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番外十
頭幾日天天一大早就偷溜出了門,也不知道去了哪,傍晚纔會回來,然後一臉的失望。這麼一週後,他早上終於不出去了,反倒在家認真學習了起來,天天纏着命英平讓他教他畫符唸咒。
畫符看着容易,實則困難。當命行天學會了畫第一張符的時候,他又跑了。晚飯也顧不上喫,拿着畫好的符又不知道跑去了哪裏。然而高興地出去,卻傷心地回來,那張畫好的符都被他捏得皺巴巴了。
命英平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命小朋友也不說,只是悶悶地生着氣,也不知道在氣誰。
在廢宅救了命行天后,陸驚一直沒有離開。所以對於命行天每天跑去廢宅找自己,失望而歸的事,他全都看在了眼裏。
不過這又如何?陸驚打救人那次後就沒打算再出現在命行天的面前,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上一次現身已經是特例。
之後半年,命小朋友一直沒放棄去廢宅找陸驚的舉動。開始沒見到人小孩還有些不高興,後面也不知怎麼想的,竟一個人坐在屋裏也能說上半天,彷彿陸驚就在面前似的。
陸驚雖然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但每次都會坐在屋檐上,默默聽着對方說話,時不時地也會迴應幾句——即使小朋友並不能聽見。
他們隔空聊得高興,卻委屈了唯一的聽衆小樹妖。
小樹妖實在搞不懂他們倆在想什麼,尤其是陸陰差,看得出他並不討厭那臭小鬼,但卻偏偏從不肯出現在對方面前,讓對方像傻子一樣巴巴地演獨角戲。
那小鬼也是倔,明明前一天沒等到人還可憐兮兮,要哭不哭的,而第二天呢,又像沒事人般振作了起來,越戰越勇。爲了吸引陸驚出來,除了報告自己學畫符的事外,還會精心準備各種八卦或故事,一整天吧啦吧啦個不停。
因爲這一鬼一人,小樹妖十分懷念從前安靜的生活,沒人打擾,想什麼時候睡覺就睡覺,修煉就修煉的日子,實在太快樂了,哪像現在……臭小鬼天天來鬧,還話癆得不行,聽得他耳朵都生了繭。
什麼哪家休了妻,哪家出了軌,哪裏出了人命,還有哪個地方賣的東西最好喫……聽得小樹妖都能說出一二來了。
小樹妖原本以爲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一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誰知道僅僅只是半年,熱鬧的廢宅就又歸於了平靜。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某天,有個和陸驚穿着同樣衣服的男人找了過來。小樹妖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只知道男人找來後第二天,陸驚就消失了,再也沒來廢宅。
命小朋友不知道陸驚走了,開始時還堅持地來了好些天,後來不知爲何,也不來了。
小樹妖很開心,覺得自己平靜的日子總算回來了。不過開開心心了三天,小樹妖忽然覺得有些寂寞。它竟然想念起了臭小鬼唸叨叨的聲音,還有陸陰差時不時陪自己說話的日子……
後來外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每天都轟隆隆地響。小樹妖有回因爲好奇,往屋檐外探出了頭,它看見了破敗的城牆,看見了拼命奔跑的人類,還看到了灼眼的紅光……
一年後,陸驚回到了廢宅,小樹妖特別高興。
小樹妖搖曳着樹葉,不停地問他,“爲什麼這麼久你都不來了?你走了就算了,那臭小鬼來了幾天後也不來了,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陸驚本來不想回答,但看小樹妖好奇的模樣,念它被騷擾的那半年份上,簡單地解釋了一番,“他是因爲搬家了,所以來不了。而我,以後也不會再來了。”
“爲什麼呀?”小樹妖聽了,葉子全蔫了。
陸驚淡淡的只說了四個字,“世道亂了。”
小樹妖不懂,陸驚也不過多解釋。在離開的時候,陸驚讓小樹妖換個地方修煉,小樹妖問爲什麼,陸驚也沒有回答。之後的日子裏,陸驚果然沒再出現過。
小樹妖等啊等啊,等了一年,只等到了一批一批闖入廢宅翻箱倒櫃的人。小樹妖非常不喜歡這些人,在把這些人都嚇跑後,小樹妖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最後還是聽了陸驚的話,離開了安居了十餘年的地方。
而小樹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廢宅的下午,有個兩年未見的老朋友找了過來,只是在廢宅呆了沒多久,又走了。
因爲人間出現戰爭的緣故,地府的陰差們工作越發繁忙,每天都有拘不完的魂,完不成的任務。
陸驚都不記得自己有多長時間沒休息過了,也不記得上回從廢宅離開後時間過去了多久。
至於命行天,在命英平帶着他搬家後,陸驚就沒再見過對方。以命英平的能力,陸驚覺得,命行天的日子應該過得不差,即使現在戰爭頻發。
可能因爲忙,也可能因爲在心裏認定命行天會過得很好,慢慢地,命行天的存在就在陸驚心裏模糊了起來,直到陸驚忘了他。
……
高棠看着密密麻麻,排隊等着登記投胎的鬼魂,腦袋都要炸了,“這還有完沒,人間界還沒打完戰嗎?”
