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愛，纔會痛（二）
窗外陽光燦爛俏皮的光點灑進屋子裏照亮了一室的冷清。林雨欣在迷迷糊糊中被光線驚醒。她猛地張開眼睛：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昨夜她輾轉難眠腦子裏反覆閃過各種畫面，思緒紛亂繁雜想來應該是天矇矇亮的時候她才抵抗不了連日來的疲憊進入夢鄉。
現在幾點了？看了下時鐘十一點多了！居然睡到這個時候，她趕緊衝進浴室梳洗。心裏想着賀楓昨晚說過的話。他應該已經準備好了那份離婚契約到底會是什麼內容？以他的聰穎來說，絕對不會是一份簡單的東西。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或者賀楓會提出什麼苛刻的條件讓她無法完成。
他們曾經是恩愛夫妻，而現在她竟不斷想象他會如何刁難她。林雨欣感到悲哀卻又無法不這麼想。十分鐘後打理妥當的林雨欣帶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下樓。是她提出離婚的，那麼賀楓如果提出什麼刁鑽的條件她也無話可說。果然他早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她了，手裏拿着一本書正看的津津有味。
“早，午安。”她站在樓梯上有些結巴喚起他的注意力。
“午安”賀楓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和煦的笑容掛在棱角分明的臉上。
賀楓溫和的態度讓林雨欣感到驚訝，與之前的犀利和冷靜相比現在的他更讓她惴惴不安。“原來我們家日常的食材都有專門的公司兩天配送一次。今早我接到電話他們詢問我們明後天需要什麼菜色。”他將書合上放在茶几上。
“你今天才知道？”她的語氣明顯帶刺。
“是的，我今天才知道。不過從今天起我會好好學習。中午本來想叫外賣，可是卻發現我們家附近卻沒有餐廳。”賀楓依舊面帶微笑。
“怎麼沒有？這裏是高級住宅區，你打個電話總會有人給你送來。廚房裏有一本記事本上面記載着餐廳的名字和電話及菜單。”
“原來如此。”他眼神炯亮的凝視她。“那我現在去打電話，你餓了嗎？要先喫點早餐還是直接等午餐送來？”
“我不餓。”她直覺的搖頭。他反常的舉動令林雨欣心生警惕。
“楓，我們還是談一談你昨天說的離婚契約。”
“我放在那裏了。你坐下來慢慢看，我去打電話訂餐。”他指着原木茶几，然後帶着溫和的笑臉離開。
看他輕鬆自在的背影林雨欣內心卻緊張不已。她深吸口氣這才把目光移向茶几上的文件。她立即坐到沙發上急切的閱讀。
賀楓則找到記事本打電話叫披薩掛上電話後他沒有走出廚房，只是倚在牆上靜靜地等待。
“賀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果然沒多久林雨欣忽然拿着文件憤怒的衝進廚房。
賀楓一直以爲林雨欣是個溫柔、沒有脾氣的女子，但他發現那是不夠了解她的緣故。所以從現在開始賀楓知道自己應該重新認識他心愛的女子。不管最後他們的結局究竟是什麼他都希望自己能夠真正的瞭解她。
“爲什麼還有愚蠢的期限？我還必須和你住在一起一年？”林雨欣看完那份賀楓寫的契約上面的內容讓她覺得荒謬絕倫。
“爲什麼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準備要離婚了，還必須在其他人面前繼續扮演恩愛夫妻？既然你已經同意離婚，這些條件根本就毫無意義！”她憤怒的揮動手裏的紙張，紙上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就是約定他們一年後才能正式離婚，並且在這一年裏得在其他人面前扮演恩愛夫妻。
“你應該知道我的文集就要出版了。裏面除了一些散文小品，也有一些是我們之間的小故事。我不想在文集還沒出版之前我們的婚姻就變成了過去式。”這個理由非常自私而賀楓說的很平靜。
