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弃婴
“捡的。”白木板說。
和白老太太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一搭眼就发现孩子未满月,甄氏也不像月子中的人,再說甄氏這年纪能老蚌含珠除非白家祖坟冒出的青烟有大腿粗。
白老太太仔细瞧着婴儿的裹被,上头绣着栩栩如生的石榴百子图,她越看那绣法越眼熟。
是了,和甄氏的绣活很相似。
白老太太虽然是一介村妇,可她见识不浅。
从婴孩的裹被上她就能推断出這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谁家孩子能用那样上好水滑的丝绸,既然是大户人家,怎么会无缘无故扔孩子?又不是养不起。
哪怕是大户人家后宅倾轧,也很少对一個小丫头下手。养個丫头费什么事,长大了還能联姻给娘家带来助力。
除非——
“這孩子会不会给家裡带来啥灾?”白老太太脑子一转,一句话问住了白木板。
“那能带来啥灾?”白木板被亲娘问住了,心裡也有点沒底。
“我沒问你,问你媳妇。”白老太太剜了一眼白木板。
“你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你知道其中的厉害。老白家已经被拖累一次,可不想再冒什么风险,你可是有五個儿子的人。”白老太太锐利的目光盯着甄氏,她想到了大户人家弃女的可能因由,一個让她一想起就提心吊胆的因由。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甄氏稳了稳情绪,她知道婆母怕什么,她和婆母同样怕。
“這孩子不是官宦家的孩子,家裡头也沒有犯杀头的事。”甄氏挑明了說。
女娃娃确实是白木板和甄氏在雪地裡捡的。
這事情還得从头說起。
白木板年轻时给淮城富商沈家送過新鲜菜蔬结识了一個管家。
一年前,家裡生计实在艰难,白木板便带着甄氏去淮城做活。通過管家的关系进到沈府做帮工,他伺候院子裡的花草,甄氏一手好绣活进了针线处。
沈家大夫人非常赏识甄氏的手艺,自打甄氏进了针线处,大夫人屋裡一应衣帕都交由甄氏来绣。
大夫人性情温和善良,对待家裡下人宽厚大方。每次甄氏接了大夫人屋裡的活计,大夫人都会给她厚厚封赏,不仅如此還给甄氏夫妻俩拨了一间空房子住。
甄氏十分感激大夫人的厚道,就绣了一幅石榴百子图的被面送给大夫人。
沈俊山几房妻妾都沒孩子,大夫人日日拜佛求子。甄氏送给她石榴百子图被面俩月后,她竟诊出身孕。喜的大夫人同甄氏說,孩子出生后和她结個干亲当成一家人走,甄氏以自己是一介农妇不敢攀附婉拒了。
大夫人前几胎都沒保住,故此這胎一直瞒着,打算生下来再公布,家裡一应琐事都交给如夫人处理。
怀孕五個月时,沈俊山前去蜀地收丝,在嘉陵江遇到暴雨翻了船,尸骨都沒找到。
沈俊山遇难的消息传来,沈氏族长带着族中子弟上门,以沈俊山沒有子嗣为由要瓜分万贯家产。
沈家族人围着沈府闹了几天,大夫人挺着肚子被如夫人扶出来证实沈俊山有子嗣。但族人不干,說肚子裡孩子万一是姑娘,也沒资格继承沈俊山的家产。
最后官府介入,协商出一個章程出来。若生的是男孩,族人散去;若生的是女儿,则一多半财产分给族人。
白木板和甄氏不想被沈家這些乌七八糟的事牵连,去年秋天便辞了工。
他们夫妻俩沒和沈府签契,属于自由身,搬离沈府后,在外头赁了间房子继续打零工,甄氏给绣坊绣花,白木板在码头抗沙包。
入冬后夫妻俩攒了一点银子,打算辞工返乡。
就在返乡不久前下着大雪的夜裡,夫妻俩被门外动静惊醒,還以为遭了贼。白木板大着胆子开门,赫然发现雪地裡躺着一個大红包被,借着雪光一看是個婴儿。
他怕婴儿冻死,赶紧抱回屋。
甄氏一眼就发现那包被上的石榴百子图出自自己的手笔。
第二天全城都在传,沈俊山的发妻沈大夫人生下儿子后,大出血而亡。
……
“造孽啊,那族人就那样硬逼。我看那如夫人也不是啥好东西,指不定那儿子早都在外头提前买好了,這孩子娘到底咋死的很难說。”白老太太听完甄氏的讲述,呸了一声,很快想明白裡头的关窍。
“娘,這孩子沒了亲娘。”甄氏轻轻拍了拍包被,一脸黯然神伤,“我和孩子有缘。”
“有缘就养着吧,這全家上下都知道你生了個闺女,八成全村人也知道了,难不成再把她扔到雪地裡去?你婆母我還沒那般歹毒。再說,你俩在沈府做活时人家亲娘待你们不薄,咱不能做那白眼狼,咱好好养人家闺女就当报答了。”
“知道了娘,我会当亲闺女养。”甄氏泪盈盈。
“娘,那孩子以后就是我白木板的闺女了,嘿嘿,您看這脸儿长的随我。”白木板见老娘答应养,嘿嘿直乐。
白老太太嘴角抽了抽,她都不好意戳穿亲儿子,就他那一副庄稼人的样子,能生出這样水灵灵年画娃娃一样的丫头?
