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沈溫言十分漂亮地完成大小案件,連升三品,遠超同輩,人們才驚覺康王府那個庶子,不僅是生了副好的面貌,竟然還有這通天的本事。
這樣發展下去,假以時日,怕是不比康王府的世子差。
於是看向沈溫言的目光變得多而雜,有帶着些許欣賞,有不屑,更有幾分嫉恨。
沈時燁便是後者,康王是靠着戰功起家,三代功臣,是上京獨一份的異姓王,最高的尊榮,老祖宗的功勞簿建得有多高,他便站得有多高,多風光。
他是康王唯一的嫡子,這偌大的家業歸他,這份傳承的榮光自然也全由他一人獨享。
上京的這些紈絝子弟,原本都恭維着他,即使沈時燁只靜靜作坐着,什麼也不做,也總有人說他是名門之後,將門無犬子,他發光發熱的日子還在後頭,不過是現在的康王太強勢,大金烏熾熱,才遮住了這個小金烏的光芒。
沈時燁也沉浸在這種誇耀當中,想着也是,他只是府上的世子,調配府中的人都有多方的掣肘,他的能力和才華,待到他父親放權之後,便會譁一下,讓所有人覺得刺目。
可沈溫言的出現,沈溫言的所做打破了這些,那些人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懷疑和嘲諷,再談到康王府,也開始聯繫上沈溫言,說他無愧於英傑之後,說他是青出於藍。
沈溫言算什麼,不過是個小小的庶子,運氣好才能拿到幾個大案,若這些事情輪到他沈時燁身上,他做得肯定比沈溫言要更好。
沈時燁心想着,沈溫言自小就是個討人厭的,小時候來府上的姐姐妹妹,都喜歡往沈溫言身邊湊,而那時候沈溫言纔多大一點,就會討好所有人,在面上對誰都和和氣氣,無論怎麼被針對都不會發脾氣,看似純良無害,背後卻經常給人使絆子。
好在康王是個聰明的,不久就發現了沈溫言的表裏不一,教訓了一番,沈時燁想着他會有所收斂了,誰知道不過幾年,如今又故態復萌。
沈時燁氣得肝疼,早知道就該把沈溫言弄到戶部去,或者直接丟到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如今也不至於這樣膈應他。
還有大理寺的那幫人,都說好了,會幫忙盯着沈溫言,竟然還是被他搶到了表現的機會。
沈時燁一摔酒杯,怒衝衝地回到府上。
康王被皇帝召到宮中,而他的生母,又被沈溫言的那位便宜姨娘給纏上了。
沈時燁看着林悅炫耀的樣子,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翻了個白眼,大喇喇地坐在一側的椅子上。
“是了,雖說是陛下賞給肅之的,可也多虧了王妃姐姐和王爺的教導,肅之才這樣有出息。宮裏這些賞賜,當然得讓姐姐先挑,您看着有什麼喜歡的,剩下的我再好好替肅之收着。”
她打扮得光鮮亮麗,一張嘴笑得咧到耳後就沒收回來過,王妃默默看了眼身側的嬤嬤,柔聲道:“既是給肅之的,你便都收下吧,好好替他打理,有這份心就是好的,我這沒什麼缺的。”
“這怎麼行呢。”林悅笑道,“這都是該孝敬姐姐的,肅之如今能幹了,眼前這些也算不得什麼,姐姐你多少收下幾個。”
“呵。”沈時燁冷笑一聲,“我朝也不是沒有先例,因爲能幹被重用一兩次,之後又被抓到牢裏關到老的,姨娘你在這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不如好好看着你那好兒子。”
“別高興了兩天,又來母妃這裏哭哭啼啼的。”
房中都是康王妃的人,見林姨娘炫耀,王妃不語都有些不悅,這會世子毫不在意地狠狠將人懟回去,都覺得有幾分快意。
林悅的笑頓時僵在臉上,她看向沈時燁,壓下眼中的不滿。
她一直看不慣這個世子,沈時燁除了是個嫡長,哪裏比得過沈溫言,要不是他吝嗇小氣,自己兒子又何必藏着這麼多年,直到現在才顯能出頭。
林悅看了眼旁邊的王妃,向來溫婉周到的康王妃,並沒有呵斥沈時燁的話,彷彿沒聽到一樣,十分優雅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垂眸慢慢品了一口。
本來也沒想着康王妃能幫她兒子說話,林悅心想,你們都看着吧,看着她兒子怎麼一步一步往上走,把你們都踩到腳底下。
林悅想着,壓下心頭的火氣,乾笑兩聲:“世子話也不能這麼說,肅之本分勤懇,怎麼會做出辱沒王府,埋沒自己的事呢。”
“切,誰知道沈溫言又憋着什麼壞呢,我看他……”
“時燁。”康王妃打斷他,以目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沈時燁嗤笑一聲,看向別處。
林悅原來的興致被沈時燁一打岔,也散了幾分,看着沈時燁的樣子,越發不快:“世子也當勉勵,若是在事務上有什麼問題,自去找肅之商量商量。”
找他?
