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九章 天照和月讀
沒人說話，衆人都緊張的看着眼前驚人的異像。
鐮刀死神、六臂火焰豎發羅剎女、還有妖刀幻化出的百目蜈蚣大妖的虛影...
蘇倫雖然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但也看出了千條挺信任那個叫神服御子的巫女。他爲了讓千條平安降服這柄妖刀，也顧不得其它，果斷施展出了二段收割者的天賦，鎮壓妖氣。
好在那股劍意和妖氣僵持了一段時間後，千條眼中的紅芒漸衰褪。
蘇倫也鬆了一口氣。
終於，千條眼中紅滿盡數收斂，目光重新變得清澈。。她手中的長刀也從猙獰的開眼狀態變回了那通體雪白的樣子。
“嘖嘖嘖...”
千條嘖嘖稱奇，又挽了一個漂亮的刀花，然後將長刀歸鞘，嘴裏還不忘感慨道：“真是絕世好刀啊。那「菊紋神宮一守」排名十二，和這排名第三的一比，差距還真不是一點半點。”
蘇倫看着她完全收住了氣勢，這才問答了一句：“收服了？”
“還沒呢。”
千條擡了擡眉，轉眼看了蘇倫一眼，似乎有些無奈，道：“這妖刀裏封印的百目鬼靈剛纔被你嚇到了，這才暫時服軟了。想收服它可不容易。”
“...”
聽着這話，蘇倫眉頭微微一皺，猶豫着是否要再勸說幾句。
這妖刀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
可沒想千條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順手就把刀別在了腰間，一臉很滿意的樣子。
她看着身邊的蘇倫，又毫不避諱地又摟着他的肩膀，笑道：“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蘇倫看她這神態，也知道勸不住,聳了聳肩，道：“你喜歡就好。”
他已經打定主意,最近得時刻關注這賭癮少婦的狀態,免得她被這妖刀給陰了。
遠處的幾人看着掐千條平安無事,都走了過來。
洛洛塔滿臉興奮地小跑了過來，喊了一聲：“老師！”
這姑娘雖然年紀不大,可也是個很厲害的劍客。她的目光同樣被千條腰間的「鬼丸百目宗正」給吸得挪不開眼了，“老師，要我給你捧劍麼。”
她想要摸一摸,卻被千條打了手，“這劍你現在的境界還碰不得。”
洛洛塔癟了癟嘴，小臉滿是遺憾：“哦。”
這時候，神服御子也走了過來，一副如釋重負的拍了拍胸脯,長舒了一口,道：“千條小姐,你剛纔那樣做真的太冒險了。”
她依舊有些後怕,自然也看出了這刀上妖氣縈繞不散，道：“這柄妖刀留有無數刀下亡魂,哪怕是淺草寺的高僧誦經數年都不曾淨化的。你現在佩戴身邊,它可能會給你帶來...”
話沒說完，御子也看出了千條作爲劍客的決心，後面的話就咽在了嘴裏。
她想想，便從手中的神楽鈴的把手上，拆下了一根紅繩，然後系在了妖刀的刀柄尾端,還捆了一個很漂亮的繩結。
蘇倫鑑定了一眼,那根紅繩居然顯然是神道法器【天照巫繩】，有辟邪降魔的功效。而且功效還不弱，對標鍊金物，也算上品了。這份禮也不輕。
有這繩子，這刀裏封印的妖靈想要作亂，也會受限很多。
雪白的刀身後點綴了一條飄逸的紅繩，煞氣瞬間收斂，看上去更好看了。千條也很喜歡這新造型，朝着神服御子道：“謝謝，御子小姐。”
“不客氣的。”
御子點點頭，露出了女性的溫柔一面,看着沒打算繼續之前的男士僞裝。
說着,她又把目光看向了蘇倫，好奇道：“蘇倫先生，能冒昧的問一句，這妖刀您從何而來麼？”
她現在看向蘇倫的目光，和之前完全不同了。看到了黃泉之主的虛影，她也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絕非尋常。
“說來話長...”
