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陳年舊案
菱角已經撲了過去,雙膝跪地,一把抱住了餘楓眠的大腿,大聲求救:“這位老爺,您救救婢子,您記不記得,婢子白天在‘璞玉堂’見過您的,您還幫了我和我家主子。求您救救我,您告訴他們,我不是這家的丫頭,我的主子是桑家的小姐。”
餘楓眠有點反應不過來:菱角啊,我該怎麼配合你的表演?
徐振面色一變:這?
狠狠瞪了一眼身邊的張管事:你們怎麼看個小丫頭都看不住!
張管事也是一臉驚訝:明明手腳都綁着,關在客房的,這個小丫頭怎麼能跑出來呢?
徐振只微微寒了寒臉色,就穩住了,邊下樓,邊向四下抱拳,解釋道:“這是莊裏的一個瘋丫頭,腦子不太好,驚擾各位貴客,真是抱歉。”
轉頭向跟在身邊的張管事厲聲道:“怎麼回事,這瘋丫頭怎麼又跑出來了?還不把人帶回去。”
徐振走到餘楓眠面前使眼色:“餘採辦,您不是也曾見我莊裏這個瘋丫頭嗎?”
餘楓眠眨了眨眼,點了點頭,似有所悟。
徐振剛鬆了口氣,卻聽到餘楓眠淡淡地說了一句:“餘某確實見過,今天在“璞玉堂”店裏見的,她跟她的主子一起,怎麼原是莊上的丫頭麼?”
徐振:……這餘採辦這麼不會看眼色的嗎?但~這話說得問題也不大,似乎自己還能圓過去。只要那丫頭不再開口。
丫頭是沒開口,不過,那丫頭的主子開口了。
那位藍衫女子,突然走過來,看着菱角,喫驚道:“菱角,你怎麼在這裏?”
這應該就是桑家小姐了。
聞言,菱角回頭,立刻起身,一下撲到桑小姐懷裏,動作之快,一旁的準備抓人的護院和小廝都沒反應過來。
菱角哭訴:“主子,我在客棧等你,已經睡下了,可~可突然有人闖進來,把我綁到了這兒,關了起來,還說要讓我給他家掌櫃做小妾。”
徐振掃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你們在這丫頭面前說這話了?
狗腿們面面相覷:
你說的?
好像沒有啊!
我肯定沒有!
……
徐振又忍不住偷偷看向餘楓眠:老餘,你可別誤會啊,我是給你抓的人。
餘楓眠看回他,以眼神表示:看我幹嘛?不關我事啊!領會不了你的眼神,看不懂你想說什麼。
桑小姐抱住菱角小聲安慰:“菱角,你別怕,有什麼話儘管說,表哥會爲我們做主。”
原來兩人來尋的親,是這位表哥!
藍袍的表哥聽見了:噢,該我表演了。
立刻厲聲質問徐振:“徐掌櫃,你這是何意?這菱角,分明是我表妹的婢女。”
徐振一愣,不知道對方什麼來歷,但能進來的,都非富則貴,又想着,現在大庭廣衆之下,在場的都是在這南陽城裏有些地位的,實在是不便鬧開。
雖說何知府跟自己是穿一條褲子的,但樓上還有那兩位貴客,不能開罪,只得賠笑道:“這位公子,這~可能是個誤會!”
“誤會?”藍袍男子怒氣更盛:“你剛纔口口聲聲說這是你莊裏的丫頭,今日若不是我與表妹正好在場,認出了她。只怕菱角丫頭真要成了你‘樸石山莊’的人了吧?這分明是你們“樸石山莊”強搶民女!”
何知府見事情好像有點鬧大了,便來勸解,他原先在高汝城面前可說了不少徐振的好話,不能就這麼破壞了徐振的好形象啊。
何知府上前,擺手道:“一定是誤會,本府是這南陽知府,願意爲徐掌櫃作保。”
餘楓眠在一旁看着:主子這是要把事情鬧大,行吧!
餘大采辦皮笑肉不笑地勸和:“一個丫頭而已,若徐掌櫃真看得上,自是她的福氣,你叫菱角是吧?我看你家主子家境平平,不如你就跟了徐掌櫃吧,可有你的好呢。”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菱角立刻又大聲哭起來:“主子,我不要,我不要留在這裏,他們好凶,是他們綁我來的,好可怕,主子你看……”
菱角伸出兩隻手腕,露出上面被繩索綁過的紅痕。
藍袍男子看見,當然更加生氣:“你們真是欺人太甚,難道這南陽就沒有王法嗎?”
圍觀的衆人見狀開始議論紛紛,心裏都給徐振定下了這強搶良家婦女的罪名,只是礙於徐振在這南陽的勢力,還有何知府給他撐腰,也沒有人敢多嘴。
桑小姐抓着菱角的手,輕輕幫她揉着那淤痕,柔聲問:“那你怎麼跑出來的?”