自己見到沈溫言,不狠狠地揍他一頓都算不錯,還同他商量。
“大理寺和兵部職權不同,倒不必麻煩肅之了。”康王妃冷淡道,“你不是覺得這茶好麼,讓桂嬤嬤拿上一盒,你帶回去品。”
林悅也不想再待下去,反正該說的她也都說了,縱使因爲沈時燁的打岔,有些不夠酣暢過癮。
她道了謝,帶着婢女,捧着金匣子,浩浩蕩蕩地走了。
一旁的侍女見狀道:“呸,看她那小人得志的樣子。”
康王妃見慣不怪:“她向來就是這個脾氣,不過聽她兩句閒話,算不得什麼。”
沈時燁道:“就她那些破爛東西,也好在母妃面前顯擺,您是康王妃,後院不知道有多少御賜之物,那些碎石爛鐵,哪裏入得了人眼,也就是林姨娘這種沒見過世面的,纔會拿出來顯擺。”
“她要再來,母妃直接讓人把她打發走就成了,何必浪費這時間招待她,弄得自己心情也不好。”
康王妃看了沈時燁一眼:“我心情爲何不好?”
“當然是因爲那個沈溫言。”
康王妃一笑:“原來你還知道。”
沈時燁面上一窘,聽康王妃開解道:“這算不得什麼,沈溫言再如何也躍不到你前面去,你只安心本分,做好你的康王世子。”
“孩兒知道。”
“當然,課業也不能落下。”
沈時燁沮喪地點頭,康王妃這才舒了口氣,看着萎靡不振的沈時燁,微微搖了搖頭,怎麼能不在意呢,總是知道林姨娘這個人喜歡誇大顯擺,可還是會介意。
有誰回想看到,自己精心培養的孩子,還不如一個歌女的孩子。
可是又能如何,她是康王妃,是當今大理寺卿之女,怎麼能像以爲姨娘一樣,一點不在意身價,吵吵嚷嚷的。
……
沈溫言下值回府,便看到自己生母,提着食盒,站在書房前等他。
見到他的身影,林悅忙迎上來:“你可回來了,今日在大理寺辛苦了,爲娘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龍井蝦仁。”
沈溫言嘆了口氣,順從地跟在林悅身後,房間裏不一會就布好晚膳,林悅的龍井蝦仁正放在他面前。
沈溫言嚐了一口,沉默地看向林悅,她的廚藝,當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差。
紀璇菱倒是能做得一手的好菜,之前在貴平,每次從府衙裏回來,就能看見家中裊裊炊煙,桌上幾個樣式精美的菜餚,雖只是些野菜常見的食材,卻讓人喫得格外熨帖,哪裏都滿滿當當的。
可如今滿桌的菜餚……
沈溫言忽然有些沒胃口,那種酸酸澀澀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壓迫着他的臟腑,將它們都擠壓破碎,都從他身體裏連根抽出,只留他一個空蕩蕩的軀殼。
“你這是怎麼了?”林悅關切道。
沈溫言深吸了一口氣:“沒什麼。”
林悅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看着自己的孩子,越看越覺得心歡,她的孩子,不僅樣貌上遠遠勝過沈時燁,爲人做事上,沈時燁更是遠遠不及他。
沈溫言放下筷子:“母親,您是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看看我的孩子麼?”林悅道。
沈溫言也清楚自己母親的性子,爭強好勝又高調直接,這次宮裏有旨意下來,想來是已經去了王妃那一趟了。
“你多喫點,去懷州這段時間,你看你都瘦了。”林悅道,“這龍井蝦仁,可是選的最好的雨前龍井,是東州最好的年來茶莊產的,還有這蝦仁,可是剛到……”
沈溫言夾了一粒蝦仁,漸漸有些聽不清林悅的嘮叨,恍惚之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前世的貴平,回到了他和紀璇菱簡陋的住處,桌上青瓷的餐具,都變成樂還帶着缺口的粗瓷,他坐在低矮的木凳上,還有些搖搖晃晃的,面前是兩盤油亮的青菜,他對面也放着碗筷,卻不見坐着的人。
“來了,這是今天給壽星準備的驚喜。”紀璇菱捧着她自己做的粗瓷盤子,裏面的東西還用了紅布擋着,放到他面前。
“來猜猜是什麼?”她眼睛晶亮地好想融入了整個星辰,卻十分溫柔地望着他。
“猜不到,是什麼?”
紀璇菱嗔了他一眼:“誒誒誒,沈縣丞怎麼這樣沒意思,那草民也不浪費縣丞的時間。”她將遮擋的紅布抽開,“看,你最喜歡的龍井蝦仁,特意爲二十二歲的沈縣丞準備的,怎麼樣,嚐嚐看啊。”
面前的女子捧着臉看他,心滿意足道:“你喜歡就好,只是貴平只有些粗茶,這蝦也不新鮮,等日後你再帶我回上京,靠着縣丞夫人這手藝,保證好喫到掉舌頭。”
“沈溫言,我是你的妻子,當然相信你,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待咱們再回上京,我敢保證,一定會有更多的人欣賞你崇拜你,而我永遠是最最崇拜你的那個。”
“沈溫言,沒有關係的,眼前都是暫時的,而且,我也一點不覺得貴平縣辛苦,同你在一起……我很感謝,很幸福。”
“沈溫言……”
“肅之。”林悅見他一直沒有動作,提高聲音喊了他一聲。
沈溫言回神,略微低着頭:“沒什麼。”
林悅聽他說着沒事,可他的聲音卻帶着股難以忽視的,壓抑的,讓人心頭髮酸的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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