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方家麪館
油滋聲還挺大,更別說那股子的香味,直竄入屋內。吳蔚也在這香味底下睜開了雙眼,“幾點了?”
“7點05分,起來洗漱吧。”命行役掏出手機看了下,然後偏頭親了親吳蔚的臉頰。
吳蔚無奈地看着他,他都沒洗臉,這人怎麼親得下去的。
“叩叩叩——”
在命行役和吳蔚準備起牀的時候,有人敲響了他們房間的門。
命行役讓吳蔚先穿外套,自己則下牀去看是誰這麼早來找他們。原以爲是羅赤等人,誰知道開門後看到的卻是一個只到命行役腰腹的七八歲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兩根辮子,穿着一身紫白色看起來像某校校服的運動裝。她和方老闆長得很像,就連表情也像了十足,人小小的,卻緊繃着臉,面無表情地擡頭看命行役。她的手上還捧了個塑料洗臉盆,盆中裝了六隻還未開封的牙刷,一看就很嶄新的六個水杯,六條毛巾和一支很粗的黑莓牌牙膏。
那個黑莓牌的牙膏,命行役特意多看了兩眼。他要是沒記錯的話,那個包裝半年前就已經被換掉了,沒想到在這裏還能看到。牙膏不開封保質期爲三年,這支牙膏雖然是舊包裝,但仍在保質期內,而且一看就是全新未被打開過的。
在這麼偏僻古舊的村落裏,他們也沒什麼好嫌棄,反而還得驚歎一下面館的周到服務。
命行役還記着自己的人設,眼睛微挑,略有些嫌棄地指着小女孩手中的臉盆道,“這是給我們的?”
小姑娘明顯很不喜歡他,把臉盆塞到命行役手中後,只是冷冷道,“這些一共一百塊錢。”
說完,小女孩轉身就跑了。
命行役嘖了一聲,“這小孩跑得還挺快的。”
他本來還想着跟小姑娘套點信息,誰知道對方根本沒給他這個臉。而且,幾隻牙刷牙膏竟然喊價一百,這是把他們當冤大頭宰嗎?相比這一百塊錢的東西,那三百塊住宿費可真算是良心價了。
命行役不缺這一百塊錢,倒是很想看看這家疑似黑店的麪館還有什麼“天價產品”。
命行役把東西拿進了屋子,就看到吳蔚坐在牀沿,正嚴肅着臉擺弄着他的手機。他把東西擱在桌上,走過去問道,“怎麼了?”
吳蔚把手機翻過來讓他看,“手機沒有信號,電話打不出去,信息也收不到,就連網絡也連接不了。”
昨天吳蔚讓祕書幫忙調查188手機號的事情,按照祕書的效率,今天早上就會有回覆。可是別說電話,短信微信這些,竟一條新消息都沒收到。他試着給祕書還有吳家人打電話,直接被告知不在服務區內。
命行役掏出自己的手機也看了眼,發現和吳蔚一樣,信號全無。他笑了笑,“沒想到國家底下還有這麼僻陋的村落,嘖,所以他們房費只收我們三百塊,不會是知道我們用不了網銀吧?”
因爲用不了網銀,只能現金支付,所以纔沒把房費喊成天價,畢竟喊高了,他們可能就沒錢付賬了。命行役越琢磨,越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
吳蔚在屋裏也聽到了剛纔命行役和小姑娘在門口的談話,轉念一想,就知道命行役現在在想什麼。
命行役舉着手機揚了揚,笑道,“大少爺,不妨打個賭,猜一下今天伙食值多少錢?”
吳蔚看着他興致勃勃的樣子,忍不住跟着笑了出來,“一和三都有了,我猜個二吧,兩百。”
“那我猜四百。大少爺,我們六個大男人,兩百少了些吧,你要再猜一下嗎?”命行役彎腰,把人整個給圈在懷中,“竟然賭了,怎麼也得有賭注纔好玩。如果輸的人,不如答應贏的人一件事?”
吳蔚總覺得命行役有些不懷好意,看他興趣盎然的樣子,吳蔚還真不捨得拒絕他,只能寵溺地點頭,“好。”
命行役笑着把下巴擱在了吳蔚的肩窩,“大少爺,不問問我贏了的話,要你做什麼嗎?”