菱角抽泣着答:“是一位姑娘把我放出來的,她還借了衣服給我。”
桑小姐還在安慰菱角,她的表哥似乎是個有頭腦的,立刻補刀:“這府中倒還有好人,不如找到那位姑娘,來做個人證。菱角,你可知道救你的那位姑娘叫什麼名字。”
菱角想了想:“她沒說,不過,我聽有人叫她‘胭脂姑娘‘。”
徐振看見菱角身上那身紅衣,眼底立刻泛起戾氣:胭脂,你這個賤人!
……
胭脂:徐振,你這個混蛋!今天你死定了!
剛纔,胭脂將菱角放了出來,就去到了“樸石山莊”前莊主的姨娘,林淺淺的跟前哭訴。
林淺淺向來不待見這個胭脂,因爲她是徐振從青樓裏贖回來的賤妾,自己表面是樸家的姨娘,實則與徐振苟合多年,還曾幫徐振奪了樸家的財產,現在年紀大了,卻被徐振厭棄。
特別是自從這個胭脂入了莊,徐振就沒再找過自己。但好歹喫穿沒虧待,自己還算這“樸實山莊”的小半個主子。
林淺淺實在沒想到今日胭脂會主動找她,還告訴了她一個驚天的祕密。
胭脂聲淚俱下:“林姨娘,奴家好傷心啊,老爺今兒看上了一個外面的丫頭,居然把人綁了回來,說要納妾。”
林淺淺一臉嫌惡地看着她:你跟我說這個什麼意思?
胭脂繼續哭,手裏還習慣性地揮着帕子:“奴也知道,林姨娘你一向看不慣我,可是,都是女子,你我現在怎麼說也是同病相憐,奴來就是想告訴姨娘一聲,讓姨娘你小心身邊的那個婉清丫頭,老爺既然動了納妾的念頭,說不定不止收一個呢。”
林淺淺:哈?婉清!
突然一陣眩暈,似乎坐都坐不住了,要倒下去。
胭脂立刻上前扶住她:“林姨娘,你怎麼啦?來人啊,快去請大夫。”
大夫嘛!正好在老太爺樸勤那裏有一個,很快就過來了。
大夫把過脈,皺眉道:“林娘子,這病很是奇怪。”
林淺淺已經被救醒,聞言一驚:“大夫,此話怎講?”
大夫:“林娘子已是腎氣枯竭,這症狀應該是有段時日了吧,林娘子之前沒有求醫嗎?事到如今,哎!恕在下無能,實在是幫不了娘子。”
林淺淺更是心驚:之前?我半年前開始身子不怎麼爽利,可是一直在吃藥啊,但~那些大夫都是徐振安排的!腎氣枯竭?難道……當年樸鴻死的時候也是腎氣枯竭……
一把抓住旁邊看熱鬧的胭脂,林淺淺咬着牙問:“你剛纔說讓我小心誰?爲什麼?”
胭脂看見對方猙獰的表情,怔了一怔,懦懦道:“姨娘身邊那個婉清啊!有一回我聽到老爺在跟她吩咐什麼,好像聽到了什麼……生生慢。奴還以爲婉清同奴一樣,還會唱曲兒呢。”
林淺淺瞪着她:生生慢?你這個無知的賤人!還唱曲呢,是滲腎慢,毒藥啊!
胭脂渾然不覺,繼續解釋:“奴當時還以爲婉清跟老爺勾搭上了,但~奴也不敢開口問老爺啊!直到今日老爺又弄了個丫頭進來,我才特地來提醒姨娘,好像老爺還就喜歡那些小丫頭!”
林淺淺:我的命都要沒了,還在乎這個!徐振,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王八蛋!你居然想要我死,我也要拉着你陪葬!
林淺淺一口氣上來,立刻衝到花廳,正好聽見何知府在和稀泥:“我看徐掌櫃是真心喜歡這丫頭,不如我做主,桑小姐就將這丫頭許給了徐掌櫃吧,相信徐掌櫃定然不會虧待了這丫頭的。”
林淺淺:徐振,你有別的女人,我也忍了,可是你還想要我的命!
忍不了!
這女人腦中一熱就想不了太多啦,林淺淺衝進人羣,指着徐州的鼻子大聲罵道:“徐振,你這個狗孃養的,你以爲我死了,你當年爲了樸家的家產,下毒害死樸鴻,這事就沒人知道了嗎?”
徐振瞪大眼睛看着她:你這女人瘋了吧?這話也可以亂說!這是什麼場合!
何知府也是怔在那裏:“什麼?還有這事?”
