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四
王进福心思摁定,這便堆了一脸的笑,迎着那人走了過去。
到了面前,赶忙儿地作揖打躬。
王进福這殷勤的样儿,倒将那来人给造愣了。
——原本,是那人有求于王进福。
“請明公爷的安……”王进福所等的人,正是明安。
明安都有些惊了,赶忙趋步上前,伸双手扶住王进福,“哎哟,岂敢受王爷(姓王的爷哈,不是爵位那個王爷)的礼,您今儿這可惊着我了。”
王进福嘿嘿一笑,“瞧您說的,明公爷身在公爵,老奴自然该敬着。”
明安一听“老奴”俩字儿,就更赶紧一边摆手,一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儿似的,“王爷千万别這么称呼,我可真当不起。”
太监是当奴才的,可太监却只是皇家的奴才,可轮不到在你大臣面前自称“老奴”的。管你是什么权贵呢,只要你不是人家皇家的人,那太监就压根儿不是你的奴才。
王进福眯眼笑笑,“……明公爷是皇后主子母家的家主,那便是内亲主子,老奴理应如此。”
明安這一听,腰杆儿终于能挺起来了。
不過话又說回来,他是皇后娘娘本家儿的族长,但是皇后娘娘自己家有承恩公的爵位,故此宫裡的太监们将不将他看成是内亲主子,這還不一定,得看太监们给不给他這個脸面。
从前太监们是不给他這個脸面的,他想要进内呈递個东西啊,或者是想求见皇上啊,他還得上赶着求這帮御前的太监才行。
可是今儿……嘿,真是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儿掉馅儿饼,這王进福仿佛一下子明白事儿了!
因奏事处分内、外两处。
各衙门的事务都是从外奏事处走,外奏事处的位置,在乾清门东边儿景运门那呢,距离养心殿远着呢。各衙门大臣们只能将奏折送到景运门那,在宫门前就止步了,压根儿就沒机会直接递到养心殿来。便是想面见皇上,也得先递绿头牌,皇上若召见就翻牌子;可是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求见,就真的有被皇上翻牌子的机会——這难度,比皇上召幸后宫翻牌子還大呢,毕竟后宫嫔妃就那么十来個人,可是各衙门的官员可就不知道多少的数儿了。
唯有军机处、内务府的奏折,才会从内奏事处,经由奏事太监们直接送进养心殿裡、皇上的案头。
有些自以为权贵,又沒能进军机处的大臣,若想着自己的折子能直接送到皇上眼前,且想见皇上就能蒙召见的话,便
也唯有走内奏事处這些太监的门路,希冀着奏事太监们能在皇上面前替他们說句话儿,提醒皇上一声儿。
這個规矩严谨,连当初十七爷庆郡王永璘也得按着這個道儿走。即便十七王爷是内廷行走的王爷,有进景运门在乾清门、御前行走的资格,但是行走是行走,奏事是奏事,那是两套规矩——内廷行走的王爷们,若不在军机处和内务府,若想呈递奏折,那也得“舍近求远”,得将奏折送到外奏事处去。
皇上自家亲兄弟都尚且如此,旁人就更唯有這一條道儿可走。
明安自己也是有御前和乾清门行走的资格,但是也唯有借着這样的身份,能跟奏事太监们照面儿,然后還是得求着奏事太监们替他办事儿才行。
明安這些日子這便求着王进福呢。
可是奏事太监们一来也都是谨慎,二来自然是刻意端着,故此绝不轻易承诺這個事儿。
当年十七王爷的事儿,那是太监们沒招儿啊,惹不起嘛,這才给报了;结果皇上都给惩戒了。
除了十七王爷,其余這些個大臣,内奏事太监们全都不大放在眼裡。得有多老大的情分,太监们才肯替他们担一回风险,到皇上面前去多個嘴啊。
太监的命不值钱,這多一句嘴的,一不小心,那就叫皇上给罚了,說不定连奏事太监的差事都给摘了去。那這一辈子在宫裡苦熬下来的,就全都白费了。
所以纵然明安求着王进福不少日子了,东西也送了不少,可是王进福始终沒吐口儿。
而今儿王进福這么主动笑脸相迎的,倒叫明安有些险些闪了后腰。
“王爷既如此给面儿,那我就也觍颜了……還要麻烦王爷一声儿,今儿皇上在沒?”
