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被愛着的
小明啊，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爺爺應該已經死了，不用太過於悲傷，我早就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
於是我寫下了這封信，我不放心你，我想給你留下點東西，我想囑咐給你最後一點東西。
如果你看完了我的日記，那你應該已經瞭解了我的後半輩子，一個爛人，酗酒，賭博。
我在渾渾噩噩的日子裏度過了大半生，我總是在想，爲什麼上天對我如此不友好，總是讓痛苦與災難一次次的降臨在我頭上。
直到遇到你，這一切纔有了變化，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我這一生的苦難都是爲了遇到你而承受的，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你是我最大的寶藏。
小明啊，你是個天才，一個舉世無雙的天才，你有些珍貴的情感，同情，善良。這是你最大的財富，也是你最危險的軟肋。
我曾想過讓你放棄修煉的才華，讓你好好的，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我怕，我怕你哪一天會永遠離開我。
但是，你終歸要做自己的事情，不能像我一樣平平白白，渾渾噩噩的度過一生。我希望你能有個遠大的理想，不管是什麼，哪怕是當個廚子，當個戲子，只要有理想就是好的，有了理想人生就有了奔頭。
你要小心世道上的人，這個世界很險惡，什麼樣的人都有。我希望你能記住你自己現在的模樣，永遠保持珍貴的善心和同情心。
我見過太多被權勢腐化的人，我不希望你也變成那樣，淪爲權利和金錢的傀儡。
別總是裝的一副大人模樣，雖然我真的很想你快快長大，但是太成熟了也不好，別把所有擔子都壓在自己身上，什麼時間做什麼事，小孩子，就要無憂無慮的。
你要記得好好喫飯，我走了之後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別總是湊活兩頓就完了，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我把我的寶藏放在了牀下的箱子裏，裏面有着我們的積蓄。
小明啊，爺爺會爲你祈福的，永遠爲你祈福，我會在天上靜靜地注視你，看你娶妻生子，幸福的過一輩子。
我平時臉皮薄，總是說不出來什麼真心話，也不擅長什麼煽情的東西。不過爺爺還是想告訴你，爺爺愛你，永遠愛你。
陸明靜靜地看完了短短的信，胸口一陣起伏，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
“爺爺愛你，永遠愛你”，這句話如同印章一樣狠狠地刻在腦海裏。
陸明把日記放在了一邊，從牀底下抽出來那個沉重的箱子。
裏面靜靜的放着兩個畫着小人的燈籠，兩個人在上一年花燈時的畫像，上一年冬天陸老頭給他織的醜醜的圍巾，還有一個小小的盒子，裏面放着個黑色的空間手鐲。
圍巾很醜，短粗短粗的，白色羊毛製成的，陸明把它圍到脖子上，只夠圍上兩圈，還帶着一個個線頭，寬度也不一致，前寬後窄。
看着這可笑的圍巾，陸明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渾身失去力氣，陸明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被人抽乾了，圍巾帶來的暖意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就如同一個絞刑架，把他吊在半空中，喘不過氣。
突然間陸明覺得很難過，他本以爲在看見陸老頭的屍體那一刻就已經夠難過了，但是現在彷彿有雙無形的手，狠狠地揭開他的傷疤，並且在上面散播了鹽粒和蟲蟻。
海潮般的悲腔把陸明吞末，卷在水底，窒息冰冷的感覺一點點涌上來。
陸明甚至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是靜靜地癱在牀上。