“你不會害我。”吳蔚不解看他,語氣篤定道。
命行役嘴角上揚,眉眼都帶笑了,“當然。”
吳蔚一臉“你看”的認真表情,可愛得不行。命行役沒忍住,親了親他的嘴角,低聲逗他,“我當然不會害我家大少爺,但是願賭服輸。要是大少爺輸了的話,那麼下次,就用這雙腿幫幫我吧。”
命行役把手放在了吳蔚的大腿上,悠悠地往裏探了去。
吳蔚有些不自在,在命行役的手還要亂動時,吳蔚一把握住了他胡作非爲的手,紅着臉嗔道,“別……”
在別人的家裏,命行役當然不會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在被吳蔚抓住手的時候,他就適時地停下了動作,反手和對方十指相扣在了一塊,笑道,“買定離手,落棋不悔,大少爺,可不能反悔了哦。”
吳蔚抿了抿脣,撇開了頭,“嗯。”
他就是想反悔,大約某人也不允許,吳蔚心道。
命行役不再逗他,摸了摸他的臉,支起了身。
“起來洗漱吧。”命行役站直身體,伸手把人從牀上拉了起來,而後指着桌上洗臉盆內的東西對吳蔚道,“你先洗臉,我吧這些洗漱品送一些到羅赤他們那邊。”
……
等六人洗漱完畢,走出後院,來到大堂,方老闆已經做好了早飯,而他們家麪店,也已經開張。不過命行役看着空無一人的大堂,稍微有些意外。
雖然福澤村在旮旯的山內,但因爲這個地方是連通西寧城和烏隆山的中轉站,按理說應該會有不少人在這邊逗留,福澤村的人流量應該不低纔對。但是別說麪館內的生意了,街上行走的人都非常的少。
如若一直都是沒什麼人的話,這麪館還開在這種村子裏,就有些奇怪了。
方老闆見他們過來,面無表情地把最後一道菜端了上來,並開口說道,“伙食費一天400,不能點餐,有什麼喫什麼。”
四百……吳蔚不經意地瞥向了命行役,這麼準確的數字,他都要懷疑命行役是不是和麪館老闆說好的。
保鏢看着桌上青菜白粥和一些油條,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嘀咕,“400一天,這是搶錢吧。”
“愛喫不喫。”方老闆看都不看他們,拿着抹布轉身就回了竈臺。
羅赤問道,“要是隻喫早飯,不知道這價錢怎麼算?”
“你們要想分開也行,150一頓。”方老闆擦着竈臺也不回頭,只是冷哼了一聲,“400貴?呵,等會你們就不覺得貴了。”
“老方……”
未等命行役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後面傳來了一道柔弱的女聲。衆人聞聲回頭,看到樓梯口不知何時站了一位大約三十多歲,面容清秀,臉色蒼白的女人。
稀奇的是,一直表情冷冷的方老闆聽到這一道女聲後,竟然扔下抹布,一臉擔憂地三步做兩步邁上了樓梯,走向了女人,“我不是讓你呆在房間好好休息嗎?你出來幹什麼,你的身體要是受了風,怎麼辦?”
“咳咳……”女人咳嗽了兩聲道,“我躺久了,想起來走走。我的身體我知道,哪裏有那麼虛弱。而且在屋裏,哪受到多少風,老方你啊就是大驚小怪。”
“你又不是不知道……”方老闆氣急敗壞欲要說些什麼,但餘光掃到命行役等人,卻是突兀地中斷了到嘴的話,伸手拉了拉女人的披肩,“行了,只能在屋裏走動一下,不舒服就回房間休息。”
“知道了,老方。”女人擡頭看向命行役幾人,疑惑問道,“他們是?”
方老闆隨口道,“外面來借宿的。”
女人聞言,略微有些訝異,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面色古怪地對他們點了點頭,而後對方老闆道,“我突然覺得有點累,先回樓上了。”
“我送你回去。”方老闆扶着女人,直接走上了二樓,之後再沒下來過。
命行役見幾人一直一動不動,先一步拉了張椅子帶着吳蔚坐了下來,拿起筷子整了整道,“別站着了,先喫飯吧。”
“都坐吧,邊喫邊說。”吳蔚對其他人道。
羅赤在他們坐下後,也在飯桌前尋了個位置。三名保鏢看了看,也就沉默地跟着坐了下來。
命行役給吳蔚盛了碗豆漿,又拿了個油條一分爲二,他一半自己一半,就這麼幹乾脆脆地喫起了早飯。
喫得差不多了,命行役纔開口說道,“這麪館夫妻問題很大呀。”
羅赤喝了口豆漿,擡眸看了眼二樓,“貧僧覺得,他們似乎在隱瞞什麼。”
“剛纔那女人,應該是方老闆的妻子。”吳蔚放下手中的食物,“她和昨天的方老闆一樣,似乎很驚訝看到我們這些外面來的人。”
“而且方老闆說的一些話,特別耐人尋味,彷彿……”命行役笑了,“彷彿我們再也出不去這村子一般。”
保鏢們立時警惕起來,“難道這裏是什麼傳銷窩點?”
