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文明的缺陷;會變得多蠢纔是關鍵
走到不斷蹦跳，狀若瘋狂的先知面前，白猿王者用力按住了瘋瘋癲癲的同伴。
“說清楚一點，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先知！”
白猿騎士與白猿賢者也緊緊盯過來，雖然表現得不像猿王一樣莊重，但要說他們不在意種族的未來，那肯定是有人中傷他們的謠言。
只不過不同於將一切寄託於神明的巫女，也不同於殫精竭慮想辦法窺視未來的先知。
他們一個作爲最強武力，專心於修行不斷提高實力、突破極限就是對所有人負責。
因爲他是擋在所有人前面的最強之矛與最堅之盾，只要他不倒下，白猿族的生死存亡就依舊有保障。
而另一個是最優秀的法術研究者與技術發明家，能做的也是最擅長的就只有顧好現在，給白猿族增添更多底蘊。
單論功績，賢者在五大長老中亦能佔據首位，無論是心靈鏈接技能樹，還是意識備份技術，都是白猿族能數十年稱霸星球的重要關鍵。
“沒有！什麼都沒有了！”
被強硬按住兩邊肩膀的先知終於逐漸冷靜下來，不斷呢喃着“沒有了”這類句子。
他的臉上滿是止不住的悲傷，蒼老的面容涕泗橫流，讓王者眉頭不斷跳動，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這可是德高望重的先知，白猿族中無雙無對、輩分最高、最讓人敬重的優秀預言家、占卜師。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居然能夠看到對方這般狼狽的模樣！
傳說中先知出生後遭天妒，還未滿月就因爲疾病失去了雙眼，不能視物。
一歲之時，有狼人驅趕百獸襲擊先知所在聚集地，全部落數十口人除了先知被父母藏在地洞塵封，其餘全無倖免皆葬身野獸口中。
如此被以超凡手段掩藏數個月，糧食水源即將斷絕，那羣狼人卻仍舊沒有全部離開聚集地，而是留下不少野獸當做一處臨時據點。
按照正常情況，接下來幼年的先知要不是直接餓死就是咬牙衝出地洞，然後被嗜血的野獸當做甜點喫掉。
還是一羣獵人意外闖入這處失聯的聚集地，剿滅了狼人和被馴化的野獸，才讓這位未來的先知沒有成長未滿身先死。
在之後，幼年先知跟着獵人前往另一個部落，也是付出不知道多少血汗才艱難活下來。
真以爲有契約在，白猿族的崛起路程就是完全一帆風順啊！
推演天機、預測未來乃是竊取宇宙造化，每一次嘗試都會損耗使用者的運數與壽數。
先知在這個領域走到登峯造極，沿途不知道遇到多少倒黴事，經歷的生離死別在數百萬族人中絕對能排在前列。
但他依舊頑強地活了下來，成爲所有白猿眼中最值得尊敬的精神領袖，即使是其他長老也對他的指引堅信不疑。
可誰會想到，有一天他們眼中德高望重的先知居然會有如此脆弱的時候。
“沒有了？什麼沒有了？先知你告訴我，莫非是未來所有白猿都死了，我們的痕跡都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死死壓抑着心底升起的不妙感，先知的預言從來沒有出錯過。
但他不相信！
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
因此就算已經猜測到了些情況，也強按住激動的先知，逼着他一字一句，將所有信息詳細解釋。
預言都是模糊的，占卜師都是謎語人，只要天機沒有具體到真實的時間點、真實的事件和真實的人，他就相信那些預言頂多只是局部的不妙，未來大體上是美好的。
至於真的具體到最詳細的程度怎麼辦？
那更好！那不就代表着祂想要改變也是一件易事嗎？！
“看不到，族人們的未來沒有了！”
瞎眼的先知止不住的流淚，但幾人仔細打量，也明白這應該不僅是因爲預言結果糟糕，而讓先知如此絕望。
