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7章 一飲一啄
尤其是那一雙明眸，除卻天真無邪外，與夏靜雨一模一樣。
“怎麼會這樣？”蘇羽腦海空白。
以蘇羽復活他人的經驗而言，都是復活到死亡前一刻。
獨獨夏靜雨，那模樣，是復活至十歲時候！
十歲，十歲那年，他與夏靜雨素昧平生。
他與她的生命中，都沒有出現彼此。
“叔叔，你是誰？”夏靜雨弱小的身軀，在涼風中輕輕顫抖，單純明亮的眼眸，害怕又好奇望着蘇羽。
叔叔嗎……彷彿破碎了什麼，滾過蘇羽臉頰，化作蒼涼一笑。
梨花月下的伊人，神月島的含淚別離，代他看見天下的誓言……
一幕幕一重重，如同秋風剪碎的斑駁落葉，揚起又飄零，墜落在白霜密佈的清晨。
莫大的悲涼縈繞心間。
白雲悠悠，時空靜逸，天地浩大，卻彷彿只剩蘇羽一人，踽踽獨行於失落的原野。
“靜雨……”蘇羽呢喃着，不由自主取出一本黑色書籍。
“星空天書”四字，被時光磨損了清晰。
手指在上輕輕拂過，分明是觸摸最心愛之物，可每觸摸一寸，卻如被刀割一次，疼痛蔓延在靈臺最深處。
無風自動，黑色書籍翻開。
一片熒光自書中射出，在虛空交織成畫卷，動態如投影。
畫面中，是夏靜雨，是那唯美的身影。
投影連綿，還原着夏靜雨生活點點滴滴，但凡她走過之地，但凡她看過之物，都被詳細記錄。
如畫山河，鼎沸人間，諸般武學，各色奇人......
從滄海到黑暗皇朝分部，從分部到總部聖君考覈，從執行諸多任務到閱覽各色天下武學。
她將看到一切，全部銘刻在星空天書中，一絲不漏。
彷彿，她是在替另外一人，閱覽天下。
那是她答應蘇羽的誓言。
代替蘇羽的眼睛，看盡真龍大陸繁華。
她未曾忘卻承諾，用星空天書，銘刻了她所看到的人間。
畫面持續到最後，直到夏靜雨手捧天書，孤獨坐在階梯上，呆呆望着遠方。
夏靜雨嘴角含笑，彷彿透過畫面，穿越時空，看到了此刻的蘇羽，對視着蘇羽的眼睛，飽含柔情：“蘇羽哥哥，當你看到這裏時，我已經不在了吧。”
“不知道，我離開之前陪伴了蘇羽哥哥多久，不知道我離開蘇羽哥哥時，是不是幸福的，可惜，我看不到未來，只希望，我是在蘇羽哥哥懷裏離開的。”
說到這裏，夏靜雨雪容浮現兩朵羞紅，柔弱，清美，似風中紅荷。
紅脣咬了又咬，夏靜雨鼓足勇氣，羞澀對視蘇羽的眼睛：“蘇羽哥哥......不知道我離開時，可曾告知蘇羽哥哥我的心意，其實，我喜歡蘇羽哥哥，一直，一直都喜歡。”
“我的話一定嚇到蘇羽哥哥了吧？”說完此話的夏靜雨，臉上又有幾許後悔：“我是不是太自私？明明知道蘇羽哥哥有仙兒，還讓蘇羽哥哥困擾。”
想了想，夏靜雨搖搖頭，勉強打起微笑：“反正我已經不在了，蘇羽哥哥不用放在心上。”
這一笑，分外落寞。
“好了，蘇羽哥哥，再見了，這也許是我最後對蘇羽哥哥的遺言吧，如果蘇羽哥哥知道我死了，不要悲傷，我的世界因爲你，精彩過，期待過，我很滿足，並無遺憾。”夏靜雨起身，明眸含笑，青絲揚起，剎那唯美。
“最後祝願你，與仙兒白頭偕老，原諒我，無法參加你們的婚禮。”
“再見了，我最愛的蘇羽哥哥。”
最後一縷飄渺聲音湮滅，星空天書熒光暗淡，自行關閉，飄落蘇羽掌心。
言猶在耳，那是真龍大陸毀滅時，夏靜雨香消玉殞前，星空天書的內容。
也是蘇羽此生聽到的，夏靜雨最後一縷聲音。
不成想，時過境遷，那遺言，竟成他們之間的終曲。
蘇羽臉頰，滑落兩行滾燙的淚滴。
一切，都結束了。
他還來不及迴應她的表白，來不及給她一個應有的未來，更來不及告訴她，其實，他的世界，同樣因爲有她，精彩過……
他還欠她一句謝謝。
可是……沒有可是了。
蘇羽低下頭，萬念俱灰。
哀莫大於心死，於蘇羽而言，是最真切的寫照。
天地無言，時光靜默，蘇羽墜入無邊的落寞中。
“叔叔……”十歲的女童走過來，伸出了纖細的手指，擦掉蘇羽臉頰的淚滴。
蘇羽仰起頭，暗淡的瞳孔倒影女童的影子，一絲殺意，一縷瘋狂念頭在心中滋長。
如果殺了她，再度嘗試起死回生，會不會完全將夏靜雨復生？
女童害怕的顫了顫，明亮的眼中，溢滿水霧，瑟瑟發抖道：“叔叔想殺我嗎？”
蘇羽漠然，眼瞳深處冷意越來越深。