“賀楓，你，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麼虛僞的人。在專欄裏你一向有話直說、率直犀利。這種做法根本是在欺騙你的讀者！”她的語調提高，憤怒的紅色也染上了她的雙頰。
“你覺得這是欺騙？那就算是好了。”他目光沉靜的望着她。
“總之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只要度過這一年我立刻同意離婚----我可以跟你簽署協議，保證一年後絕對離婚沒有附加條件。”
“我不同意，我現在就要離婚。爲什麼要拖那麼久？一年的時間太長了！”林雨欣是想到要在同一個屋檐下再生活一年，她的心就會莫名的顫抖。
“如果你已經堅定和我離婚的信念，又何必在乎多等一年？”賀楓平靜的說。
林雨欣嘴硬的回答：“是，我當然很堅定。”
賀楓很快地說道：“那你應該明白，如果我堅決不同意離婚，我們之間的婚姻可能會拖上很長時間。打離婚官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是你已經同意了！”聽到賀楓似乎有反悔的意思，林雨欣急了。
“我也說了，如果你同意和我簽訂這份離婚契約我才同意離婚。”他冷靜的神色和她憤慨的表情成了強烈的對比。
“賀楓，我從來不知道你是一個如此卑鄙、自私的人。爲了自己的利益居然讓我忍受一年！你就是這樣愛我的嗎？”她忍不住自己沮喪和失望的心情怒瞪着他。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改變立場。林雨欣我已經同意你提出的離婚要求，可是你要我因爲愛你，然後平靜、毫無要求的讓你走，你的提議也沒有多高尚。”賀楓痛心的說。
“走到這地步難道是我的錯嗎？你不反省爲什麼我堅決離婚，反而如此爲難我。我錯看你了，我開始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愛上你，甚至放棄自己的夢想！”她猛地轉過身強抑淚水。
她沒有見到那一刻賀楓眼裏出現的痛楚，也看不到他被她的話深深刺傷的模樣。
卑鄙，自私？！或許吧，但只要把她留在身邊一年不管她對自己的評價爲何都無所謂。即使已經走到離婚的邊緣，賀楓仍然想爲他們的婚姻做最後的努力。而在她如此堅定地決心下，他除了暫時留住她，沒有其他辦法。
“這一年只要沒有外人在，你可以把我當成隱形人，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只要其他人認爲我們還是恩愛夫妻，你隨便做什麼我都不會干涉。”賀楓收起心痛，強迫自己語氣冷淡。他已經試過用感情去留住她，但那隻會讓她逃得更遠。
他們之間的狀況不是不相愛，而是因爲太愛彼此不能忍受對方地忽略。如果沒有相處的機會他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她無法忍受他的工作，這就是她離開他的唯一原因？爲什麼她從不願意陪他完成夢想變成再也無法忍受？一定還有其他原因！賀楓猜測的想。可是她不願意告訴他真正的原因。所以他要挽回他們的婚姻就必須去了解她最近的心情，而瞭解需要時間和接觸。就算他需要反省、改變也必須從相處中讓雨欣體會到他的轉變。時間是他唯一能爭取的。這就是賀楓要求籤訂契約的根本理由。但現在還不能告訴她，不能讓她有所警戒。他選擇了一個自私卻能讓她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林雨欣的內心遭受巨大的煎熬。他們一起生活了三年，他和她分享了最私密的一切。而現在她覺得自己彷彿不曾認識過他，這想法幾乎讓她無法接受。可是離婚是她提出來的，賀楓要刁難她，她又如何？林雨欣不免賭氣的想。
“一年後你肯定同意離婚，並且保證不再有其他附加的要求。我要你把這一些也寫進去。”她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平平說着。
“可以。”賀楓簡短的回答。
“那麼我同意簽署這份毫無疑義的離婚契約。”林雨欣緩緩地說，眼神顯得無情而銳利。“可是我要你知道對於你這份契約我感到非常的憤怒和鄙視。”
