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晉江獨發

作者:榮槿
15

  晉江文學城獨發

  ——

  天幕漸變成鴉青色,霓虹褪去,一絲光亮乍泄。

  沈弋一整宿沒闔眼,最後隨意躺在沙發上小睡過去。

  再次睜眼,是被手機電話吵醒的,一聲比一聲鬧騰,簡直讓人不得安生。

  他睡眠本就極淺,此刻更是清醒過來,頭疼的近乎炸裂。

  見電話總算接了起來,小助理在電話那頭緩了口氣,生怕跨到雷區一步,謹小慎微地提醒說:“沈總,主管們都來了,您看什麼時間可以開會?”

  “推遲到明天。”他一開口,聲音啞的厲害。

  助理也聽到了他嗓子裏的不對勁,想着昨晚上沈弋還在咳嗽,該不是生病了吧?

  “沈總,您生病了嗎?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沈弋蹙着眉峯,表情不耐:“你要是不想這個月走人就讓他們現在散會吧。”

  聽出來了,沈總現在的心情是十級煉獄的不好,助理不敢多話得罪,趕緊當好傳聲筒去跟主管們說好緣由。

  沈弋從沙發上起身,太陽穴抽疼的厲害,胃裏又空又灼熱。

  但沒有絲毫進食的欲-望。

  就連今早定好的開會,他居然也荒唐地拋諸於腦後。

  他向來是個公私分明的人,絕不對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裏,但今天,他有些失控了。

  泛海國際的這地兒寸土寸金,偌大的幾個套房,本該是有些生活氣息的,可現在環顧四壁,居然空曠的很,看起來都是一堆冰冷的傢俱。

  唯一的“活物”居然是正轉來轉去工作的掃地機器人。

  又矮又扁平,好幾次這個小掃地機器人都卡在茶几下沒出來。

  小姑娘要是在家裏,肯定會半跪在地板上,伸手去撈,留給他一個背影。

  他喜歡從後覆蓋她,眼眸裏充斥的是分明的曲線與瑩潤的肌膚,她受不住時,會轉過臉低低哀求,一把細嗓朦朧又虛幻。

  現在,他連個人影都見不到,徒留那些回憶,怎麼看怎麼都像是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方。

  慢慢的,沈弋試圖在沙發上再睡過去一輪,一翻身,腦海裏就浮現出姜予漾昨晚上說的那些話。

  什麼這段路就陪他走到這裏......弄的人心煩意亂。

  他想,姜予漾只是覺得這段感情需要一個冷靜期,明明說好不會放她走的人是自己,可親手弄丟了她的人也是自己。

  就像沈蕁給他過生日那天,明明昨晚上還在說給他買好了生日禮物,可在當天跟沈赫連大吵了一架,十五歲的少女正值叛逆期,衝出家門根本不顧後果。

  ICU外,靜謐的一根針都能聽見,祈禱數次,等來的還是不治身亡的消息。

  當沈赫連讓他去接姜予漾回沈家的,他只是覺得可笑。

  自己的親生女兒剛出完車禍,他後腳就可以讓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到沈家住着,好似能彌補他心中那份虧欠一樣。

  沈弋摁着眉骨,沒有了半點睡意。

  穿梭到衣帽間,衣架上他的衣服分顏色季節整整齊齊熨着掛好,鐘錶一刻不歇地轉動着。

  專屬於姜予漾那一格的衣櫃沒有清空,他仔仔細細看着那些衣服,才發現她留下來的都是他買給她的。

  還有那些包、可愛的小飾品,只要是他送的,她一樣都沒有帶走。

  歸還給他,也歸還給這座冰冷的城池。

  他想,漾漾,你就這麼想跟我斷的一乾二淨麼?

  沈弋又踱步到雙開門冰箱前,拉開把手,裏面空空如也。

  難怪她昨晚做了那麼多菜,也不管浪不浪費,只是在臨走前清空了冰箱。

  沈弋長這麼大以來,一雙手都沒怎麼洗過碗。

  如果現在姜予漾還在,知道他身體難受了,肯定會給他煮一碗清淡的粥,柔軟又冰涼的小手會撫上他額頭,嗓音着急裏透露着十足的關切。

  “沈弋,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有時候應酬晚了,小姑娘從來不做打擾,她懂事兒地一個人默默忍受,倒掉一次又一次冰涼的飯菜。

  失望積攢夠了,可沒朝他說過一次重話。

  姜予漾的性子是跟江南水鄉融合到一體的,溫柔又包容,像是寒冬裏的溫水可以融化掉所有痛苦的冰層。

  安靜下來,小姑娘就很沒有存在感。

  她在人羣中無疑漂亮又奪目,但性子太低調,一羣人裏話不多,很容易被視作陪襯。

  高中,他不止一次在高中時的一些場合與她偶然碰面,兩人均是裝作陌生人不認識,不想受學校風言風語的影響。

  現在回想起來,他究竟是在排斥喊他哥哥的姜予漾,還是破碎不堪的自己呢?