坐在高棠旁邊幫忙登記的陰差,面無表情道,“你有力氣嚷嚷,還不如趕緊幹活。”
高棠有氣無力,“我當初怎麼就想不開留下來做文職工作呢?現在想想,拘魂也挺好的,不像現在屁股都要坐開花了。”
同事忍不住提醒他,“你是陰差,就是坐上一百年,屁股都開不了花。”
“比喻!比喻懂不?”高棠振振有詞。
同事翻了個白眼,“哦。”
高棠張嘴,正想引經據典和對方探討一番語言藝術的美妙之處時,同事卻在看了眼前面的間隙,忽然猛地站了起來,喊了一句,“陸哥。”
高棠擡頭看到向他們走來的陸驚,慌亂地站起身跟着叫道,“陸哥。”
“嗯。”
陸驚頷了頷首算是迴應,然後拉過被鎖魂鏈拘着的魂魄對他們道,“這批都是今天剛死的新鬼,你們做好登記。”
高棠及同事連忙應聲,“好的!”
陸驚掃了高棠一眼,把高棠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時候,對方這才點了點頭,離開了。
人一離開,高棠就生無可戀地癱在了座位上,“臥槽,我差點以爲自己又要死一次。”
同事無語地看他,“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那麼怕陸陰差。”
高棠想了想,無力道,“大概氣場不和吧。”
“什麼氣場不和?”
“我和陸……黑無常大人!”高棠剛想順嘴說出陸驚的名字時,擡頭就看到了面前笑吟吟的黑無常,下意識就站了起來。
黑無常擺了擺手,“我又不是陸陰差,見了我不用這麼緊張。”
黑無常這麼一開玩笑,大家都樂了。
等他們笑完後,黑無常才說道,“我是來找陸驚的,你們繼續工作吧。”
“陸陰差?他在那邊呢。”高棠聞言,指了指前面。
陸驚還沒走遠,順着高棠手指的方向看去,還能看到陸驚的身影。黑無常道了謝,便朝陸驚那邊走了去。
高棠等人收回視線後,沒敢再閒聊,深怕呆會又來了哪個上司撞見他們偷懶。畢竟不是每個上司都像黑無常大人那麼好說話。
高棠收起了懶散的心思,對着眼前的隊伍喊了句,“下一個。”
有個佝僂着背的老人走向了前。
高棠只是看了眼就低下了頭做登記,“名字。”
過了好一會,在衆人以爲老人是啞巴的時候,這人才緩緩開口。
“命英平。”
“還傻站在這幹什麼,快走!”
“閨、閨女……”
“那就是個賠錢貨,抱好兒子,趕緊走,再看信不信我抽你?”
一個男人拽着一個女人,罵罵咧咧地從一棟宅院中跑了出來。因爲太着急着離開的緣故,男人背上的包袱開了一個口子也沒發現,隨着他們的跑動,一個粗糧製成的饅頭從包袱裏滾了出來,掉到了地上。
男人也懶得撿了,把背上的包袱挪到身前,就拽着女人急急地就朝城門口跑了去。
在他們離開後,一直躲在巷子口的一個大約八九歲的男孩忽然衝了出來,把地上沾滿了灰塵的饅頭抓到了手上,又重新回到了巷子裏面。
只是沒等這個孩子喫上一口饅頭,守在附近的幾個孩子已經跳了出來,把他給壓到了地上,搶過了他的東西。
撿饅頭的小孩雖然有心想奪回自己的糧食,但敵衆我寡,強弱懸殊,最後不僅喫的沒搶回來,還捱了一頓打。
領頭搶食的少年見地上的人還在怒瞪着自己,揮起了拳頭,“還想捱揍是不是?”
地上的人緊抿着脣,並不怯弱,還在緊緊地盯着他。
少年被盯得後背發涼,不高興了,上去就踹了他一腳,邊踹邊罵,“怎麼?不服氣?有本事起來揍我呀!”
話音一落,地上的孩子還真的撲了上去。因爲太意外,少年和他的同伴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少年原本以爲自己要捱揍,沒想到手上卻是一鬆,然後低頭看去,只見剛纔被揍的小孩正死命地把奪回去的半塊饅頭塞進自己的嘴巴里!
少年瞬間氣急,“媽的,給我揍死他!”
知道跑步走也打不過,那小孩也沒反抗,只是團着身,讓他們又踢又打,就是不肯把好不容易喫進嘴裏的東西吐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