。
丹楓還有點沾沾自喜,她還想看更多的劇情,可後面全是文字版,沒有畫連環畫了。近似文盲的她,面對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徒然生出恰似一羣太監上青樓的悲涼。
丹楓合上了腦中的書,睜開了眼睛,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原來死後的世界,是這樣的嗎?
她只覺渾身疲憊,四肢百骸說不出沉重,於是掀開了被子,鑽進去睡了下去。
幾息之後,丹楓驚悚地睜開了眼睛。
等等,她不是死了嗎?
爲何她的身旁,會躺了一個人,那個人還有微弱的呼吸聲?
她趕緊起身,摸索到了火石,點開火照過去——
入目是一張棱角分明的面龐,他的面頰上塗着黑色草藥,看不清五官。可他鼻樑挺直、脣形微薄,睫毛跟小梳子一般長,幾乎能讓人聯想到這黑乎乎草藥下到底是怎樣一張俊宇軒昂、俊美絕倫的面孔了。
丹楓掀開被子,男子未/着/寸/縷,他身材修長,肌肉線條分明,身上三刀六洞,佈滿了猙獰傷口,每個傷口上都敷着黑色草藥,讓他整個人都浸在一股鬆軟的草藥香中,卸下了一身殺伐之氣。
丹楓的腦子很痛,她莫名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這個男子也很熟悉。
她舉着火苗,照近了去看眼前男子——
“啊!”待她辨認清了眼前男子的樣貌,她嚇得跌坐地上、短促慘叫,丟了火苗。
他——他——他——
竟是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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