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想要自由
“夫人在房陪着小姐。”雲錦還是個跟小符一般大的小姑娘,連驕傲也毫不掩飾,“夫人每日都來探望,可惜小姐身子不好,每次只能陪夫人說一小會兒話。”
話語間,無不炫耀此時宋如枝有多麼得寵。
雲錦話裏話外的意思很明顯,現在宋如枝如此得韋夫人的喜愛,怎會還需要仰仗小荷這樣一個小奴隸?
雲錦沒有明說,卻字字都是希望小荷看清自己的身份。
小荷並不是那種在小事上和人置氣的人,反而從雲錦短短話語中,再次領悟到了其中的門道。
宋如枝真是聰慧啊……
韋夫人乃商人中的佼佼者,向來無利不起早。
她主動來探望宋如枝,不過是因爲清明簪花會將近,韋府想要在簪花會上不丟面子,需要更多世家大族的信息罷了。
一般在世家大族待得好的嬤嬤媽媽們,很少有流落在外的。
韋夫人所請的教養嬤嬤,已經是她們商戶請到的最好的一批了。
饒是如此,仍舊不夠。
宋如枝在京城待過,憑藉其才學闖出過大名堂。從她口中所出的禮儀規矩、世家信息,纔是洛京最正宗的。
故而韋夫人才會耐下性子,悉心陪伴這個平素並不熟悉與親厚的外甥女。
而宋如枝呢,小荷纔不信宋如枝真的病到每日只有片刻清醒。
她之前來過幾次,在張大夫的妙手下,宋如枝的餘毒被清掉了大半。
剩餘的就需要身體慢慢排除了。
所以小荷斷定,宋如枝在裝病。
宋如枝只不過是把握住了這個機會,故意稱病來延長和韋夫人相處的時間。
這和後宮裏,妃嬪們千方百計要讓皇帝留宿宮中是一個道理。
韋夫人留在這裏的時間越長,就越釋放出一個消息:韋夫人如今看重宋如枝,寵愛宋如枝。
府中多是拜高踩低之輩,以前宋如枝不過是一個失去雙親又遭族親排擠欺負,被韋夫人接進府中的表小姐而已。
是個不受重視的透明人,連王媽媽和陳管家也沒多尊重表小姐。
可現在不一樣了,夫人親自爲表小姐配上了所需的僕役,衣食住行樣樣關心。
小荷無視雲錦的怠慢,畢竟她手上還有牌,她相信宋如枝這樣的聰明人,不會像雲錦這樣目光短淺。
小荷沒等多久,就見到夫人攜着王媽媽走了出去。
她躲在旁邊的暗室裏,又等了很久。
宋如枝在晾着她。
待她再次見到宋如枝時,對方已穿戴整齊,端着小貴女的身姿,坐在了閨房的繡凳之上。
宋如枝的臉依舊蒼白,可神態已經比初見時的謹小慎微好了太多。
或許這纔是真實的她,一個才華更甚於世家女的臨州首富之女。
若是宋如枝雙親沒死,她大可以去洛京攀附親戚,砸錢換了商籍,再高嫁到一戶世家之中。
雖不能進頂級世家,但仍然能永遠走進商戶們最渴望的越國上層士族之家。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來到青州那樣的苦寒蠻荒之地,被一個個彷彿沒有開化的野蠻人拜高踩低、排擠欺負。
“如枝小姐。”小荷走過去,福了福身子。
宋如枝轉過身來,禮貌迎上去,“小荷姑娘真是稀客,好久沒有造訪我青竹院了。”
比起雲錦的態度與之前的怠慢,宋如枝的態度顯得如此熱情而得體。
彷彿之前的那些事,都是小荷的幻覺。
這一刻小荷懂了兩人的配合,雲錦先壓,宋如枝後擡,給一棒槌,再給一顆甜棗。
如今宋如枝得了韋夫人青眼,她已經不需要小荷了。
小荷不過是個廚房的副管事,一來不和韋惜雪沾邊,二來也不是韋家那幾個最得寵的奴僕。
如今宋如枝敬小荷兩分,不過是她花種得好,對於韋府還有利而已。
小荷瞬間明白,自己要再釋放出一張牌來,讓宋如枝看到自己的價值了。
真是個聰慧的小姑娘呀。
“不敢稱稀客,小荷不過是一介奴婢。”既然宋如枝如此介意尊卑,小荷也能夠足夠謙卑。
“小荷見姑娘如今深得夫人喜愛,也爲了姑娘高興。”
宋如枝搖搖頭,“不過是如枝曾在京中居住,多了些不堪大用的消息,纔多引了幾分姨母的關注罷了。”
這句話倒是事實。
“小荷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小荷躬身。
“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宋如枝鼓勵。
“若是如枝小姐只有世家消息這一張牌,早晚會用盡。”
如今韋夫人這般低姿態,不過是因韋家連世家的腳都沒舔到。
就算韋家富貴滔天,這個世道上,世家就是看不上商戶。
韋家連點好點的世家資源都買賣無門,不過只要他們進了這個門,幾乎任何資源都將傾瀉而來。
到那個時候,宋如枝也沒用了。
宋如枝的臉色有點白,她沒有想到,小荷也能想到這一層來。
她顯然是隻曉得,故而故意稱病,把自己所知的消息一點點放出。
就是在延緩消息耗盡的時間。
“不知小荷姑娘,有何辦法?”宋如枝試探着問道。
“商人無利不起早,若是如枝小姐,能持續不斷地對韋夫人有用,那便能行。”
宋如枝花了很大力氣,才憋住了垮下去的嘴角。
她當然知道這一點,可她身上,再沒有可以利用的點了。
她知道一開始姨母接自己過來,是圖她家的錢。可她實在是太小了,父母去世得又太過突然,她的財產皆被族中父老搶奪了去。
雖說官府質押着大部分財產,可族人阻攔,她根本也得不到。
小荷見宋如枝無奈又崩潰的模樣,這才慢慢道,“不需要您一直對韋夫人有用。”
“我聽過一句話,攻城爲下,攻心爲上。”
“利益只是一時的,而一個母親的孺慕之情,卻是終身受用。”
“小荷願爲如枝小姐提供那一時之手段,助如枝小姐獲得夫人喜愛。”小荷朗聲,跪到地上。
宋如枝深深看向小荷,“你所求爲何?”
小荷定了定,沒有說話。
“怎麼,有什麼不能說?”宋如枝疑惑。
小荷深深閉眼,這個願望作爲一個奴婢來說,真的大逆不道。
她上輩子爬了這麼遠,可還是一個隨時被推出去送死的小奴隸。
韋惜雪讓她走東,她不能走西。
她想認字學文化,韋惜雪防着她,她就連一個願意教她的師父都找不到。
大馬死後,她其實也有想過放縱一些,找一兩個男人玩玩。
韋惜雪爲了在陛下面前裝得好點,她連個喫對食的太監都找不到。
小荷過夠了被人當提線木偶的生活了,她就這麼跪在地上,身雖卑微,心卻不死。
“我想要自由。”
“如枝小姐,不怕您笑話,我想要我的那張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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