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苏玛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她轻轻嗅着,清淡冷冽的气息顺着夜风拂在她的身边,渐渐地冲淡了鼻端那让人作呕的血腥。
眼前的人是百裡骁。
是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的百裡骁。
她被对方紧紧地桎梏着双臂,额头下的胸膛冷硬,微微起伏,明明毫无温度,却似最温柔的海,让人徜徉着不由得平静下来。
但是若是仔细一听,就能听到对方有些失序的心跳声。像是一只被禁锢了多年野马,第一次被人卸下了缰绳,虽习惯平稳,但总是跃跃欲试、试探地撒欢。
苏玛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這样的场景实在太過熟悉。熟悉而又陌生。在沛城裡,還是她们两個人,還是一样的青楼。由不得已的上下交叠,变成了保护性地围拢依靠。
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
她贴在对方的胸膛,感受夜风微凉。
许是這夜色静谧,许是這场景让人熟悉得恍惚,她不由得产生了一些倦怠。第一次沒有挂上面具,反而平静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百裡骁垂眸,脸上似乎還带着夜色的霜寒,黑暗中轮廓深刻起伏。
对方薄唇微启,刚想要询问她是否受伤,却看她眸色清凉,裡面是盈盈秋水般的澄澈,有平淡、有审视,却沒有惧怕。
他顿时一愣。
好在苏玛一眨眼,眼底的澄澈就多了三份惊喜一份羞怯。她不自在地站身体,即使在黑暗中耳尖的粉色也清晰可辨。
百裡骁回神,问她:“可有受伤?”
苏玛摇了摇头,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长睫一抬就表示疑问他为何在這裡。
她只是随意地一问,但是百裡骁却是一愣,随即沉默不语。
他似乎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打量着她,却也不知是在看她的眼還是看她的唇,眸中似虚若无,带着深沉的思绪和更为隐秘的情绪。
他也想问這個問題,他本该在追那個黑影的路上,而不应该在這個肮脏的青楼裡。
疾行中,玄雾神剑散发這猩红的光芒,在夜色裡如星火一般牢牢定在他的双眸裡。
月黑风高,那道黑影在夜色中隐约起伏,速度虽快,但他能跟上。眼看即将出了洛城,只是不知是這夜风太過喧嚣,還是他的气息太過急促,他的腿有如灌铅,不自禁慢了下来。
百裡骁抬头,清楚地知道,這夜无风,他气息平稳,内功毫无异样。他只是、只是......
只是犹豫了。
不知为何,察觉到這一点,他的内功顿时一滞,脸色青白起来。
百裡骁从不曾犹豫。从小百裡一海就告诉他,身为无上峰少主,他生来就是受人仰望的,一举一动都必须重若千钧,绝不可有半点犹豫。
神剑不止是他的目标,還是父亲提了无数遍的殷切。他所有的心力与力量都为了得到它。
如今胜利就在眼前,他却犹豫了......
高手之间,机会转瞬即逝。他只是一错眼,那道黑影就消失不见。
是遗憾還是愤怒?又或者是松了一口气?
百裡骁說不明白,他只觉得這夜色似乎混杂着一种陌生的感情,就要把他拽入黑暗。那种感情似乎是儿时奶娘对他未来的憧憬,也似乎是父亲闭口不谈的伤疤。
然而无论是哪种,這种情绪产生的一股隐秘的愉.悦都比他它本身更让人惧怕。
叶鸣追上前来,抱怨他为何沒有追上。
他却似被這夜色凝滞了思想,转身向城内疾行。烈烈风声中,他似乎全无思考,不在乎叶鸣惊讶的呼叫,麻木地听着手下的报告。
然后,听见了那道铃响。
身体在大脑反应之前就把那股梨香拥在了怀裡。
此时此刻,他嗅着近在咫尺的梨花香气,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想。
它太陌生了,也许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說出口。
苏玛无法猜透对方的想法,只能看到他的眸子似深夜蓝海波光粼粼,這种带着情绪的又深沉的打量,让人不由得紧张地提起心,又不由得生出被重视的莫名的欣喜。
他抿了一下唇,刚欲张口,就听到隔壁传来长长地一声呻.吟。
两人脸色一变,他纸扇一开就将她掩在怀裡,目光如电看向墙面。
苏玛纤细的身躯被他牢牢地掩住,耳边就是他冰冷血腥的扇子,但是却毫不害怕,反而生出一股暖意来。
隔壁又传来声响,她很快就回過神。似是一個女子說话,声音千回百转:
“官人,您那么着急干嘛。后院乱得很,也许外面是哪個瞎了眼的冲撞了什么贵客被教训了呢。”
片刻,有男人了一声,声音虚弱,略显不耐:“别废话,赶紧给老子穿衣服!”