之前在鑄劍村的經歷也讓蘇倫很疑惑，想着這位御子小姐是山隱國神道巫女，大概會知道更多的情報。
他便說將情況說了出來，“之前我去了一趟‘鑄劍村’，然後發生了一點怪事...”
這一說，旁聽的衆人聽着那離奇的經歷，都滿臉不可思議。
千條詫異道：“之前你看到了一座毀滅的村子，裏面的人還都是活着的？”
畢竟，她知道蘇倫有全知之瞳的天賦，不可能被幻想迷惑。
所以，這情況就越發詭異。
如果沒有那個僞裝成的嚮導的忍着，還真可以說是“妖怪作亂”，任何人都找不出破綻。
但那個忍者出現，這顯然就是人爲佈置的陷阱了。
有人人爲控制了鑄劍村的異常。
聽完故事，即便是神服御子也滿臉疑惑。
她沉吟了片刻，這才說道：“妖刀這百十年都在鑄劍村祠堂裏供奉着，這消息很少有人知道。但一年前鑄劍村突然葬送在了一場離奇的大火中，所有村民都死掉了，「鬼丸百目宗正」也就此沒了蹤影。說是妖怪作亂，但我得到的情報卻指向這背後有黑龍會的參與的影子。”
身爲皇室公主，自然知道一些隱祕消息。
千條聽到這話，秀美一凝，“你是說，幕後黑手也是黑龍會？”
“嗯。”
御子點點頭：“蘇倫先生說那人擅長忍術和御鬼，應該是甲賀忍宗的人。黑龍會裏就有大量忍宗的高手。他們就是效忠武田幕府。”
蘇倫聽到這個“也”字，彷彿猜到了千條他們經歷了什麼。
黑龍會是山隱最大的社團，有點像是黑幫，也是半官方情報機構的性質。該組織主要活躍在江戶一代，成員魚龍混雜，有浪人、忍者、武師、商人，還有各種江湖藝人。
其幕後操控者，據說就是幕府大將軍武田信野（符文老頭的化名）。
不過這樣一聯繫，邏輯也說的過去。北海之王的人要來收稅宣佈主權，受影響最大的就是山隱的掌權者：神服氏皇族，還有就是大權在握的幕府將軍。
派人來截殺，動機也有。
可是蘇倫對爭權沒什麼興趣，他更好奇的的那“消失了一年的時間”是怎麼回事兒，便直接問道：“御子小姐，你知道爲什麼我會見到已經毀滅了的鑄劍村麼？而且，我確定我看到的都是活人。”
御子聽到這話，眉宇間也浮現了不解，想了想才說道：“我也不太確定那種情況是什麼。不過，在我們山隱有一個傳說，天神‘月夜見尊’有一種能製造真實幻境的能力。據說那種幻術下，一切都和真實世界完全相同...”
幻術？
蘇倫聽着眉頭一皺，擡頭望了望天。
這個答案並不能給他解惑。
他有全知之眼，除非這個幻術高到了超出了認知範疇，否則不可能看不出任何苗頭。
而且，這只是“傳說”，靠譜的機率不大。
他之前也熟讀了山隱國的一些習俗，知道這裏的人信仰的神祇非常多，據說有數十萬神祇。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日神“天照大神”；還有就是月神“月夜見尊”，也就是“月讀大神”，掌管黑夜的神祇。
不過這些都是神話傳說，時代太過遙遠，真假難辨。
達魯族信奉的自然之神至少還是在的，這山隱國的諸多神祇，現在也就當故事聽聽就好。
御子大概也看出了蘇倫的心思，一臉虔誠道：“實不相瞞，我就是須賀神宮一脈的傳承巫女。雖然現在神道勢微，但神明大人是真的存在的。蘇倫先生您說的情況，也只有這一種解釋最合理了。”
“嗯。”
蘇倫聽着也沒多說，他雖然是煉金術士，可也尊重別人的神祇信仰。
一旁的千條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色凝重道：“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了之前刺殺的一些細節。”
頓了頓，她說道：“之前我們去刺殺武田信野，那突然出現的變故，會不是就是同樣的手段？否則，怎麼可能御子小姐你半點消息都沒有。”
聽到這話，御子也彷彿察覺了什麼，神情凝重地說：“之前我一直以爲武田是最大的敵人，現在看來，他背後好像還有一個隱藏得很深的存在。否則，我們準備的如此充分的刺殺行動，不應該失敗的...”