羅赤搖頭,“應該不是。”
“大家都喫得差不多了,不如到外面去走走?”命行役看了某處一眼,忽然開口打斷了他們的話題。
吳蔚和羅赤看着命行役的表情,瞬間瞭然。
吳蔚道:“少爺,外面有什麼好逛的,不如還是早點出去看看有沒有船吧。”
“到渡口也需要些時間,貧僧覺得還是早些出發比較好,不然天黑了,可能會被困在山裏。”羅赤跟着開口道。
三位保鏢還有些茫然,不明白怎麼就從談論傳銷窩點轉到了回家的話題上。不過他們都有職業素養,這種時候保持沉默就對了。
命行役唉聲嘆氣,“到處逛逛能用多少時間,再不行天黑我們又回這個村子咯,我們也不是沒錢。留一天和留兩天有什麼分別,反正渡輪每天都會開過來,又跑不了。”
在命行役說着話的時候,吳蔚和羅赤已經看到從二樓下來的小姑娘了。小姑娘不知道在轉角處呆了多久,要不是命行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對方的衣服,恐怕他們之前說的話都要被她聽了去。
大約是聽到他們在談論些無關緊要的事,這個早上給命行役送過洗臉盆的小女孩也沒藏着躲着,徑直走下了樓梯,一路走到竈臺前,沉默地取了個托盤裝了些麪包和豆漿。
命行役在她經過自己身邊時,伸手把人攔了下來,“哎,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女孩沒有回答,只是瞪了命行役一眼,明顯不高興他擋了自己的路。
“哎哎,小姑娘家家的,整天愁眉苦臉可是會老得很快的。你跟哥哥說說你叫什麼名字,哥哥給你巧克力喫。”命行役似是沒看見小姑娘的表情,語氣格外輕佻地自顧自地巴拉巴拉了開來。
吳蔚用手掩了掩脣,不過眼底的笑意還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小姑娘當然不會被一塊巧克力收買,她見從命行役身邊走不過去,就理智地換了個方向。命行役心道,現在的小孩子戒備心都這麼重的嗎?
見對方是真的不打算理自己,命行役又換了一套說辭,“小姑娘,你先別走啊,錢你們是不打算要了嗎?”
小姑娘這回倒是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看着嬉皮笑臉的命行役,“你們賴不掉的。”
說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小姑娘捧着東西就走了。
命行役挑了挑眉,嘖了兩聲,“你們說,這小姑娘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呢?”
吳蔚:“她似乎並不怕我們賴賬。”
命行役撐着下巴,“怎麼感覺我們好像真要紮根在這裏,當福澤村一員了?”
羅赤微笑地念了句,“阿彌陀佛。”
三位保鏢看着三位大佬還在有說有笑,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大驚小怪了。但這個村子真的太奇怪了,爲什麼大佬們還能這麼平靜……
賴賬是不可能賴債的,吳蔚擱下了八百塊錢,就和命行役等人一起走出了麪館。
昨天來時太晚,也沒認真看過福澤村是什麼樣子的。現在一看,發現這個村子有個很特別的地方——街兩邊竟然開了不少的商鋪。食品店居多,還有一些就是賣本地特產和手工藝品的。
而現在,這些店有大半沒有開門,開門的也門可羅雀。
特別的是,在命行役幾人走出方家麪館的時候,那些原本坐在自己店內,或站在窗口的村民看見他們後,臉色都霎時變得訝異又難看。
命行役幾人走遠了都能感受到背後炙熱的目光,吳蔚忍不住皺眉道,“這個村子似乎很排外。”
命行役笑說,“排外?我覺得倒不。”
羅赤道:“貧僧未從他們身上感應到惡意。”
他們越往村口走去,黏在背後的視線就越集中。短短的一段路,命行役腦內已經劃過了不少想法,在他心裏,有一個猜測隱隱躍居而上。
方家麪館距離村口並不遠,他們走了一小會就看見了福澤村三個大字的牌坊。昨天沒看仔細,現在認真一看,這牌坊似乎還是新建沒多久的,十分宏偉漂亮。牌坊是石雕的,一大兩小三個門,浮雕花紋精美,有龍又有鳳。石門正中央,“福澤村”三個大字還是金色的,極爲顯眼工整。
從這個牌坊來看,福澤村真的可以算是一個大村了。而從規模來看,福澤村也的確算是個大村,奇怪的是,福澤村面積大,房屋多,並且還開了這麼多商鋪,可是不僅客人不多,就是本村的人也少得可憐。
難道是因爲地理位置的緣故,即使山外就是渡口,但也沒人過來所以造成的原因?因爲人流量不多,村內人都在往外跑?