這個無父無母、子女親人俱亡，將全部心血精力都投注在種族強大上的老人沒有那麼軟弱！
這種狼狽的姿態，應該是占卜之後，反噬效果的一部分。
“我遠望一年後的時間，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黑暗中沒有任何光芒，沒有任何聲音，就好像有吞人的巨獸將一切給喂進了肚子裏。”
“只是看不到嗎？這應該不是什麼最壞的占卜結果吧？”
聽到更詳細的情報後，白猿王被嚇到嗓子眼的心臟落回去些許，語氣也輕鬆了好多。
“沒有情況，對現在的我們來說已經是較好的結果了，至少不是明確的絕望不是嗎？！”
“不！看不到生機、只有黑暗，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先知不斷試圖平緩臉上的淚水與鼻涕，但怎麼都難以辦到，一時間只能維持這種狼狽的樣子反抓住王者的手臂。
“意味着一年之後，天命消失，我們的大部分能力都會因爲失去神恩而退化，連我亦難以再窺視天機。”
契約的存在，讓白猿們可以用俺尋思之力肆意探尋任何感興趣的東西，所有族人都能夠憑着自己的愛好選擇自己的道路，而不需憂慮才能、毅力之類先天后天的限制。
而若是失去了這些條件，一年後的白猿族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讓人根本不敢想象。
就拿最先試驗這些的先知來說，這位占卜師能夠幾乎隨心所欲的窺視未來，完全是因爲時間因果的反噬被契約抗下的緣故。有加護在，那些早在他窺命四五次就該迎來的死劫被一次又一次消弭，就像他剛纔推演一年後的詳細未來，這種涉及冥冥中歷史修正力的對抗，也不過讓他損失十幾年壽命，還有就是涕泗橫流、看起來形象不佳而已。
這就是天命帶來的支援，沒有了這樣東西，以後先知再要占卜，就只能靠自己靠族羣承受窺視天機的反噬，只怕沒兩三次就會陷入生死危機。
這還是先知本身就是白猿族的頂尖存在，由小見大，可知其他已經習慣了契約偉力的族人們面臨這般落差，會陷入何等困境與絕望。
曾經習慣了三四次試錯就能成功的發明家，必須經過成千上萬次才能達成同樣的效果；
曾經一兩遍記憶就能學會的知識，從此必須每天死記硬背才能熟練下來，稍有疏忽就可能重新遺忘；
曾經拿着功法典籍按部就班就能修行成功的力量，以後就得小心翼翼，時時刻刻關注體內功法運轉的情況，否則輕則九竅流血，重則一命嗚呼；
曾經……
契約失效之後，所有的易事都變成難事，所有隻要存在概率就能辦成的事，一下子成了費盡千辛萬苦也不一定有收穫的難關。
這般天翻地覆的轉變，有多少人能承受得住？！
王者的眉頭擰起，卻只是一瞬即恢復了淡然，“這種事情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嗎！”
現在已經是契約第四十九年了，作爲第一批進化後的老白猿，又是後來被所有族人承認的王者，要說他們對未來沒有預演，那肯定是騙人的！
頂多只是事情沒真正發生，現在一切都只是處於理論階段，難以完全估測影響究竟會有多大而已。
“我們很強的！”白猿王者用力點頭，不止是在說服對方，也是在說服自己，“即使與神訣別，我們現在也能憑着自己的力量，立於這顆星球無數種族之上！”
這並非虛妄！
魔法、異能、科技、方術、占星……數百萬白猿族人在各個領域紮根深入，推動着文明整體的力量不斷向着星河時代前進。
雖然底蘊不足，雖然有着種種缺陷，但一個近乎能夠飛出星球的文明，對比一些依舊只能靠本能和爪牙立足食物鏈的野蠻，其優勢有多大自然不用過於強調。
就算剩下的一年內，所有白猿都陷入醉生夢死，不思進取的境地，導致未來一點進步都沒有也好，他們也能靠着當前階段的實力將整個生態圈掃蕩數十數百遍！
