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祝妹

作者:翡山雀
長風吹過,小荷闊別多年,再一次走進了花田。

  正值初春,花田裏外次第搖曳着不少花,連翹、長春、海棠、山茶、珍珠梅,還有一些蘊養在花盆裏,有些綠葉青青,有些已經長出了些花骨朵。

  這些都是她親手培植養大的花,自從十歲被買進了韋府,她當了整整七年的花房奴隸。

  花房奴隸是韋府最爲卑賤的位置,她不是沒有上升的機會,而是她因爲某些人,永遠斷絕了上升的道路。

  她嘆了一口氣,她回來的時間點,是個非常微妙的時候。

  這個時候,這是她人生中最爲痛苦難捱的階段。上一世她沒捱過去,頭一鐵,直接將陛下獻給了韋府三小姐韋惜雪,從此一條路走到了黑。

  她攤開自己的手,這輩子不會這樣了,那些人不值得她變壞。不值得她背上任何命債,不值得讓她墮落到成爲爛泥一樣無可救藥的惡人,就連被掛在城牆上暴曬七日,也會被人唾罵罪有應得。

  她,真的一點也不喜歡,那種每天提心吊膽、惡貫滿盈的日子。

  …………………………

  當她提着糞桶,來到韋府花園,見一堆人已經圍着幾株蘭花。那蘭花已經萎爛了,根被泡得熬爛,怎麼救也救不活那種。

  爲首的王媽媽轉過臉來,對她露出了一個鄙夷的眼神。

  其他幾個小孩子,小荷隱隱約約認出,應該是廚房裏幫廚的孩子。他們見小荷過來了,連忙在王媽媽身邊攛掇道,“就是她,就是她!”

  “王媽媽,我親眼見到她故意澆死了這幾株蘭花!”

  “她就是個天生壞種!”

  饒是過了多年,小荷還是忍不住冷了眼神。

  她這個時候還沒變壞呢,怎麼就是個天生壞種了呢。明明是這些人逼着自己,走上了那條絕路。

  王媽媽示意左右家丁衝上來,不由分說按倒了小荷。

  砰的一聲,小荷的下巴被磕得血肉模糊。

  “這蘭花是老爺備好了,獻給太守夏大人的。”王媽媽搖了搖頭,“如今這情況,老身是交代不了了,把她押到私牢裏去,等老爺回來了再審。”

  王媽媽一說完,廚房的幾個小傢伙紛紛朝她露出了挑釁又快意的笑容。

  這幾株蘭花,是她培育了整整一年的,算是在整個青州都難尋的孤品。

  韋府是青州邊境的富商之家,累世之產,到韋老爺這一代終於發達。

  韋老爺不甘心只做所謂的大商戶,一心想攀上貴人。韋夫人疏通女眷,不顧別人嘲諷眼神,每每在宴會中追捧太守夫人,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得以請得太守夫人前來做客。

  韋老爺走了後宅這條路,投夏太守所好,想要以收集的奇珍打開夏太守這扇門,那幾株孤品蘭花,就在其中。

  劇痛之下,小荷想起了上輩子,她心知這些蘭花,是廚房那些小孩所毀。

  他們認爲她搶了他們的好姐姐祝妹的姻緣,想給祝妹出氣。她血淚陳情、據理力爭,卻不料祝妹憑着廚房的便宜到處施恩,奴僕們都感激、喜歡溫柔善良的祝妹,厭惡拆散祝妹和祝妹心上人的她。

  奴僕們都爲這羣孩子做僞證,奴僕之間編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網,她就是網上唯一的獵物。

  她最後被打斷了幾根肋骨和腿,最後獻上了自己最後的殺手鐗才免於死難。

  所以小荷知道了,她現在無論說什麼,王媽媽也不信。

  她擡起頭來,朝那羣小孩惡意一笑。

  “啊,王媽媽,她還不服您呢,剛剛在挑釁您!”那羣小孩嚇了一跳,然後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王媽媽,狗兒哪能挑釁您,只不過有一個重要的事,想單獨跟您說。”