接着,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想起,男人似是受了伤,一动就是痛叫個不停。
穿好后,半真半假地說了一句:“小心点,我吃饭的能耐都在這手脚上呢,你要是给老子碰坏了,老子就让我师兄扒了你這细腻的嫩皮儿。”
這声音粗哑难听,带着腻在身上一样的猥琐,难不成就是......
苏玛微微瞪大眼,百裡骁一敛眉,握紧了手中的纸扇。
另一個房-->>间,女子尚未意识到男子话中的厉害,娇嗔了一句:“官人要是想找那细心的,就直接让那端茶翠红来啊,让奴家来這裡干什么。奴家好歹是這楼裡的花魁,外面找我的公子都要排着队呢,跟你来到這個臭地方你倒是不领情。”
男人不得已安抚了她两句,几句话說得贴心又亲昵,把那花魁哄得花枝乱颤,又道:“我這也不是迫不得已,前两天碰上了個硬茬,不仅坏了老子的好事,還把老子的手脚打断了,要不然我能藏在這种破地方,如今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得不留心。”
苏玛抬眼,看来這個男人就是那個采花贼了,沒想到這人真的躲在了怡红院,且躲在了這种沒人踏足的后院。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也能把這楼的花魁骗来给他作伴。
黑暗裡,她不由得撇了撇嘴。
那花魁一顿:“官人不是說這伤是骑马时不小心摔伤的嗎,怎又多了一個人?”
男人语气不变:“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赶紧偷偷瞧瞧,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魁有些迟疑,但還是小心应了一声,然后是徐徐走向木门的脚步声。
百裡骁转身将苏玛掩在身后,然后压低了身体,就待要一跃而出时,突然听到一声闷哼,似乎是麻袋一样的东西落了地。不多时,就有血腥味传了過来。
苏玛猛地一惊,百裡骁抬眼,黑暗裡眸光如冰河炸裂,冷冽袭人。
隔壁采花贼低声惊呼:“师兄!你为何杀她?”
有一略显阴柔声音突兀地在隔壁响起:“她既已怀疑,为何不杀?”
這個声音.......
一瞬间,有如灵光乍现,苏玛的心狠狠地一跳。這是戴元的声音!
在原著裡,戴元在沛城的时候被巨石压在洞口,之后就消失不见。但百裡骁以后所受的所有冤屈都和他逃不了关系。以至于在后期百裡骁知道真相的时候,此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主动自绝身亡。
但是原著绝对沒有說戴元還有一個师弟,還是一個采花贼?
而且此时此刻对方出现在這裡,這不就等于百裡骁提前拆穿了幕后黑手的阴谋嗎?
苏玛千想万想,沒想到自己抓一個采花贼竟然能和主线剧情牵连上,不由得一言难尽。
听到戴元的声音,百裡骁反而松懈下浑身的肌肉,他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声响,眸光微闪。
采花贼——戴超咬牙道:“师兄,你变了。你曾說過当神偷只取财不取命,但是你刚才却轻易地取了一個女人的性命!”
戴元的声音飘忽:“神偷早已死在了沛城的山石下。這世上再无神偷。”
戴超急了:“你在說什么胡话,你這不是還好好地站在這裡嗎!师傅把最好的轻功传授给你,就是为了让你把神偷的名头传下去,沒想到你却不认了!”
戴元的声音也微微大了起来:“一個神偷算什么?师傅的轻功再盖世,生前也不還不是被那些人奚落为‘小贼’?”說着,冷哼一声,压抑不住地得意:
“我现在神兵在手,那些自诩为武林正派的伪君子一见到我无不为之胆寒。你沒看到有些掌门长老在我手下求饶的样子,每個人都像一條狗一样......”
戴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声音一紧:“玄雾果真在你手上!那么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
听到“玄雾”這两個字,苏玛心下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百裡骁,却看对方面色平淡,眸中古井无波,好像早就猜到了一样。
她知道百裡骁对神剑的执念有多深,此时此刻对方竟然能沉住气,不由得让人敬佩。
戴元也觉得瞒不過他,于是决定坦白:“是我。杀了那些长老的人是我,拿着神剑的人也是我。百裡骁更是我!”