雖然這點很有道理,但命行役卻覺得不然。山上路是難走了點。但是村裏有點魄力,根本就可以直接在山內開闢出一條路來,甚至能直接派些人到渡口,直接接送前來遊玩的人。而且山裏他們走了一天下來,並沒有野獸出現過的痕跡。山也不算什麼深山。
如果是熟悉這座山的人,其實完全可以尋到一條又近又好走的山路出來。
不管怎麼麻煩,總比村子一天比一天貧瘠下去要來得好。
“嗯?”打量着福澤村的牌坊時,一種異樣感浮上命行役心頭。
羅赤微皺着眉頭,“有陰氣。”
“陰氣?”吳蔚臉色沉了沉。
命行役四處看了一圈,“陰氣很弱,再多曬一會太陽,這陰氣就該被曬沒了。”
“阿彌陀佛。”羅赤視線穿過牌坊落到了福澤村內,“沒想到這個村子,還有鬼物存在。”
命行役拍了拍袖子,突然道,“我想進山看一看。”
“貧僧一起。”羅赤跟着道。
命行役去哪,吳蔚去哪,三位大佬去意已決,保鏢們也沒啥好說的。而且就進個山,又不是沒進過,所以進山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下來。
只是等六人走了七八分鐘不到又回到福澤村牌坊處時,命行役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而三位保鏢,則把眼睛都瞪成了銅鈴大。
吳蔚望向命行役,“鬼打牆?”
“是啊,沒想到我們竟然也有遇到鬼打牆的一天。”命行役勾着脣,神色從容。
羅赤說道,“這麼一來,方家麪館和村民們的反應也就說得通了。”
“方家麪館之所以不怕我們賴賬,就是因爲知道我們出不去。”吳蔚皺着眉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命行役摸了摸下巴,“村裏人出不去,外人同樣也進不來。你們仔細想想,方老闆昨晚見到我們第一眼的表情,還有他妻子的反應。”
吳蔚:“他們都很訝異,似乎……”
“似乎我們不該出現在這裏。”命行役接過了他的話說道,“外人進不來的村子,我們進來了,村民能不驚訝和奇怪嗎?”
“阿彌陀佛。”羅赤,“鬼物,鬼打牆,貧僧認爲,這村子問題很大。”
命行役嗤地笑了一聲,“羅主持,你還忘了一點,這村子似乎和邪修還有點關係。問題啊,不是一般的大。”
羅赤沒有反駁,只是笑了笑。
等命行役幾人回到方家麪館,正在店裏擦着桌子的小姑娘一臉意料之中的表情,和路上見到的村民神態一模一樣。
方老闆正在揉麪,見到他們回來,只是冷聲道,“早飯錢可不會退給你們。”
命行役裝作生氣,雙手按在了收銀臺上,“你們這村子到底怎麼回事,我們明明進了山裏,最後卻還是回到了你們村口,是不是你們動了什麼手腳,故意把我們困在了這裏?你知道我爸是誰嗎?你們這是非法囚禁,信不信我報警把你們全抓了。”
方老闆只是掀了掀眼皮,對命行役的憤怒很不以爲然,“你能聯繫外面再說,如果可以,最好把我們村裏的人都抓了。”
羅赤道,“方施主,這說的什麼話?”
“住宿費,伙食費都不會變。要是以後沒錢了,就以工抵債。”方老闆低下了頭,繼續揉着手中的麪糰,“真有那天,也算你們幸運了。”
“你……”
“少爺!”
爲了符合人設,命行役佯裝被惹怒,打算動手去揍他,而吳蔚則適時出來攔住了他。
“方施主,錢乃身外物,給了你就是你的,我們當然也不會要回來,沒錢以工抵債也無可厚非。”羅赤搖了搖頭,“這位小兄弟會這麼生氣,也是因爲事情有些太過突然。方施主,可以和我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爲什麼貧僧等人離不開村子。”
這時候,竈臺上的高壓鍋發出了劇烈的嗚嗚聲。
方老闆過去熄了火,然後擡頭對他們道,“出去你們就不要妄想了,這個村子裏的人誰不想出去?”
方老闆看起來並不打算細說這事,他把高壓鍋擡到了水龍頭下,涼涼地瞥了衆人一眼,“你們要想繼續住就交錢,要是不樂意就趁早離開,就是不知道村裏有誰還願意收留你們。”
這話何嘗不是威脅。
村裏人不會收留他們,而命行役要是揍了對方,他們恐怕也不用留在方家麪館了。在這種離不開村的情況下,被趕出方家只怕會餓死街頭。
聰明的人,都不會這時候惹怒對方。
嘖,這方老闆真是快硬骨頭,命行役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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