“大家都聽見了,還望這位夫人說個清楚!”一直看戲的高守備和黃公子不知何時也已經到了樓下,說話的正是那位黃公子。
這下,林淺淺也是一怔,知道自己好像說錯話了,這事情捅出去,自己也沒有好處。但轉念自己命都要沒了,還想什麼好處?
以林淺淺的認知,這裏是何知府最大,所以她立馬給何方柯跪了下去,哀求道:“當年徐振用‘滲腎慢’之毒,毒害樸鴻,被民婦無意中發現,徐振便姦污了民婦,逼迫民婦爲他隱瞞,如今又對民婦下了這毒,求知府大人救命啊。”
何方柯:“這……”
想了想,這何知府,可真是混淆視聽的一把好手,立刻想出了對策,道:“林姨娘,這是是要向本府告狀,還是要本府救命?”
林淺淺立刻拜服在地:“請大人救命!”
何方柯一本正經:“好,本府這就找大夫來給林氏看病。”說着,給徐振使了一個眼色。
徐振立刻揮了揮手,想讓人把林淺淺“扶”回後院。
“慢着!”黃公子實在看不下去了,冷冷道,“在下好像聽得剛纔這位婦人說了一宗謀財害命的舊案,知府大人,這就不提了?”
何方柯嘿嘿一笑:“沒有原告,哪來的命案?”
黃公子剜了他一眼,冷笑道:“何大人對我大晉刑律倒是熟得很!”
大晉律例,沒有原告的狀紙,沒有死人的屍體,無法立案。
“草民,有狀要告!”這是一個蒼老的聲音,來人居然是樸家向來深居簡出,年近古稀的老太爺樸勤,他身邊還有一個戴着一個眼罩,應該是獨眼的青年人。
圍觀的衆人看到老太爺都出來了,趕緊退開了兩邊,讓人進來。
青年人扶着老太爺到何知府身前跪下,雙手奉上了狀紙:“草民樸玉堂,是前“樸石山莊”莊主樸鴻的嫡子,要狀告徐振十二年前毒死我父,又在我十五歲那年,製造礦難欲害我性命,以謀奪家產。當日,草民雖僥倖逃脫,但那場礦難卻害死無辜採石工人七人,還有傷殘者十數人。現人證物證俱在,還請大人明察!”
徐振面色一黑,一看到樸勤的出現,明白今日的事情不對了:這個樸玉堂居然沒死,莫非,今天都是他在搞鬼?
何方柯則臉色一白:現在有了狀紙,這,剛纔那林淺淺便成了證人……今日這事,還有高汝城在場,恐怕沒那麼容易過去……但還可以緩一緩……
何方柯果然通熟律例,正色道:“樸老太爺,既然告狀,就要去衙門。這樣明日一早,你們到府衙去擊鼓,本府定然受了你這狀紙,派人追查此案。”
何方柯想着,留一晚上的時間,憑徐振的本事,說不定可以讓這原告和證人都消失。
但,有人看透了他的陰謀。
“這狀紙我收了!”開口的還是那位黃公子,說着他接下了樸玉堂手中的狀紙。
何方柯看向他,又看看旁邊未曾發一言的高汝城,有些疑惑:你帶來的這個,到底是什麼人?
徐振已經替他問了出來:“黃公子,何知府纔是本地的父母官,黃公子什麼身份,怎可越俎代庖?”
黃公子笑了笑還沒答話。
高汝城就一嗓子:“來人!”
把一直守在花廳外的八名護衛吼了進來。
黃公子正色吩咐:“將原告和被告,還有這位夫人算是人證,統統帶回衙門。對了,還有這位林知府也直接收押了吧。”
林方柯不服,在南陽他是最大行政長官,高汝城只能管兵,可管不了他。正要開口也喊人,卻看見黃公子亮出了手中的金牌“如朕親臨”。
林方柯:……立刻跪了下來。
其實只有三人押送,原告自己會走,大概是覺得還有五個護衛空着,還可以多押幾個人。
餘大采辦一把拉住想偷偷溜走的張管事:“張管事,你是徐掌櫃的親信,徐掌櫃不在,你可要留下,把餘某剛纔拍下的玉石交給餘某啊。”
旁人一聽,立刻堵住了張管事:“對對對,要把我們交的保證金退給我們啊!”
張管事慌張地看着餘楓眠:餘大采辦,您何苦拖我下水啊!
這下想溜都溜不到了。
黃公子一聽,立刻道:“這位既然是徐振的親信,只怕知道很多內情,一併帶走。這“樸石山莊”裏,應還有其他知情人,麻煩高守備派人,先守住這裏,定案前,不準任何人隨意出入。”
衆人一聽:完了,自己那一千兩銀子,會不會退不回了啊。
沒有人留意到,最開始鬧起來的那對錶哥表妹和菱角丫頭什麼時候不見了。
當然,除了餘楓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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