戴超似乎极为惊讶,一时失声。
戴元为自己解释:“但我是为了活命身不由己。既然已经被他们拉上了船,就沒有我回头的机会。”
戴超气不過,砰地一声滚下地:“你再厉害又如何,那也不是你的!他们怕的不是你,是神剑!他们看的人也不是你,是百裡骁!”
一时之间,室内一片沉默。
苏玛明白了。戴元本来是受人所迫,被逼偷出神剑嫁祸给百裡骁。他本以为“死”在山石之下就可解脱,却沒想到還是被幕后之人找了出来。并且让他靠着轻功与神剑杀死众多武林正派,继续嫁祸百裡骁。
這人本不愿意,但是在神剑的诱惑与杀戮的刺激下,渐渐失了本心,开始走上了邪路。
半晌,戴元看戴超仍有怨气,于是决定转移话题,软声道:“师弟,此事暂且不提。师兄之所以如此心狠,而是不得而为之。你前几天刚被打断了四肢,我为了你脱身不惜冒着风险找一乞儿代替,還把你藏在這种腌臜的地方,就怕那人找上门来。
那人武功高超,轻功不在我之下,若是被他找到定会要了你的命。
不瞒你說,今天晚上我也遇上那人,差点有去无回。”
果然,戴超被转移了注意力,声音一变:“你也遇见那個拿着扇子的人了?”
戴元道:“他名叫白潇,来历不明却身手非凡。我在沛城就见過他,当时差点被他坏了事,沒想到這人阴魂不散,在洛城也能撞上来!”
戴超也慌了:“那我要怎么办?”
戴元:“事不宜迟,我马上带你走。”
苏玛一抬眼,就看-->>到身边早已无人。
說时迟那时快,两人正相携跃出窗外,只听门板“砰”地一声响,顿时四分五裂。一道蓝白的身影瞬间闪了出来。
戴元回头,不由大惊:“白潇!”
百裡骁眉眼深邃,眼中冷色有如寒冰,瞬间就欺上身来。戴元将戴超一扔,拿起剑就是一抗:“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
百裡骁出招时向来不說话,他直接长腿一伸就将对方踹了過去,戴元轻功高超,险险一躲,却還是被踢中了胸口。
他咳了一声,将玄雾横在身前。
月光下,猩红的剑身发出冰冷的光芒:“白潇,任你武功再高超又能如何,你能打得過玄雾嗎?”
百裡骁看向他,低声道:“你若能将玄雾交出来,我可留你全尸。”
戴元勾唇一笑:“大言不惭!”
說着,提起剑就刺了過去。
剑气如芒,似火龙吐息,瞬间就来至百裡骁眼前。百裡骁开扇一挡,却挡不住這灼人的剑气,纸扇一抖,瞬间四分五裂。
戴元得意一笑,却看百裡骁不慌不忙,手腕一翻就缠了上来。
戴元本就靠着玄雾占得上风,却沒想到百裡骁近身功夫也不差,险险受了几掌,不由得怄气。
躺在地上的戴超眼看自己师兄就要落败,门外也渐渐聚起人来,他顿时一急。
视线一转,瞄到在门边紧张望着這边的苏玛,眼前顿时一亮:“师兄!门边是他相好的,你赶紧你把她抓過来!”
戴元一转头,就看到门口那個纤弱白皙的黄衣女子,不由得一阵恍惚。但大敌当前他很快就回過神来,看向百裡骁也不由得带上讽意:“想来沛城的那個店小二還尸骨未寒,你竟然又勾搭上一個,枉你长得人模狗样,沒想到竟然也是一個负心人!”
戴元說出這话,连戴超一個万花丛中過的采花贼都沒有想到,不由得大为惊异,甚至同情地看向苏玛。
苏玛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与无辜。
见那头還在纠缠,若是再耽搁下去两人都要走不成,戴超神色一狠,咬牙从口裡吐出毒针,瞬间朝苏玛射去。
苏玛下意识地一躲,却也知道以這毒针的速度自己躲不過去了。
就在眼前银光一闪之时,却听闻兵器相接清脆之声,她一睁眼,就看见一枚银针和扇骨落在她的脚边。
戴元顿时冷笑一声:“如此紧张之时竟然還惦记一個女人,看来她果真是你的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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