賀楓看着她憤怒燃燒的雙眸深邃的眼裏閃過一絲釋然，他很平靜的點頭。“希望你可以重新瞭解我，雨欣，我不是聖人也有自私的一面。”
“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了。”他後退一步高高的昂起頭。“我很慶幸自己可以在一年後擺脫你。”
“是嗎？”他把手插進口袋裏，嘴角的笑容染上一絲無奈和悲哀。“未來一年再怎麼辛苦也只能請你忍耐。”
“我會的。”她頭也不回的離開。
賀楓看着雨欣的背影，知道她心中充滿憤怒。而他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因爲這一切來的太突然讓他毫無心理準備。賀楓的心很痛，她真的認爲他對他們的婚姻從來不曾付出過？他付出的方式或許不對，興許不是雨欣想要的。但她如此輕易地說出離婚兩字，而且不給他任何彌補的機會讓他實在難以接受。不過現在起有一年的時間可以讓他們重新認識彼此、審視婚姻狀況。或許可以找出新的相處之道，但也可能最後真的分道揚鑣。
林雨欣在花園裏和僱來修剪花木的園丁說話。這個種滿各色花卉的花園是她的心血，但她現在根本無心打理。“是的，改和容易生長的灌本，這些薔薇和百合都不要了。”她一再的和園丁確認。三月的陽光還不算太耀眼，但已經曬得她有些頭疼。幾分鐘後她回到屋子裏，卻看到賀楓正在準備燒烤用具。
“你在做什麼?”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她可以不理睬他，不過他奇怪的舉動還是引起她的好奇心。和賀楓是個從來不進廚房的男人，現在他在忙什麼？
“明天有個烤聚會。柳文苑、霍東澤還有一些以前的學生會、風紀委員會的朋友們會來這裏小聚。”賀楓的聲音很開朗，還對她露出輕鬆笑容。
林雨欣的臉色一暗有些不高興。“有聚會你怎麼沒提起告訴我？我不覺得我們現在的情況適合招待大家，而且過去三年你都沒想過舉辦聚會。爲什麼在我們決定離婚以後想聚會？”
自從簽署了那紙荒謬的離婚契約開始他變得攻擊十足。林雨欣覺得這是因爲過去她壓抑太久導致現在的自己非常易怒、半點忍耐也沒有。
“因爲東澤提議我們好久沒有見面了，所以大家想見面一起聚聚。他說我們家的環境比較適合，雖然我和你都不是學生和風紀委員會的人，但跟大家的關係都很好。“賀楓不因她的質問而生氣，反而很誠懇的解釋。
“你也應該早一點告訴我。既然未來這一年我必須當你的妻子，那我也有權利決定是否在家舉辦聚會。“她不肯妥協。
“本來早該告訴你的，可是我忘了是我不對，我道歉。“他口氣和善。
自從簽署那紙離婚契約後賀楓就一直維持友善、溫文的態度。他不再動怒，總是以微笑面對她。哪怕她說出挑釁的話語他也不再與她爭辯。
賀楓到底在想什麼？林雨欣內心滿是孤疑。難道因爲那個愚蠢的提議，所以他決定與她和平共處到契約結束？但賀楓爲何要忍耐她的冷言冷語？林雨欣的眼裏閃着疑惑。簽訂這份契約的理由真如他所說的是爲了文集？
經過幾天的思考林雨欣開始懷疑----出不出文集其實對賀楓而言應該不重要。他現在的名氣如日中天，小說的銷量也排名第一。就算生活出了狀況也不至於會有什麼影響。
林雨欣忍不住問：“賀楓，你爲什麼要和我約定一年後才離婚？“
“理由我不是說了嗎？“他擡頭專注得看着她。
“我不太相信你。“她思索一秒。”但不管如何我還是要離開你。“
“所以我的理由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重要的是你一定會離開。“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卻顯得有些神祕。
林雨欣盯着他莫測高深的笑容絲毫不動搖的點頭。“是的，我必須離開。我已經開始聯繫設計學院，希望一年後我可以去留學。”
“設計學院，賀楓忽然想起來他們畢業的時候他曾經接到維也納一所知名設計學院的邀請。可是當時她很堅決的不理睬那份邀請，並且對他說要求留在他的身邊別無所求。
“我要去尋找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僅僅是你的妻子。“她的眼裏盛滿對夢想的希望，明亮耀眼刺痛他的心。
