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6. 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四千字)

作者:八咫道
徐穿楊擡起頭,尋聲望去,不由愣住了。

  說話的人穿着紫色棉襖,頭上戴着絨線帽,白色的口罩遮住了半張臉,哪怕包裹成這樣,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凌默北跑過來,看到徐穿楊後,明顯愣了下,但他很快目光一轉,俯身檢查小戰士的傷口。

  “沒有傷到動脈,但是傷口有惡化的趨勢,麻煩你們搬移的時候擡高他的傷腿,而且,越快越好,病人需要馬上做手術。”

  衆人七手八腳的將傷員擡上擔架,前面的主要路段已經被大雪封死了,想要到達醫院,最快的方法就是人工運送。

  凌默北拿下身上揹着的急救箱,先是對傷口進行了簡單的處理,然後拿出水杯喂着傷員喫下抗感染藥。

  處理完後,兩個救援隊員擡着擔架大步向前走去。

  徐穿楊一直站在不遠處看着他,五年不見,他成熟了不少,只是那雙眼睛仍然如同湖水一樣碧藍,乾淨澄澈。

  他蹲在那裏,細心的給病人處理傷口,傷口猙獰外翻,污血髒了他的手,但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專注着手頭上的事。

  他回頭看了徐穿楊一眼,只是一眼,很快就轉過身,隨着運送的擔架一起向前跑去。

  如果是五年前,看到這樣的場面,他恐怕會嚇得縮到一旁,而現在,他穿着厚厚的棉襖,揹着急救箱,跟着救援人員一起奔跑,他看到了他的手,有幾處很明顯的凍傷,看來,他不是第一天來到這裏。

  兩個救援人員擡着擔架行走在雪地裏,積雪太深,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前行十分困難。

  凌默北抓着那個戰士的手鼓勵他,“很快就到了,再堅持一下。”

  戰士看向他,乾裂的嘴脣蠕動着,“醫生,我這條腿……還有救嗎?我……還想當兵。”

  凌默北衝他點頭微笑,“當然有救,你千萬不要放棄。”

  戰士欣慰的笑了,“謝龗謝你,醫生。”

  擔架突然向龗下一滑,凌默北急忙扶住傷員的腿,前面的救援人員耗盡了力氣,兩條胳膊累得擡不起來了。

  傷勢不能耽誤,凌默北走過去,毅然擡起擔架。

  救援人員吃了一驚,“醫生……”

  他個子不高,雖然穿着厚棉襖,仍然能看出體格孱弱,這樣一副身體怎麼可能擡着擔架走在這冰天雪地裏。

  “救人要緊。”凌默北緊緊握着手中的擔架杆,“走吧。”

  救援人員無奈,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等我攢足了體力,我再換下您。”

  凌默北和另一個救援人員擡着擔架踩在雪地裏,雪下面有之前凍結實了的冰層,稍不小心就會摔一跟頭,他們不得步步謹慎,卻又得保持行進速度。

  走了兩公里,凌默北的胳膊已經酸掉了,好像失去了知覺,露在外面的兩隻手凍得通紅,本來凍傷的地方又疼又癢,他咬着牙,一步一步的艱難前行,冰冷的天,他的額頭上卻是大汗淋淋。

  “凌默北。”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凌默北腳步一頓,感覺突然一輕,他回過頭,看到徐穿楊接住了他手上的擔架,深遂的目光落進他的眼底,“鬆手。”

  凌默北自覺的將手鬆開。

  “你不是有急救箱嗎,先把你的手包紮好。”

  凌默北擡起雙手,掌心上起了水泡,水泡磨破了,露出裏面鮮紅的肉,他自己早就知龗道了,而他是什麼時候看見的?