随甄氏差不多,甄氏通身透白,這娃也白。
“不過,你俩给我咬死了,這孩子是咱老白家的,谁问都不能松口。”白老太太嘱咐道。
白木板和甄氏对视一眼,他俩早都這样商量好了。
忽然,包被裡的婴儿动了一下。
甄氏抱起孩子,奶娃娃扭了扭,朝甄氏怀裡贴的更紧了。毛绒绒的小脑袋瓜子,粉嫩嫩的小圆脸,白白的小手唆在嘴裡……甄氏看着怀裡的孩子,心裡柔软的像要化开,将她搂的更紧了。
白老太太在一边看着,不自觉脸上旋出一朵菊花。
這小丫头长得确实俊呐,是個有福气的样子。
“孩子那样小,怎么养活呢?”白老太太皱眉,家裡的米面吃了上顿沒下顿的,孩子只吃米面汤能行?
“包袱裡還有瓶在淮城买的羊奶。”甄氏說。
“那也不够啊。”白老太太发愁。
“那個,娘,有個事忘了给你說,我和大壮娘赚的银子花完了。孩子在雪地裡冻的半死,花一大半银子請大夫;這几天给她买羊奶牛乳花了不老少银子,這次回家雇车因为大雪多花了三倍钱……”白木板小心翼翼给亲娘一笔笔算。
自己外出一年打零工,亲娘在家裡操持這個家,沒有给老娘带点银子回家,心裡怪愧疚。
“行了你,白得個這样俊的闺女,钱花出去就花出去了。”白老太太站起身。
“我去村裡看看向谁家讨只下崽的羊,一個個都不省心,我老天拔地的還得亲自舍了一张老脸。你俩還沒吃饭吧,木板你自己去厨房给你媳妇端饭,早上大壮媳妇熬的米汤還在锅裡呢。”
白老太太嘴裡抱怨着,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往外走。
从此以后她也有孙女了,盼来盼去的,总算家裡有個女娃娃了,虽然不是亲的吧,但都說养恩大于生恩,既然和他们老白家有缘,那她就是老白家的孙女。
屋裡只剩夫妻俩,他俩一点都不饿。
炉子裡的火越烧越旺,屋子裡暖和了些。
包被裡的小婴儿闭着眼睡的很美。睡着睡着,嘴角翘起,旋出一抹甜甜的笑。
“哎呦,媳妇儿,闺女笑了。”白木板心都要化了,一口一個闺女喊的溜。
他从那天见到這孩子第一眼起,就带入了老父亲的角色。
每天都看不够啊。
你别說,小姑娘就是比那些臭小子们好看,就连闺女身边的空气都是香香的。
“闺女肯定做了美梦,看把她美的。”
甄氏眼珠子粘在孩子身上,一颗心柔的能拧出水来。
夫妻俩一起盯着小闺女瞧,越瞧心裡越乐。
吃啥饭啊,看一眼小闺女,那比吃了一碗饭還顶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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