“作爲賀楓的妻子就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他有些不明白她的生活和當他的妻子爲什麼會是矛盾的？
“你無法理解我這句話，要不然我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林雨欣漸漸覺得自己的心態平衡了。自從提出離婚她的心情第一次這麼平靜。
“如果你曾經給過我機會，或許我可以理解。“他冷靜的說。
“是，如果我早點宣泄自己的情緒，而不是壓抑到現在，我們可能還有機會吧。“她豁達的搖搖頭。”現在說已經太遲了。“
也許還不遲！賀楓很想說出這句話。但看到她的眼神後他收斂自己的思緒，現在的他是下定決心如果他越是阻止可能會造成反效果。
“需要幫忙嗎？”她話題一轉。“明天來這麼多人，食物你都準備好了嗎？有些東西無法讓人送過來，需要自己開車去挑選、採買。”
“那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賀楓情切的問着。
“我可以說不嗎？明天有那麼多人來東西不準備好大家還是會怪女主人招待不周。”林雨欣噘嘴抱怨着。
“今天你什麼都不要動手，讓我來負責，你指揮就好。”賀楓將燒烤用具放在一邊對她微笑。“明天還請了宴會公司的人來幫忙，你不用操心。”
“還知道請人來幫忙，那就好。”她點了點頭。“好了，那麼趕緊走吧。”
“我去換衣服，你等我一下。”賀楓對她微笑帶着輕鬆地神情上樓。
林雨欣發呆似地望着他的背影。今天的賀楓有點奇怪，但到底哪裏不同她又說不出具體的所以然來。可能她只是覺得他會處理這些家庭宴會的瑣事實在是太奇怪了，這在過去是難以想象的。
但這改變和她有什麼關係？她不該感到驚訝。明天的聚會他們必須假扮恩愛夫妻，一想到這裏林雨欣不由得沉下臉。
燒烤聚會很順利的結束。當朋友們帶着滿意的心情離開後，林雨欣終於呼一口氣。
“大家都走了，東西也已經整理好了。你覺得今天我們請的宴會公司怎麼樣？”賀楓走出屋子看着站在花園裏的林雨欣。
“你自己覺得好就行了，何必問我？”她沒有回頭只是擡頭望着星空。
“就算即將不在是夫妻也能給我點意見吧。”賀楓輕問。
她轉身看着在月色下的他的表情溫和、眼眸澄亮。銀白的月光也灑滿林雨欣一身。
“今天我很累了，在人前扮演恩愛夫妻讓我覺得很虛僞。”她從來沒感覺到這麼疲憊過。
賀楓只是平靜得看着她聽她抱怨。
“聽他們說我們是恩愛夫妻的典範，說什麼很羨慕我們神仙般的生活。我就覺得好笑。那裏值得人羨慕了？他們到底懂什麼，胡說八道。”一天的僞裝讓林雨欣情緒不穩的爆發出來。
“賀楓，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情況嗎？讓我們在大家面前演一出拙劣的戲！接下來一年還必須再扮演恩愛夫妻的戲碼。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
“如果你覺得實在辦不到可以選擇避免。”賀楓端詳着她深邃的眼裏有理解的意味。“我不會請求你參加那種要扮演恩愛夫妻的場合。”
“你不強求？你已經強求我簽署那紙合約。”林雨欣反諷。
賀楓打斷她。“所以我不會強求你每件事都得配合我。今天你已經在朋友面前和我一起扮演恩愛夫妻，很感謝你的合作。”他微微的彎腰致意，然後轉身走進屋裏。
林雨欣咬着下脣，最近她的生活每天都有驚人的變化。短短的幾天，她從賀楓沉默寡言、溫順聽話的妻子變成張牙舞爪、愛針鋒相對的準前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顛覆她整個生活。
回想起來那些記憶變得模糊不清----他和她爭吵，提出離婚然後他同意，最後他們簽署了奇怪的離婚契約？
後悔嗎？此刻她站在黑夜裏心裏一片空白。
既然提出分手就不該後悔。從過去到現在都是她自己選擇的生活，好壞都得有自己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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