  “我沒龗事,先救人要緊。”

  徐穿楊看着他,突然放下擔架,將自己手上的兩隻手套摘下來,不由分說的套在他的手上,轉過身,擡着擔架向前走去。

  “徐穿楊,我不用這個……”

  “閉嘴。”

  他縮了縮脖子,沒有再說話,原來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這樣怕他。

  旁邊的救援人員看得一愣一愣的,心底暗暗猜測這兩個人的關係。

  徐穿楊走在前面,凌默北一路跟在後面,不時查看傷者的情況,每次他擡起頭總能看見徐穿楊的背影,挺拔堅毅,多少個日夜輾轉,他的影子一直在他的夢中與現實中徘徊,他想他,可是他知龗道,這份想念隔着千山萬水,隔着百丈紅塵,已經是遙遙無期。

  可是沒想到,他們會在這片冰雪中相遇,他一如從前,英俊冷酷,而他,已不是當初那個愛哭愛撒嬌不知人間愁滋味的凌默北了。

  經過大家的努力,病人終於平安送到醫院,目送着那個小戰士進入手術室,凌默北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彷彿是虛脫了一樣,他閉上眼睛,只想睡一覺。

  身邊有人坐下來,熟悉的氣息瞬間將他包圍,凌默北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裝着熱水的紙杯擎在面前,他愣了下才接過來,“謝龗謝。”

  徐穿楊倚着牆壁,額頭上的汗水還沒退去,“什麼時候來的?”

  “來三天了。”凌默北喝了口水,溫暖的感覺傳遍全身,“跟着瑞士救援隊一起來的。”

  “怎麼不通知我?”

  凌默北默默的垂下頭,因爲用力,紙杯裏的水都快溢了出來,半晌,他才笑着說:“我想,你應該不希望看到我。”

  徐穿楊沒有說話,閉上眼睛似乎是在養神。

  兩人之間不再交談,只是默默的坐着。

  走廊裏擺滿了病牀,到處都是傷員,醫護人員不停的在面前走來走去,而像他們這樣累到隨時隨地都可以閉上眼睛睡覺的人也比比皆是。

  凌默北不知龗道什麼時候睡着的,睡得很沉,耳邊的嘈雜聲好像被隔絕在了千里之外。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的身下是軟軟的被褥,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他擡起手,看到手掌上纏了紗布,傷口已經被處理了,而他所在的地方是一間辦公室,辦公室裏的設施非常簡單,一張桌子一張牀,以及一個洗漱池。

  他茫然了好一會兒才坐起來,棉襖被放在一邊,身上只穿着淡藍色的毛衣和牛仔褲。

  下了牀,他拿起棉襖穿好,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他千里迢迢趕來,不是爲了睡大覺的,還有很多人等着他去救治。

  凌默北剛出門就有一個小警衛跑過來,“凌醫生,你要去哪?”

  “出龗去。”

  “徐營長吩咐,讓你好好休息。”

  “徐穿楊嗎?”

  對於他可以這樣對徐穿楊直呼大名,小警衛愣了下,點點頭,“是啊。”

  “麻煩你轉告他,謝龗謝他,不過,我不需要休息。”

  在小警衛的目送下,凌默北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他找到自己的隊伍,很快又投入到救災當中,運送傷員,處理傷情,搬運物資,好像是機器人一樣不知疲憊。

  “Aaron,休息一下吧。”

  “沒龗事,我還能行。”

  凌默北和同來的隊友用英文低聲交談着,稍稍坐了一會兒,他拿過水杯喝了一口水又繼續工作。

  一直忙到晚上,帳篷裏亮起了電燈,大家圍着小桌子喫一些簡單的飯食,商量明天的救援工作。

  凌默北剛吃了幾口方便麪,隨手摸了摸口袋,突然臉色一變,急忙放下了手裏的碗,他開始在身上四處翻找,找到最龗後連棉襖也脫了下來。

  身邊的人納悶的問:“Aaron,你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是。”凌默北用手比劃了一個子彈的形狀,“一個鑰匙扣,用子彈殼做的。”

  衆人搖頭。

  “會不會是今天運送傷員的時候掉在外面了?”有人突然說,“那時候大家都很匆忙,就算掉了,也沒有人會注意。”

  “我去找。”

  “什麼?你是不是瘋了,Aaron,現在可是晚上,你去哪裏找啊?”