外界的雨聲和一閃一閃的燈光從窗外透進來，摻雜着隔壁父母孩子的吵鬧聲。
這世界是如此喧囂，如此的廣闊，但唯獨和陸明沒有半點關係，他再一度回到了那狹小昏暗的角落裏。
就像渾身的器官連帶着靈魂一起腐朽，上面長出密密麻麻的蠕蟲，只剩下了個腐爛的軀殼。
陸明不知道自己這樣躺了多久，什麼也感受不到，什麼也不去想。
這種感覺很熟悉，陸明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的環境裏，暗無天日，陰暗狹小。
那時的自己也是如此，就這麼躺下去，很久很久都沒有再起來過，躺在牀上抽着煙，刷着視頻，看着小說，玩着遊戲，麻痹着自己的神經，再也沒有站起來。
那麼......你要再一次認輸了嗎？懦弱的向世界妥協，把一切的不幸都歸結成命運，把一切都痛苦都歸爲天意。
“不”
嘶啞的聲音從陸明嘴裏傳出，陸明扶着櫃子艱難的站起，猶如一個久病初愈的病人。
瞳孔裏帶着血絲，面色猙獰，掛着病態的慘白。
陸明狼狽的走到鏡子前，雙手扶着鏡子，竭力不讓自己倒下，擡起頭，仔細盯着鏡子裏的自己。
這一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副猙獰恐怖如同惡鬼般的面孔。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有聲音在腦海裏迴盪。
陸明彷彿在鏡子裏看到了侯爵在獰笑，笑容中透露着虛僞與張狂。
細碎的聲音在腦海中不斷迴響，不安，詭異，種種音節催動着陸明的情緒。
“抓到你了，畜生”
陸明狠狠的錘了一下鏡子，鏡子從正中間破裂，一陣陣裂紋從落點均勻的擴散到每一個角落，尖銳鋒利的碎片劃傷了陸明的拳頭。
輕微的痛楚終於讓陸明回過神來，鏡子如同萬花筒一般映着陸明支離破碎的身體。
侯爵的臉從鏡子上消退，只剩下了陸明自己，怒火與煩躁的情緒也逐漸熄滅。
陸明又平靜了下來，彷彿剛纔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彷彿他從來沒有悲傷，眼神裏只剩下了堅定，摘下那可笑的圍巾，小心仔細疊好放進櫃子裏。
他去了自己房間，從衣櫃裏掏出來那套武魂覺醒時穿着的正裝，按照繁瑣的穿戴程序穿好，凝視着鏡子裏的自己。
隨後把家裏一個個小小的鐵片扣了下來，放在桌子上一個個刻畫，嘴裏開始喃喃自語。
“爺爺，你說過了，人的善良與憐憫是最美好的品質。就像你說的那樣，你期望我平平安安的活着，娶妻生子，過一輩子。”
陸明把刻畫好的符咒堆在一旁，繼續快速的進行接下來的工作。
“可是在這混亂的世道里誰又能安穩呢？平民就能安穩生活嗎？平民相信貴族的善良，他們又怎麼對待你的？”
陸明的速度很快，如同一臺精準的機器，不一會兒就做夠了數量。
回到陸老頭房間，戴上了那個手鐲，把一個個符咒放進手鐲裏，記下了每個符咒擺放的位置。
“我也想安穩生活，可是在這該死的世界裏，沒有人能夠安穩”
陸明仔細的檢查每種符咒的數量和在手鐲裏放着的位置，從破碎的鏡片中看自己的行頭是否莊重。
“我知道我想成爲什麼樣的人了，爺爺”
陸明對着破碎的鏡子喃喃自語，似乎是在自述，又似乎是在告解。
“我要推到這該死的貴族特權，碾碎這該死的魂師至上。只要有他們存在，我的生活就不可能安穩。
我們可以卑微的活着，可以喫苦受累，可是他們不能像踩死蟲子一樣把我們踩死。”
陸明轉過身來，對着那個箱子低語，聲音中蘊含着暴怒之意。
“你祈求神明，認爲神明可以拯救人於苦難之中。但遺憾的是，神明並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些虛僞的惡神，存在的只有作惡的貴族，魂師。
我們不必祈求他們，他們理應得到懲罰，來自人的懲罰，終有一日，我要讓這操縱命運的神明也接受人民的審判。”
“我要走了，爺爺”
陸明輕輕的撫摸着上衣口袋，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詭異滑膩的冰冷。
“做我該做的事，成爲我該成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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