  ——

  到了中午,溫暖的陽光穿透雲層,樓下那顆銀杏樹露出一截光禿禿的樹幹。

  沈弋難得休息在家,做風投這一行,他的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全國各地看項目、維持合作關係就是在給項目融資掌控。

  就連剩餘的時間,也要用來針對公司運營費心思。

  不過只要他不去開會,誰又敢輕舉妄動?

  興許是打小養尊處優慣了,沈弋還是第一次點外賣,他以前不太用這些,在爺爺家時想喫什麼讓廚子師傅去做就是了。

  姜予漾第一年來沈家時,沈老爺子曾關切地問過她,喫不喫得慣京城這邊除夕夜的年夜飯。

  一些跟他平輩的毛頭小子在姜予漾開口前就大大咧咧地說:“我們家掌勺的可是大廚,別人想請都請不來的,哪有喫不慣的道理?!”

  沈老爺子最不喜歡人插話,見狀會用筷子敲敲碗,不怒自威:“胡鬧。”

  沈老爺子也是個有心之人,知道姜予漾故鄉在江南,飲食習慣也偏那邊的口味,思來想去就叮囑了廚師做一道她家鄉的特色菜,算是在細節上很照顧了。

  不過此話不假,廚子師傅做的菜系天南地北的,着實給他養成了挑剔的口味。

  姜予漾點點頭,眸子裏亮晶晶的,話音軟糯:“喫得慣的,就是這道魚,還能更好。”

  滿座皆是震驚,沈弋都停了筷子,饒有興趣地等待着下文。

  “我沒有說師傅做的不好。”她條理清晰地說:“師傅用的醋跟我用的醋不一樣,用江南當地產的米醋,味道會好一些。”

  廚子師傅附和着點點頭:“確實,今天沒買到當地的米醋,味道次了點。”

  沈老爺子很少見到這樣靈動的小姑娘,滿意地點點頭說:“你們這羣小子只知道享口福,還不如人家見多識廣來的好啊。”

  思及至此,胃裏居然餓的難受。

  眼花繚亂了一圈,他點了碗蝦仁豌豆粥,預計送達時間半小時。

  等外賣來了,沈弋接過,然後打開包裝盒,只用小勺子喝了一口便搖了搖頭。

  是了,明明這麼簡單的粥,她熬的就是比外賣好喝許多。

  沈弋將點來的東西一併扔進垃圾桶,看都沒看一眼,食慾再次沒了。

  他給助理打了個電話,語意夾雜着些許疲憊:“上次你買的桂花糕,還有的賣嗎?”

  助理剛喫飽喝足,沒了沈總在公司的日子,人人都鬆了口氣。

  接到電話後,助理先是懵了幾秒,反應過來才連忙點頭說:“有的啊沈總,就在咱們公司旁邊的一家店,不過您估計不常去就沒注意到。”

  此前,他買的桂花糕有多的就分了些給沈總,也不知道沈弋愛不愛喫,現在看來,倒是偶然間投其所好了。

  其實不是沈弋愛喫這東西,他只隱約記得,自己帶回來的桂花糕都是姜予漾吃了的,她看上去好像格外偏愛這一口。

  那他就嚐嚐是什麼美味好了。

  助理風風火火到泛海國際敲門時,見到的就是與平日形象不同相同的沈弋,看上去有些憔悴和不修邊幅。

  他震驚了幾秒,接着在沈弋泰山壓頂般的凝視下走了進來,手裏拎了袋桂花糕。

  沈弋很豪氣地轉過去了十倍的原價錢,助理不敢吭聲,只是環視了一圈,總覺得這房子哪兒怪怪的。

  “沈總,你是不是搬走了什麼東西啊?家裏看上去空了很多。”

  倒是個不怕死的。

  沈弋洗了個手,用帕子擦乾淨水漬,擡眼看他,眼睫細密:“是搬了點東西。”

  “我說呢。”助理笑嘻嘻的:“是嫂子讓搬的吧?女人就喜歡在這些事情上邊折騰......”

  他的臉色愈發陰沉,即刻下了“逐客令”:“下午頤元科技那邊要來人,幫我對接好。”

  助理一聽說來了新任務,腳底抹了油一樣溜的飛快。

  沈弋頭一次喫桂花糕,只覺入口即化,清甜怡人,跟她的氣質很是吻合。

  如此一來,他又多拿了幾塊咀嚼吞嚥下去。

  夜色濃稠,遙遠且空蕩的天空懸掛着一兩顆寂寥的星星。

  沈弋下樓晚練完就去洗了個澡,他今天一天都花心思在轉移注意力上面,這種煎熬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淋了個冷水澡出來,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就響了。

  他的書房很寬敞,能滿足一切辦公需求,窗戶面陽,平日裏的採光也好。

  桌上一堆商業計劃書和述職報告,右邊放着一個小小的地球儀。

  這東西是姜予漾買的。

  他不會買這些無意義的東西,在風投裏,任何投資都得是有意義的,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這句老古話一點都不假。

