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承兒到底是誰的

作者:墨雪千城
皇上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盯着薔薇花邊,剛剛被春水填滿的也只有碗口大的小水坑。

  因爲春雨停了有一會兒,水坑裏的水漸漸清澈,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

  兩滴血珠,似離得很近,又似隔着千山萬水,怎麼都融不到一處。

  這怎麼可能?

  他和承兒的血怎麼可能不相融?

  “痛,我好痛,你個死老頭,你蹲在那裏作甚,是你害得本王流血了,本王要誅滅你九族!”

  皇上回頭一看,傻冒兒子正兩手叉腰,惡狠狠的瞪着他。

  他手扶住膝,有些艱難的慢慢站起來,也沒聽見宋連承在抱怨什麼,只是緊緊盯着他瞧。

  越瞧,越覺得他與自己沒有一點兒相似之處。

  陡然,他腦海裏冒出一個念頭。

  難道是燕燕和老五?

  不,不會的,燕燕絕不會背叛他的。

  可是,他回到京都之後,燕燕懇求他放過老五,他們兩個之間難道真的舊情未了?

  不!

  他再度否定。

  水有問題。

  應該是這水有問題,這水不乾淨。

  “走,你趕緊跟朕回去。”

  他走上前,一把拉住宋連承的手,宋連承痛的跳起:“死老頭,你抓疼我啦,嗚嗚……好痛,又流血了……”

  宋連承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皇上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痛。

  雨後,他帶着承兒來逛御花園,父子兩個難得相處的融洽,他不想讓人打攪來之不易的溫馨時光,就屏退了宮人,像民間的父親領着孩子游玩一樣。

  承兒說他要摘兩朵最漂亮的花,一朵送給阿蔓,一朵送給小紅。

  他微笑着說:“爹陪你一起摘好不好?”

  他說:“好呀。”

  也是巧了,薔薇花莖上的刺,刺破了父子二人的手,血滴到了水坑裏。

  當時,他還沒注意,只是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

  這一看,他驚住了。

  他重新拉起宋連承的另一隻手,宋連承還是哭鬧着不肯走,說最美的花還沒摘到。

  宮人們聽到哭鬧聲,趕緊跑了過來。

  一回到了紫宸殿,皇上便命貼身大太監張靜忠準備一碗乾淨的清水來,又吩咐宮人將太醫院的首席御醫陳彬帶來問話。

  張靜忠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瞧見皇上滿面怒容和震驚,又讓他準備乾淨的水,再想到皇上急急將二皇子帶入紫宸殿,他大概猜出發生了什麼,益發小心翼翼。

  他微弓着身子,恭恭敬敬的捧上一碗乾淨的水擺放在桌上。

  皇上不由分說,摸出一把匕首直接在自己手指上割開一道口子,血沿着刀鋒緩緩滴落在清水之中。

  皇上看了一眼還在抽泣,茫然無知的宋連承。

  張靜忠會意,不過他可不敢拿着刀去割破皇子的手指頭,他命人拿來一根銀針,小心翼翼的遞到宋連承面前:“殿下……”

  “滾開!”宋連承一聲爆喝,“你個老閹狗,想刺殺本王,本王扒了你的狗皮,再誅你九族!”

  皇上又看了一眼靜靜站在那裏的袁子義,袁子義可沒那麼客氣,他直接點了宋連承的穴位,拿過張靜忠手裏的針刺向宋連承的手指頭。

  張靜忠屏住氣小心翼翼的將碗端上前。

  一滴血滴入碗中。

  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皇上一雙眼睛緊緊盯着碗內,只見碗內井水清澈無比,上面浮着一左一右兩粒珊瑚豆般的血珠子。

  這兩粒血珠子彷彿誰也瞧不上誰,連看也懶得看對方一眼,更不用說融合到一處了。

  皇上眼底再度浮起震驚與懷疑,直氣得額上青筋直跳,牙用力咬着,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這時,有小太監前來回稟說太醫陳彬正在殿外侯着,皇上立刻命陳彬進來。

  皇上手一揮,張靜忠趕緊將碗端至陳彬面前。

  陳彬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震怒的皇上,又看一眼像木樁子裏一樣立在那裏的宋連承,什麼都明白了。

  皇上坐在那裏,臉色陰沉的可怕,他冷聲問道:“朕聽聞血相融者即爲親,若血不能相融呢?”