  “如果現在不找,雪這樣繼續下下去,就會覆蓋地面,那時候想找到就不可能了。”凌默北穿好棉襖,拿了隻手電筒,不顧衆人的勸阻,執意出門。

  “我們也在四周幫忙找找吧。”大家看得出來,那個鑰匙扣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所以,他才寧願冒着嚴寒,頂着寒風也要去把它找回來,哪怕,找回來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凌默北仔細回憶着今天去過的地方,冰天雪地中,開着手電四處尋找,那枚鑰匙扣只有子彈大小,就算是掉在地面上也很難看見,更何況是在這白雪覆蓋的地方,掉下去就會被淹沒在雪堆裏。

  一腳踩下去,雪淹沒了腳踝,他趴在地上,嘴裏咬着手電,用手拂開地面上的雪一點點一寸寸找,就靠着這種漫無目的尋找方式,他在雪地裏已經找了幾個小時。

  徐穿楊尋着帳篷外面瑞士救援隊的國旗找了過來。

  他回到辦公室發現凌默北已經離開了,問了警衛員,他說他回到救援隊了。

  他當時就怒了,把警衛罵了一頓。

  他那樣的身體,根本就適應不了這麼嚴酷的氣候,更何況,他的手上還受了傷。

  現在找到救援隊,聽說他又跑了出龗去,只是爲了尋找一個鑰匙扣,他更是怒火中燒,二話不說,大步朝着他離開的方向奔了過去。

  手電的光亮漸漸微弱,凌默北趴在地上,身上臉上全是雪,棉手套已經被雪水浸透了又凍住,手上彷彿裹着兩隻大冰塊,即便如此,他依然笨拙的雪地上翻找。

  “凌默北。”

  一束手電光打來,他擡起頭,被光芒刺得睜不開眼,光亮散去,一雙皮靴停在面前,緊接着,他被人提着衣領拎了起來。

  “你是不是想被凍死,你知不知龗道現在幾點了?”

  凌默北看着他,表情彷彿也被凍住了,“我要找東西。”

  “什麼東西不能留着明天再找,非要現在不可。”

  凌默北搖搖頭,“很重要的東西,等到明天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用力扳開徐穿楊的手,繼續蹲下身來尋找。

  看到他倔強的樣子,徐穿楊氣不打一處來,擡起腳一下將他踹翻在地,“你給我滾回去。”

  凌默北倒在雪地裏,咬了咬牙,爬起來。

  剛站穩了,徐穿楊上來又是一腳,他再次被踹倒在地。

  “徐穿楊……”凌默北的棉襖上沾滿了雪,臉上也全是污水,絲毫分辨不出漂亮的容顏,“它對我很重要,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它。”

  “你……”徐穿楊想要再踹他一腳,忽然看見凌默北坐起來,兩隻眼睛放出驚喜的光亮,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往前跑去,急不可奈的用雙手扒開一層雪花,這裏因爲經常有人走動,雪積得不厚,剛纔他倒下的時候似乎被什麼東西的光亮刺了下眼睛,當他看過去的時候,心中頓時驚喜交加。

  那枚鑰匙扣安安靜靜的躺在雪地裏,躺在泥濘中,像一個離家出走而後悔不已的孩子,正在等着自己的親人。

  凌默北跪在地上,小心的將它握在手裏,燦爛的笑容緩緩在臉上綻開。

  月光如水,薄紗般罩在他的身上,他跪在一片白雪當中,雙手做出祈禱的樣子,眉眼清秀,輪廓明朗,好像剛剛從天上下界經歷劫難的天使,美得不可思議。

  “凌默北,你到底在找什麼?”徐穿楊走過來,耳邊響起踏雪的聲音。

  凌默北急忙將東西收起來,搖搖頭,“沒什麼。”

  他們站在雪地裏彼此對望,想像不到,這一眼已經隔了五年,五年時光,很多東西都改變了,只有一種執着與愛根深蒂固,哪怕受盡時間洗禮,哪怕歷經世事滄桑,依然閃亮如新,熠熠發光。

  凌默北笑着伸出手,“徐穿楊,好久不見了。”

  看到他手上的手套凍成了冰坨,他嘆了口氣,拿過他的手,換上自己的手套,觸到他的指尖,冰冷如同雪水,他不由怒斥,“你這雙手不想要了嗎?”

  他慢慢的縮回手,“不要緊。”

  沉默,又是沉默。

  五年,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可是此時面對面的站着,竟然覺得無言以對。

  “回去吧。”徐穿楊轉過身。

  凌默北想了想,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他的身後。

  他望着他的脊背,高不可攀,從來都是這樣,他走在前面,他跟在身後,他與他之間永遠隔着一段看不見的距離,而下面就是萬丈溝壑。

  “這些年……”徐穿楊的話到了嘴邊,遲疑了一下,“你都在幹什麼?”

  *****更新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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