天儿冷,這宫墙夹道裡虽說阳光很好,可還是有风。王进福将两手往袖筒子裡一笼,笑眯眯点头,“皇上才从万寿山回来。”
明安心下大喜,知道他惦记的事儿,怕是有门儿了!
——寻常太监们不想给他办事儿,却又不想当面得罪他的时候,一般還会编個理由。譬如說皇上不在宫裡,又譬如說皇上去了哪位内廷主子的宫裡。
而今儿王进福這么痛快就說皇上在宫裡,這明摆着是王进福想帮他办事儿了啊!
明安心下虽喜,面儿上却也不敢直接表现出来——终究這些在御前的奏事太监都是老油子,他们說出嘴的话儿很少有准儿的,便是应承了的也能转头就不认账。
明安便更小心翼翼问,“……今儿,皇上召见
大臣了?内裡,可有本人去?”
王进福便叹息一声儿,“明公爷怕是要再多等等了。”
明安便一闭眼。明摆着啊,他就算递了折子和绿头牌,可是皇上却并沒想叫他当面奏对,只给他折子批复就算完了。
可但凡是重视的臣子,皇上哪儿有不当面召对的?
這话反過来說就是,既然你沒得皇上召见,当面奏对,那就是一来或许你上奏這事儿不要紧;二来,也是更可能的原因就是你這個人,压根儿就不受皇上的重视,在皇上心裡就沒多少分量。
這才是身为臣子所最担心的,也是如明安這样野心勃勃的臣子所最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明安登时哭丧了脸,连连向王进福拱手,“還求王爷在皇上面前,替我多提醒一声儿呗?永定河的事儿,皇上正等着我回话呢,皇上不可能不重视不是……?”
還沒等明安說完,王进福就先摆了摆手。
明安心下便咯噔了一声儿,他不由得犯嘀咕:之前瞧着王进福那厮颇有些松动的样儿,像是想帮他办這個事儿了,怎么這瞧着又要转头就翻脸了似的?难不成——他给王进福的礼,還不够分量,這王进福還在用這事儿跟他打掂量呢?
明安实在急得不行,等待是能让人发疯的,尤其是对于他這样急盼着圣眷,以提升自己分量的臣子呢!
他便赶紧又拱手,“王爷,嘿,王爷您别介……您给我指個道儿,您說我這事儿是卡在哪個点儿上了,我好赶紧想辙,把這個坎儿给趟過去呀!”
這便是明安等着王进福“明码要价”了。
王进福又是眯眯眼一乐,反倒又先给明安行了個礼,“老奴可不敢。老奴想孝敬明公爷,還沒找着道儿呢,是老奴還要請明公爷帮老奴指個道儿才是。”
明安虽說也是而立之年了,可终究是才承继了布彦达赉的差事,故此在内廷行走的日子统共還不满一年,跟這些在宫裡都几十年的太监们沒法儿比,叫人家王进福這一句话就给整個儿說懵了,完全找不着方向了。
明安只好在纡尊降贵地给王进福一揖到地,“還指望王爷给個明白的道儿啊。”
王进福见他已经将明安绕唬得差不多儿了,他這也将明安的性子、底牌摸得差不多儿了,這才带着“手到擒来”一般的自信,点点头笑笑,“老奴在明公爷面前不打诳语,老奴是当真有事儿要求着明公爷呢。這條道儿,是明公爷指,老奴来走才是。”
明安不由得眯起眼来盯着王进福,“……
王爷当真有事儿能叫我帮得上忙?”
王进福笑得像個弥勒佛似的,慈祥地点点头。
明安心下一宽,赶忙大手一挥,“王爷請讲当面就是!但凡我能帮得上忙的,必定尽心竭力!”
养心殿后殿东耳房。
九思亲自来回话儿,說明安求见。
廿廿正为皇上绣一幅靴掖,正绣到针脚细密的地儿,心下本就跟着一团乱绪的,听了明安這会子来,想都沒想,直接說,“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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