  陳彬戰戰兢兢的跪下回稟道:“反之則並……並非血親。”

  皇上猛然一拍扶手,目眥欲裂的怒喝一聲:“帶純貴妃來!”

  純貴妃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一進殿就感覺到一種異樣的凝滯氣氛。

  她疑惑的看了一眼臉上寫着山雨欲來風滿樓幾個大字的皇上,疑惑的問道:“皇上,你命人將臣妾帶來有何事?”

  皇上緩緩擡眸盯着她,眸底沁血,帶着難以言說的沉痛,他一字一字咬着牙問她道:“燕燕,這些年朕待你如何?”

  純貴妃更加疑惑:“皇上待臣妾自然極好,就連臣妾的命也是皇上給的。”

  “那你爲什麼要……”他頓了一下,“背叛朕?”

  純貴妃驚愕道:“臣妾沒有。”

  “你還敢說你沒有。”皇上慢慢站起身來,一步步朝着她走過來,忽然,他伸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你說,承兒到底是誰的孩子?”

  純貴妃喫痛,她用力的轉過頭看向宋連承,這才發現了不對勁,不是宋連承今日變乖了,乖乖的站在那裏,而是他根本不能動。

  因爲痛和疑惑,她的眉頭深深凝起,喫力的問道:“皇上,你到底什麼意思,承兒不是你和臣妾的孩子嗎?你將承兒怎麼了?”

  “他沒事,朕只是讓人點了他的穴道,燕燕,事到如今,你還敢騙朕嗎?”說着,皇上突然爆怒,一把將她推到桌邊,“你自己看!”

  純貴妃轉頭一看,就看到桌上放着一碗清水,清水裏有兩團血跡,已漸漸模糊融化,卻沒有融合到一處。

  她轉過頭看向皇上,滿眼驚痛:“皇上,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皇上眼角靜靜滑下一滴清淚,他將眼淚抹去,一字一字道:“這兩滴血是朕和承兒的,父子兩個人的血竟不能相融,你說可笑不可笑?”

  “不!”純貴妃驚的連連後退,“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

  難道?

  不,不會,承兒就是她和皇上的孩子。

  她無法接受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不是自己的。

  可她要如何解釋父子的血不能相融。

  當年,皇上初登基爲帝,時局不穩,內憂外患,再加上她和皇上之間的事,引起朝廷衆大臣不滿,皇上不得已暫時將她送到煙霞寺帶髮修行。

  後來,她肚子大了,沒辦法,只能投奔到表姑家。

  快到臨盆之際,江南反王劉衝樹起反幟,戰火蔓延到溧寧,鬆淮等周邊幾個縣,她被迫與表姑全家逃離,逃離路上,她和表姑一家還被反軍衝散了。

  幸好,她遇到了好人,見她大着肚子便將她暫時安置在一間破廟內等侯表姑一家找來。

  破廟裏,還有兩三個像她一樣快要臨盆的產婦。

  當晚,她就在破廟產下孩兒。

  難道孩子在那時侯抱錯了?

  心蓮將孩子抱給她看的時候,她昏昏沉沉的,恍恍看見孩子小腿上有一塊青色的胎痣,後來又沒了。

  她一直以爲自己昏沉之間看花了眼。

  不,不會的。

  她睜着猩紅的雙眼,慢慢看向碗裏的水,喃喃道:“這水有問題,一定是這水有問題!”

  皇上緩緩的看向張精忠。

  張精忠立刻嚇得跪下:“皇上,這水絕對沒問題。”

  皇上現在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後宮爭鬥,有人敢暗中給燕燕下毒,就敢在水裏面動手腳。

  而且,燕燕是他多年愛過的女人,也是唯一真正愛過的女人,他下意識的還想選擇了相信純貴妃。

  “子義,你重新備一碗水來。”

  沒過一會兒,一碗清水又放到了桌上,皇上再度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到了碗裏,然後又讓袁子義刺破了宋連承的手指。

  結果與之前一般無二。

  皇上頹然倒在椅子上。無盡傷痛道:“燕燕,你還有何話說?”