然而這一切成立的前提是，一年之後，白猿族羣依舊能維持當前階段的實力、超凡，能夠運用所有科技裝備和魔法道具。
很顯然，先知就算沒有看到那黑暗中的具體詳情，也隱約有着更不妙的預感。
“接下來我們不能再去探索那些更先進、更神祕的領域了，等契約失效、不再具備天命加持後，我們現階段運用的大多數軍用、民用技術，超凡道具都將成爲再難製造甚至難以輕便使用的半廢品。”
眼中止不住的淚水逐漸乾涸，不知從哪尋了個面具戴在面上的老白猿嚴肅提醒道：
“儘快將所有常規武器、日常用品、超凡道具乃至研究設備簡明化，將其改造成無智的野獸都能耍玩，八歲的小孩都能使用的傻瓜式操作。”
“那些超凡體系的傳承、科學研究的知識，所有的理論和真理同樣需要重新整理重構，否則的話，我們這一代體驗過契約的老人消失後，那些失去天命的新生代絕對難以理解如今看來簡單，實質上深奧繁瑣得要死的學問……”
王者的臉上同樣是認真，一絲不苟地聆聽着先知給予的建議，不敢有絲毫怠慢。
後面看起來在走神的賢者看着老友停下述說，趁着他喘氣的時候提出自己的疑惑，“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怎麼感覺一年之後，所有的族人都要變蠢，重新迴歸野蠻無知一樣？”
“不至於吧？神只是不再給予我們天命，但我們這四十九年發展而來的知識、智慧可不在剝奪階段。”
“不，先知的擔心很有道理。”開口解釋的是白猿王者，他在族內司職行政管理，對整體的文明發展最具瞭解，“我們現在具備的所有技術是畸形的，一切都立足於契約帶來的饋贈下。”
“很多東西我們研究發明出來的時候並沒有考慮那麼多，就算那些已經普及了的科研產品、超凡道具，看起來使用十分簡單，所有族人都能得心應手，但其中並沒有計算到契約消失之後的狀況。”
有天命在，所有白猿都是歐皇，運氣屬性至少翻了兩三倍以上。
也就是說，一件事情只要有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成功概率，那麼任何白猿都能將之完美完成。
這種情況下，那些已經普及的道具和科技自然不需要追求太過精細簡易，有着種種未曾解決的缺陷也十分正常。
像賢者曾經就發明一種鍛體藥丸，喫下去之後能夠增強普通白猿十倍的身體素質，唯一的問題是藥效太補，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導致族人血氣涌動癱瘓在牀、百分之十的可能一命嗚呼。
很顯然，正常情況下這種傷亡率太高的東西不可能被當做日常用品普及給每一個人。
但事實上因爲天命的原因，自這鍛體藥丸研發以來，數百萬使用過的白猿裏出事的還不到三位數。
這些連天命都難以拯救的非洲大酋長，想來也不能當做常規案例納入計算。
而這種某方面有益，卻副作用嚴重，損耗頗大的藥物食材，現階段在白猿族中數不勝數。
有契約在，需要看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但一年後？豈不是所有珍貴寶藥、膳食補品都成了毒藥廢料？
要知道不僅是喫的方面，這些年來其他領域的所有成果，可都存在類似問題，基本上只要天命不再就只能靠運氣來使用。
“這怎麼辦？”
聽明白事情嚴重性的賢者皺眉，“難不成我們要將所有成果報廢，從頭設計一遍？”
他承認天命在他過去的科學研究、魔法實驗中佔據相當重要的一部分作用！
但他也自信即使沒有加護，那些中大部分的成果自己依舊能完成。
只不過耗費時間要多上不知多少萬倍而已。
問題在於，不是所有白猿都和他一樣聰慧。
就算將那些成果都給重新設計一遍，他也只能確保將來就算自己失去天命，也能使用這些東西。
可其他白猿失去契約之後，究竟會變得多蠢纔是關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