  小荷抖了抖身體,露出懷着的一點碎銀。

  碎銀的光被陽光反射,閃了王媽媽的眼。

  王媽媽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

  王媽媽命令着家丁,將小荷押到了自己的住所。

  裝模作樣揮退家丁後,王媽媽回頭深深看着小荷。

  小荷忍着下巴血肉模糊的痛,笑眯眯取出早已準備好的荷包,塞到了王媽媽手上。

  她早已料到,前世之事會接踵而至,便把渾身身家都提前放在身上。

  上輩子她被逼進了三小姐韋惜雪的轂中,爲了復仇把自己先沉入了泥中。導致她報仇起來也不爽,因爲那些人總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她。

  這一世,她要堂堂正正地打爛那些人的臉。

  王媽媽接下了那一小袋銀子,打開看了看,“狗兒啊狗兒,當年你得罪我的時候,把話說得那樣絕,我還以爲你永遠不會來求我呢。”

  小荷一聽,趕緊跪下,“當年都是狗兒不懂事!”

  “嘖嘖嘖,你說你呀!”王媽媽是韋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媽媽,什麼世面沒見過,悠悠拊掌嘆息,“現在那個祝妹的廚房位置本就是你的,你爲她得罪了這麼多人,又把位置巴巴地讓給她,最後換來了什麼?”

  “結果呢,餵了狗還知道叫兩聲,餵了她咬得你一臉血。”

  小荷驚覺,一寸寸擡起頭來,看着這個上輩子一直惡對她,不聽她分辨分毫,將她打得血肉淋漓的僕婦。

  原來王媽媽什麼都懂,只是在她眼裏一個深得老爺夫人喜愛的廚娘,比一個人人厭惡的花房奴隸更有價值,更不好得罪而已。

  世上沒有是非曲直,就連最底層,都是利益至上。

  小荷掀起嘴角苦笑起來,到頭來整個府邸最懂她的人,竟是眼前這個與她不對付的僕婦。

  “是狗兒看錯了人,當年就不該一時心軟,在雪地裏撿了祝妹。”

  原本深埋心底的記憶,呼啦啦地就被風雪吹開了。

  那一年,花房奴隸還是兩個人,一個她,一個叫做大馬的少年。兩人一同被賣到韋府,一同被安排到花房,兩人一鋤一鋤地開墾花田、一磚一瓦地修築配所、一點一滴地積累着作爲奴隸的積蓄。

  他倆累的時候,曾睡在滿天星河的花田下;苦的時候,也曾在漏雨的花房配所裏整宿接着雨。

  青州的雪好大呀,他倆的被子是茅草塞的,冷的時候只有相互抱着取暖。

  可藉着螢火的微光,黝黑的少年輕輕地吻住了她。

  後來呢,後來在一場大雪後,去山裏採花的她,撿到了一個渾身是傷的跛腳小姑娘。那時候,她的心還沒有冷,血還沒有涼,她是喜歡撿人的。

  小荷又聽那個小姑娘講,她是被北韃圈禁的越朝人,北韃如豬如狗地對待他們。

  小姑娘父母拼死保護她逃了回來,那個夜裏,她聽着北韃的刀劍入肉的聲音,餘光瞥見母親死死抱住韃子的腿,她不敢停留,一直跑一直跑跑回了青州邊境。

  小荷可憐這個瀕死的小姑娘,明明自己都養不活,卻還是咬着牙去又養了一個人。

  後來啊,後來……

  她的愛人、她的位置、她的名聲,都通通被對方給拿了去,可笑對方還是那樣純真善良、惹人憐愛,只有她成了人人鄙夷的爛貨。

  “不過啊,那蘭花是壞了,無論是誰弄壞的,現在僕人們都會指認你。”王媽媽明說,“這點錢不夠媽媽保你,媽媽也保不住你。”

  “王媽媽,狗兒不會讓你爲難,也不會讓你站在我這邊。”小荷咬着後槽牙,“狗兒這裏還藏着幾株深山極其罕見的蘭花,鐵定哄得老爺高高興興。”

  “到時狗兒便把功勞通通給媽媽,給媽媽攢下以後享清福的功勞。”

  她越說,王媽媽的表情越舒展,似說到了王媽媽的心坎上。

  “只不過,求求您,這段時間先替狗兒瞞着,廚房那些僕役仗着老爺夫人的喜愛,胡亂在府上作亂,若不懲治一二,來日便敢在媽媽的頭上作亂!”

  就是這句話,讓王媽媽徹底點了頭。

  府上的下人也分不同派系,廚房卻是獨立出來,他們拿賞拿得多,平日裏還耀武揚威,王媽媽早就想挫挫他們的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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