  “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純貴妃緊緊盯着碗裏的兩粒血珠,“我從來沒有背叛過皇上,除非……”

  她看了一眼宋連承,痛苦的流下眼淚,“承兒也不是我的孩子。”

  皇上驟然想起宋連承是在宮外生的,興許他真的誤會了燕燕。

  突然,純貴妃拔出髮簪,一下子刺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血珠落入水中,很快與碗中的一粒血珠融在一起,而這粒血珠她之前看得清清楚楚,是宋連承的。

  血相融者皆爲親。

  承兒是她的孩子。

  那爲什麼不是皇上的孩子?

  她臉色驟變,嘴裏不停唸叨着:“不可能,這不可能……”

  最後一絲希望在瞬間被無情的掐滅了,皇上怒極反笑:“燕燕,你的戲演的可真好哇。”

  “不,我沒有!”純貴妃咬着牙,堅定的望着他,“臣妾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皇上的事!”

  皇上譏誚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碗,愴然道:“事實已擺在眼前。”

  “臣妾不認這個事實,這根本不是事實!”

  “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呢。”皇上無力的一擺手,“子義,你去將老五的血取來。”

  純貴妃知道自己已百口莫辯,她突然輕輕笑了一聲:“原來皇上從未相信過臣妾。”

  “不,朕以前一直信你,可是現在……”他咬着牙不讓老淚落下來,慢慢道,“朕只信自己的眼睛。”

  純貴妃眼裏有淚意翻滾:“那皇上預備如何處治臣妾,賜死,還是打入冷宮?”

  皇上愣了一下:“燕燕,你不要逼朕。”

  “是嗎?”她笑了笑,“是臣妾在逼皇上嗎?臣妾何曾逼過皇上,分明是皇上不相信臣妾,也罷……”

  她慢慢低下頭,無比絕望道,“臣妾無法解釋,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皇上心裏涌起一絲不忍,更多的是無法接受被摯愛之人欺騙的憤怒。

  不管燕燕如何解釋,事實就是事實,不容質疑。

  哪怕這孩子不是燕燕和老五生的,那也是她和別人生的……

  野種。

  這兩個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心,直刺的千瘡百孔。

  他緩緩的轉頭又看向宋連承,只覺得可笑。

  這就是他疼愛了三十五年的兒子。

  怪道哪裏都不像他,根本就不是他的。

  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血緣是假,但三十五年的父子之情卻是真的。

  一時間殿內氣氛再度如凝膠一般,直到袁子義取來了黎王的血。

  倒黴催的宋連承又被刺了一針,他都快痛死了,卻連想叫一聲都發不出聲音。

  他氣得恨不能立刻將袁子義碎屍萬斷,根本沒有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

  純貴妃心中已然絕望。

  因爲結局已定。

  在皇上心裏,不管黎王的血和連承的血能不能相融,她都背叛了他。

  但願,黎王的血不要和連承的血相融。

  一切都是她罪孽深重。

  她不應該在嫁給弟弟之後,又嫁給哥哥。

  黎王是受害者,這件事也與黎王無關,他已經活得夠苦了,她實在不想再連累到他。

  如果兩個人的血相融,皇上一定會殺了黎王。

  當兩粒血珠都滴到碗裏,純貴妃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哪怕是死,也不能再多一個無辜之人。

  終於,她舒了一口氣。

  血,沒有相融。

  皇上驟然驚愕:“不是老五……那是誰?”他緩緩的轉過頭,不解而憤怒的盯着純貴妃,“燕燕,姦夫是誰?”

  純貴妃此刻反倒不怕了,她淡淡說道:“臣妾說沒有姦夫,皇上你相信嗎?”

  “……呵呵,你當朕是傻子麼?”

  他悽愴的笑了一聲,殿內晦暗的光線下,能看到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他看着她,眼睛裏蘊藉着滔天怒火,彷彿在下一刻就要爆發。

  殿內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喘,靜的連風吹不進來。

  皇上無力的揮揮手,讓殿內一衆人退下,就連宋連承也被袁子義帶走了。

  一時間,屋內只剩下皇上和純貴妃。

  他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他。

  就這樣,形成了一種對峙。

  終於,她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皇上,臣妾自知百口莫辯,願領任何責罰,只是……”眼淚靜靜流淌下來,“承兒他是無辜的,臣妾求您放過他。”

  皇上堅持問道:“燕燕,姦夫是誰?”

  她咬着牙道:“沒有姦夫。”

  “朕已經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要的。”

  “怎麼,皇上是要殺了臣妾和承兒麼?也好……這樣也好……”她喃喃道,“我們母子兩個在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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