女童顫抖着，卻緊咬嘴脣，沒有退縮，哭泣道：“我不知道叔叔爲什麼想殺我，但是，我願意叔叔殺死我，好像……我早已準備好爲叔叔而死，像落葉，甘入烈火。”
轟——
蘇羽腦海中炸響千萬個雷霆。
心中的扭曲殺意，如潮水退去，暗淡的眼眸重新聚焦，定視眼前少女。
“你說，願意爲我而死？”蘇羽望着她，胸口砰砰跳動。
這一刻，蘇羽面對十歲女童，彷彿面對夏靜雨。
女童肯定又迷糊道：“是啊。”
她凝望蘇羽臉龐，伸出鮮嫩小手，擦掉蘇羽臉頰上的淚滴殘痕，神色柔和，道：“不知道爲什麼，好像，我們似曾相識，隱約，是在一片梨花月下……叔叔，我們真的見過嗎？”
蘇羽心中掀起萬般波濤。
不！眼前女童，並非十歲時候的夏靜雨。
那時的夏靜雨，不會知道梨花月下。
“你別動。”蘇羽似是抓住了最後一縷希望，運轉命運之道，重新掃視女童身軀。
最後定格在她額頭。
四條肉眼無法看到的殘痕，映入眼簾。
那，是命運束縛留下的痕跡。
四條阻礙她復生的命運的確被斬斷，但它們留下的殘痕卻依舊。
正是四道殘痕，阻礙了夏靜雨的復生。
讓夏靜雨，形體和靈魂只恢復一部分。
按常理而言，起死回生，要麼復生失敗，要麼復生成功。
但夏靜雨極其特殊，本該復生失敗，化作生機熒光消散，卻奇蹟般成爲一個半成功品——十歲狀態的夏靜雨。
她身軀和靈魂，都只成功一半。
“天地萬物俱有因果，一飲一啄方是輪迴。”初步掌握命運之道，蘇羽對冥冥中的命運，有了一些淺薄見解。
“解鈴還須繫鈴人，四道命運殘痕，因劫仙所留，也因劫仙所去。”蘇羽明悟道。
化解四道命運殘痕，夏靜雨會自行恢復。
方法便是，找到劫仙……殺了他！
當初誰降下的劫，便殺誰！
蘇羽目光鎖定極北之地，冰冷徹骨道：“劫仙，是該與你們算一筆賬了！”
“叔叔，你動手吧。”女童閉上眼睛，勇敢說道，看似無所畏懼的她，長長的睫毛輕輕簌動，小手拽得極緊，顯示出內心的恐慌與害怕。
蘇羽心生歉疚，爲方纔扭曲的殺意慚愧。
他素來堅持原則，絕不濫殺無辜，可剛纔……
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蘇羽蹲下身，柔聲道：“抱歉，讓你看到了叔叔不堪的一面，能原諒我嗎？”
咦？女童睜開眼，好奇道：“你不殺我了嗎？”
蘇羽點了點頭。
女童立刻斂去愁色，淡淡的笑了笑，右手食指挽了挽垂肩的五黑長髮。
那不經意的細微動作，讓蘇羽心中更加溫暖。
食指挽發，是夏靜雨的習慣。
“願意跟我走嗎？”蘇羽問道。
女童不假思索點頭：“我願意。”
“不怕我嗎？”蘇羽又問道。
女童搖了搖頭：“不怕，好像叔叔說什麼，我都相信。”
是她，蘇羽心中更加溫暖，牽着她的小手，一步跨向北方。
天空迴盪着他們小小的對話。
“你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記得，夏靜雨。”
“錯，是小靜雨。”
“哦，那我就叫小靜雨。”
……
一晃五日。
小靜雨好奇張望下方的偌大島嶼，一柄直插天穹的石劍，巍峨立在島中央。
“叔叔，爲什麼帶我來這裏？”她問道。
蘇羽道：“離去前，處理一些人，一些事。”
他腳步一跨，一片法則鎖鏈虛影閃逝而過。
啊——
劍軒，十座山峯，已有兩座染滿鮮血，血腥而刺眼。
山峯崩碎，可見是被某種至強偉力轟殺。
峯上之民，不論強弱，全被屠殺殆盡。
“星辰閣主，你休要欺人太甚！！”十峯圍拱中，一座金碧輝煌的劍形宮殿內，傳出劍如雄怒吼。
他對面，是雲淡風輕靜坐的慕滄海。
其指尖殘留絲絲凌厲的神力。
慕滄海淡淡道：“三日之期已過，按照老身的警告，沒有找到薛羽，屠你劍軒滿門！現在改爲拖延一日，屠滅一峯，已是對你格外仁慈。”
劍如雄悲憤交加，加上此前被滅的八峯主，已有三位峯主被滅！
劍軒開創至今，從無這等損失！
“怎麼，不服氣？”慕滄海淡漠道：“你殺我星辰閣使者時，可曾想過後果？你追殺鑑寶師時，又可曾想過星辰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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