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夏夜暖風在兩人間遊走,順着披着的西服縫隙鑽入五臟六腑。
姜予漾站在人行天橋上,居然有一瞬間的失重感,像從高空跌落,下面是萬丈懸崖。
雖然在日料店裏,那些東西她喫的少,卻在有心事的情況不自知地灌下了許多茴香酒,口感又澀又烈,後勁兒起來,她根本招架不住。
也難怪喫下一塊三文魚肉就反胃的厲害。
長髮揚起,髮尾調皮地在臉頰打着卷兒,在明暗夾雜的光線下,她兩頰酡紅,剪瞳若秋水,可眼神毫不逃避,看起來不是一時興起的打算。
沈弋眼眸沉靜,像海浪翻滾前的平靜,兩相對峙地開口問道:“去哪兒?申城還是......法國?”
不難聯想,她這個決定做的有多早,那本法語書還擺在家裏的客廳上,就那麼迫切地想離開他身邊麼?
他嗤笑一聲,從盒子裏抽出根菸,那支zippo打火機燃起火焰,可他的手停頓良久,也沒把一根菸點燃。
講真的,沈弋沒什麼煙癮,沈家家風嚴格,在他少年時期老爺子就多有勸導,出格的事情是一件都沾染不得。
追溯回第一次抽菸,也是從做風投這一行開始。
所有的壓力排山倒海一般壓在他一個人的肩膀上,多少個待在公司頂樓的不眠之夜,他必須靠一根菸來提神。
他挑明那塊遮羞布,言辭鋒利:“還是說,除了我身邊,哪裏都可以?”
姜予漾眼瞳水濛濛的,欲說還休了好幾次,最終沒說出什麼堅定的重話。
沈弋這個人,從出生開始就是如此,想要什麼東西都是唾手可得的,像極了驕傲的小王子,始終不肯放軟身姿摘掉那頂皇冠。
似乎他這麼做了,就不是沈弋了。
她想向前走,卻踉蹌了一下,栽倒在他懷裏。
“漾漾,你該明白,我不會放你走。”她的去留,如同一枚骰子,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
姜予漾的眼神空蕩蕩的,某種程度上,沈弋寧願她現在憤怒、不甘,可是都沒有,她只是迷茫地仰頭望着,爲什麼他們會糾纏到兩敗俱傷這個地步呢?
或許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我想回家。”她乾澀地擠出這句話,嗚咽着說:“沈弋,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沈弋牽過她蒼白且無力的手,將人緊緊擁在懷裏:“好,漾漾。”
“漾漾”這個稱呼很親密,他每次這麼叫她,要麼是高興的,要麼是帶着惱意的,可現在是哪一種都不屬於。
事實上,姜予漾喝醉了,比兩人發生初次的狀態喝的多得多。
他沒看住,小野貓就這樣違背意願傷害她自己。
沈弋打電話過去,讓司機到附近接人,直接回泛海國際。
可姜予漾說的回家是回古鎮,她生活了十幾年的故鄉,人喝醉後下意識尋找安全感的地方。
她從來沒把泛海國際當做兩個人的家,只能算是落腳點。
沙發上、Kingsize的牀上、中島臺、浴缸裏......都留下過兩人動情糾纏的回憶。
可迴歸到當下,泛海的房子只是冰冷的銅牆鐵壁。
一路上,沈弋的氣場都相當低,這麼一小段時間裏,公司的、沈赫連的、紀隨之的信息他都沒回,後來嫌煩,乾脆把手機關機了。
她睡得格外不老實,時不時說着糊話,詞不達意,喃喃自語着。
肩膀小幅度抽動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後來,沈弋乾脆讓人枕在他膝頭,柔順的髮絲在□□飄拂,跟個毛茸茸的小寵物一樣。
姜予漾伸手,扯上他的皮帶,吐出的熱氣幾乎是引火的源頭。
真是一刻都不老實。
沈弋忍得脖頸起了幾根青筋,她卻跟沒事人一樣,招惹縱火。
他揉-搓着她的後頸,順帶着拎小兔子似的靠近她的耳垂,但力度很輕,絕不會讓人叫疼。
車停在了車庫,沈弋拉開車門,將東倒西歪的小姑娘打橫抱起,她骨架小,抱在懷裏跟團棉花無疑,軟膩一片,輕的沒什麼份量。
也就是在這時候,他才聽清楚姜予漾到底在說什麼,她皺着眉頭,口音軟糯:“沈弋,你纔是狗......”
沈弋:“......”
這幅模樣了都不忘罵他,這小姑娘真離得開他麼?