刺殺行動失敗的很離奇。
直到現在，都沒人想明白問題出在哪裏。
蘇倫聽着兩人簡單的分析覆盤，也大致明白他們之前去幹了什麼。
谷/span山隱國雖然名義上還是神授皇族的“神服氏”掌權。
但實際大權卻被幕府將軍武田信野掌控，各個藩主也大都是聽令幕府。
皇權名存實亡。
而且，蘇倫還聽出了，這其中牽扯了一些信仰上的問題，似乎動搖了山隱國皇權神授的根基。
所以，皇族想重新把權利收回來。
可幕府將軍大權在握，正常手段不可能推翻他。
唯一的辦法，就是暗殺。
神服御子這位皇室公主暗中籌備多年，準備用暗殺的方式解決武田幕府。
然後這次就是祕密招募了一批高手，在江戶府邸伏殺的行動。
可是沒想到，萬無一失的暗殺計劃，因爲某個“離奇變故”，功虧於潰。
離奇到千條都沒明白他們是怎麼失敗的。
從御子口中，蘇倫也瞭解了“符文老頭”從魯英帝國叛逃來山隱之後的經歷。這傢伙確實也有能力，短短二十年時間，就從一個小小贅婿，爬到了現在一人之下的地步。
本以爲這傢伙就該是最終BOSS的，可一場刺殺，卻讓人發現了幕後還有隱情。
事情越覆盤越清晰，御子畢竟瞭解山隱的情況，她突然說道：“我想到了一個人！”
千條顯然也知道一些內情，猜到：“你是想說...御手夜姬？”
“嗯！”
御子點點頭：“那女人是在武田成名之後出現的，國內的諸多實權人物都很癡迷她的美色。現在一想，看上去兩人沒關聯，但好像又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武田能這麼順利當上大將軍，背後絕對還有一股外力！”
“...”
蘇倫聽得有些迷惑。
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美姬”？
一個藝伎和政權有什麼關係？
聽着好像又是美色誤國的劇情？
蘇倫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卻知道“符文老頭”是帶着一件很厲害的詛咒物叛逃來的。
會不會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御子彷彿抓住了什麼關鍵點，語氣肯定道：“對！如果這次能脫險，下次回江戶，一定要查清楚那女人的來歷。”
看着幾人在交談，沒有離開竹林的示意，御子的一個的護衛突然走了歸來，“那個...公主殿下，我們現在不用離開麼？入夜之後，【鬼武士】應該就會出現了。”
聽到這話，御子看了一眼千條，然後又把目光落在了蘇倫身上，詢問的意思很明顯。
她現在已經知道這“援軍”實力不可常理而論。
現在她是沒辦法擺脫追兵的，只能靠眼前這兩人了。
千條也知道眼下的狀況，朝蘇倫問道：“有把握麼？”
蘇倫臉色輕鬆地迴應道：“做了一些準備，有一些把握。不過，那【鬼武士】我沒親眼見過，也不知道準備的那些手段是否真能奏效。”
打不打得過，他沒百分百把握。
但逃走保命把握大抵還是有一些的。
所以也沒什麼緊迫。
“那就試試吧，反正再這樣逃下去，遲早也是會被堵住的。”
千條聽到這話，也沒多說，很是隨意地就坐在了地上，鬆了一口氣，“這三天三夜幾乎都沒消停過，現在也正好可以休息下了。”
說着，她看着蘇倫，大喇喇地說道：“一會就靠你了。”
“我盡力吧。”
蘇倫哭笑不得地應了一聲。