思及至此,他氣定神閒地將人抱着去乘電梯,臉上的不悅被沖淡了很多。
姜予漾剛被他放下,腳都沒站穩,忽然被人拉到門板上,手腕由他扣着,根本掙脫不得。
重重的吻襲來。
由嬌-軟的脣一路向下,烈酒的味道苦到發澀,可他仍甘之如飴地索取。
玄關的燈都沒開,家裏黑黢黢一片,唯有客廳的落地窗前,灑下外面燈火輝煌後星星點點的光輝。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她仰着脖子,氣息交織,承受着發狠的掠-奪。
眼前的人是沈弋,可卻是熟悉又陌生的沈弋。
脣舌之間,兩人均品嚐到了血腥味。
一吻終了,沈弋舔了舔脣角,甚至能感知到上面她剛剛咬下的齒痕。
小鵪鶉張開了獠牙,居然也能是小豹子。
醉酒後的媚態讓他覺着甚是有趣,沒忍住多逗弄了幾句,緊實的腿頂開她併攏的膝蓋,不依不饒地問着:“我是狗?”
“嗯。”上次在心裏吐槽的話,現在放在明面上來,可只有在人醉了纔敢如此吐露心聲。
姜予漾用手背嫌棄地擦拭着脣峯脣角,似是真的像是被一隻狗啄了一口。
沈弋被她幼稚且張揚的行爲弄的沒話說,嗓音放軟了點:“乖,去洗澡。”
小腹的鈍痛拉回了理智,一股暖流而下,她難以啓齒,只能跟他乾瞪眼不說話。
見她沒動作,沈弋沒得選擇,上前親自動手,用剝雞蛋殼的手法三下兩下剝離了那件吊帶黑裙。
至於他的西服外套,早在剛剛的混亂交戰裏掉到地上,還被腦子正發懵的小姑娘踩了幾腳。
空氣不算涼,但姜予漾仍環抱着雙臂,對待他猶如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沈弋軟硬兼施地跟她講道理,嗓音鄭重:“漾漾,你喝醉了,得洗澡。”
她吸了吸鼻子:“我肚子疼,不能做。”
這小姑娘喝醉了滿腦子想什麼呢?
他好笑又好氣,順着她的意思說:“不動你。”
趁着人發愣,沈弋煞是艱難地旋開淋浴噴頭,試了下水溫纔給她沖洗。
紛紛揚揚的水花全濺到了深色的襯衫和西裝褲的褲腳,他卻全然不在意。
被熱水衝的一機靈,姜予漾的面容在沖洗越發清麗,如出水的芙蓉,身上的皮膚無一處不是如牛奶般白皙細膩。
他擠了一團沐浴露伺候着,但姜予漾應激反應一樣躲開了,格外乖順地推阻着:“你別欺負我......”
欺負她?他現在這樣都叫欺負她,那之前的事算什麼?
沈弋哭笑不得,將沐浴露搓成泡泡,流露出僅有的對她的溫柔:“不欺負你。”
草草沖洗完,姜予漾被他裹的和糉子一樣,可她還是難耐地扭動着,快要哭出來似的看着他:“你沒給我墊小翅膀。”
沈弋頓了片刻:“......”
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時,他問了好幾遍東西在哪兒,姜予漾醉了就是典型的一問三不知,只是讓他出浴室自己找。
將一片東西遞過去時,她才肯罷休,又覺得不好意思,眼神醉的朦朧,水汪汪地看着他:“謝謝哥哥。”
沈弋轉過身,燈火昧昧中,笑意僵在臉上:“你剛剛叫我什麼?”
“哥哥呀。”小姑娘哪兒有什麼不妥,還是驕矜又乖巧地這麼喊他。
說起來,這不是他第一次幫她洗澡,之前完事後看她累的慌,都是他抱着人去的浴室洗漱。
可她的生理期,他沒花心思記過,也不知道她會痛的這般難耐。
高考前一個月,他忽然感冒了好一陣子,在家休養時高燒不退,那時候沈赫連和林平芝都在外地,根本抽不開身。
他燒到手臂發麻,嗓音更是啞的說不出話。
小姑娘放學回來,見敲他的房門沒回應,才輕手輕腳地進來,格外輕柔地喊道:“哥哥,你沒事吧?”
少年臉色泛着不正常的紅暈,姜予漾立刻放下書包,伸手過去幫他試探額頭的溫度,滾燙一片。
她用涼水打溼手帕,覆在他額頭上,又將人扶起來喂藥。
他雖然意識朦朧,卻沒忘記入口時藥物的苦澀和之後粥的清甜。
這麼多年,究竟是誰寵着誰呢?
給她蓋好被子後,沈弋煩悶地踱步至落地窗前,這種一切即將脫離自己掌控並不好受,甚至讓他沒來由地不安定。
他將手機開了機,給許久沒聯繫的沈赫連回了個電話,明明是親父子,現在卻可笑的形同陌路。
沈赫連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訝異,想起自己這個兒子的忤逆又嗓音沉沉地說:“老爺子馬上八十大壽,即使你去墓地不回家,還是得回來一趟,要不然老爺子該不高興了。”
全程沒有提及沈蕁一個字。
沈老爺子對這個寶貝孫子可是寄予厚望的,沈弋由他看着長大,生意場的殺伐果斷很多都是受老爺子的點撥。
他迴應的很簡短:“知道了。”
父子間又是幾瞬無話。
“還有姜家小姑娘,也一起帶回來。”沈赫連交待說:“你想怎麼玩兒我不干預,老爺子叫你回來,肯定跟你的終生大事有關。多餘的不用我說,你得好好考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