但既然是來幫忙的，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神服御子一看千條這神態，也微微鬆了一口氣。她無時無刻都顯得很客氣，鞠躬行禮道：“蘇倫先生，給您添麻煩了。”
蘇倫還是略微有些不太適應這種禮節，連忙道：“不必客氣。”
這時候，千條似乎想到了什麼，身後的布袋裏掏出了一個陶罐又拿出了一張卷軸，朝着蘇倫說道：“對了，這是給你的東西。”
“給我的？”
蘇倫覺得有些意外，他看着那黑乎乎的陶罐，鑑定顯示是【封魂罐】。
“是啊！”
千條一臉懶洋洋的神態，“你不是說想要‘符文術士’的傳承麼？那捲軸就是。還有那個陶罐裏，封印的是「鬼劍」亞希的魂魄，那傢伙的符文造詣不弱，我想你應該需要。虧的御子小姐幫忙，你得謝謝她。”
“啊...？”
蘇倫聽到這話，再看着手中的兩件物品，滿臉不可思議。
這才他來山隱國，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要找到“符文術士”傳承，然後煉製那枚【仿製原初符文】，進階四階。
現在居然這麼容易就拿到手了？
這讓他有種做夢般不真實的感覺。
一旁的御子情商很高，眸子一轉似乎猜到了什麼，很適宜地插口道：“武田當初初到鎌倉，爲了儘快獲得藩主細川氏的信任，便將帶來的傳承祕法上交。後來細川氏又供奉給了皇室，就是眼下這一份。這是千條小姐答應我們僱傭的交換條件。爲此，她也冒了很大風險的。”
原來，千條去刺殺符文老頭，是要了這個交換條件？
蘇倫聽到這話，這才明白千條原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爲自己做了這麼多。
他之前想要獲得“符文術士”的渠道，最靠譜的就只有來山隱，從那個“符文老頭”身上下手。但六階的職業者可不是那麼好殺的，何況還是手握兵權的幕府將軍。
即便對話前一秒，蘇倫都還沒想到除了召喚師姐來幫忙之外的任何方法取得傳承。
可現在，祕法就夢幻般地落在了手裏。
千條這看上去什麼事情都大大咧咧大姐頭，實際上心細的很。
即便有祕法，想要學習掌握，也需要極高的天賦。
她還很細心地留了「鬼劍」亞希的魂魄。
蘇倫也沒矯情，挑眉笑道：“謝了，千條姐。”
兩人的關係已經很熟了，沒到那種送東西還客客氣氣的生分的地步。
就像是他會毫不吝嗇，送給千條一柄無價之寶的妖刀。
千條正在閉目小憩，也沒正眼，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我來山隱找傳說中的「劍聖」芥川龍一求劍道真解來的。你的事兒，也就順手啦...”
蘇倫笑了笑。
他心理很清楚，這趟江戶之行的兇險，可不是千條表現得的那麼風輕雲淡。
不多時，夜幕降臨，天色完全暗了下去。
幾人就在竹林修整，今夜的月色很好，皓白的月光傾灑大地。
蘇倫神色如常地打坐冥想，身邊的千條依舊睡得正香，捧劍的洛洛塔小臉很是緊張。
不遠處，御子和她的幾個忍者護衛眼中的凝重從未消散過，時刻關注着竹林四處。
畢竟，追兵是衝着他們來的。
突然，竹枝上黑鴉“嘎嘎”的叫喚了一聲。
聽到動靜的，蘇倫猛地睜開了眼，看着黑黝黝地竹林深處，輕喝道：“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