  起了閒心,他轉着那一個地球儀,上面生了鏽,看的出來有些年頭了。

  從中國轉到法國,他的指尖在巴黎那一小塊地標停頓許久。

  原來不經意間就相隔了這麼遠的距離。

  放下地球儀,沈弋纔不慌不忙去接了電話。

  又是紀隨之這小子。

  他不知道在哪家酒吧玩嗨了,估計有一些不乾不淨的癮-君-子混在他們裏面,人在局裏,看樣子是要他去撈人。

  沈弋管不住,又不能放任不管,還是換上了襯衣西褲,迅速開車到了說的地方。

  原來是有不知好歹的貨色給他新交的小女友下藥,被紀隨之發現後,那人還想抵賴,如此一來才起的衝突。

  紀隨之重新擁抱京城的夜色,頓時神清氣爽不少。

  他還是死性不改的老樣子,剛進完局子轉頭就能忘得一乾二淨,重新精神抖擻。

  “謝謝沈哥,你是我的好哥哥。”

  誰是他的好哥哥?他嫌惡地皺着眉頭,攜着京腔嬉笑怒罵。

  “別介啊,沈哥。”紀隨之說話特別喫字,再配合他那點無辜的外表,總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

  但沈弋知道,紀家可是把他當害蟲看着,還人畜無害呢。

  紀隨之咧着嘴笑:“今晚本來有個賽車局的,現在去時間還來得及,沈哥要不要來享受速度與激情?”

  “我好多年沒開。”沈弋着實不太像紀隨之他們那個圈子裏,一幫遊手好閒的富二代公子哥,夜夜笙歌,不是混跡在酒吧就是賽車場。

  “來啊——”紀隨之央求說:“我那輛新買的帕加尼Huayra,哥你可以去試試手感。”

  在家裏也是轉移注意力,去賽車場也是。

  沈弋推拒不掉,答應了這小子。

  賽車場位置挺偏,佔地面積也大,還沒到地方就能聽見轟隆隆的引擎聲。

  少年時期,他也曾翹掉晚自習,單純地享受着飆車帶來腎上腺素的快-感。

  後來則是覺得沒意思,站在公司的大廈上,抑或是申城的陸家嘴,腳下踩的是鋼筋水泥土,可是他覺得還不止。

  無數人夢想毀於一旦,金錢投擲一空,是這些造就了資本,催生了高樓大廈。

  還有什麼比投資這樣的遊戲更有意思的東西呢?

  在行業裏,沈弋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每賭一次,都能看見一次未來的新浪潮。

  他見過很多投資人,明白創業夢想不是靠着嘴上功夫就能長遠的,唯有技術穩紮穩打才能推動一個行業持續前進。

  賽車場上,賽程進行到後半段,最後一程,幾輛車卯足了勁兒比拼。

  藍色蘭博基尼加速衝線。

  他看的沒意思,去換上頭盔和賽車服,毫不客氣地開上了紀隨之新購的超跑。

  這輛車在全球是有限購數量的,也就紀隨之這種敗家的可以毫不猶豫地拍磚買下。

  他起步不快,試了會兒手感,在最後幾圈越跑越快,幾乎在每一個彎道都能逼仄住對手的出路,毫不留情。

  轟鳴聲,確實挺能耗費激情。

  摘下頭盔,有人過來問能不能交個朋友,來這地兒這麼久了,也沒見他過來玩過。

  沈弋昂了昂下巴,往紀隨之站的地方一指:“他有時間,你找他陪你練。”

  紀隨之莫名被提及,丈二摸不着頭腦。

  但能感覺到,沈弋今天的表現,跟失戀了差不離。

  “沈哥,予漾妹妹呢?”

  “去法國了。”

  紀隨之:“......”

  他是不是戳到沈弋的痛處了?!

  都是男人,紀隨之安慰性的拍拍他的肩膀,嘆息着說:“沈哥,被甩了沒關係,男人麼,你要是還喜歡予漾妹妹就得大着膽子上,不能慫,不能要面子......”

  叨叨了一通,見沈弋還是面色不佳,紀隨之輕聲咳嗽了幾聲:“好事多磨,以你們兩之間的感情,死灰復燃很容易啊......”

  死灰復燃?!

  誰跟姜予漾是死灰了?沈弋的額角跳了跳。

  呵。

  算了,沈弋撇撇嘴,想着紀隨之是個學渣,他跟紀隨之去計較什麼?

  翌日,沈弋早早來到公司,掃視了一圈,見下屬都懶洋洋的。

  他給助理打了個電話,召集高層管理人員繼續開昨天沒開的會。

  沈弋最後來到會議室,助理到他旁邊輕聲說:“都到齊了。”

  “到齊了,那我們就開始吧。”他的領帶一絲不苟地打好,西裝板正,光是坐在那裏,氣場就很吸引人。

  “關於東醫醫療,我們目前要走的是搶佔市場份額。”沈弋一眼都沒看資料,很多東西瞭然於心:“同等情況下,市場最理想的狀態是七二一,東醫的目標就是爭做這個領域的七。”

  只有龍頭,才能在領域內屹立不倒。

  “目前的情況是在東醫發展起來後,許多別的公司同樣迅速崛起來分食,尤其是我們的老對手。不可輕敵,但也要對東醫有自信。”

  會議完畢後,助理又將一摞打印好的頤元科技的材料放至總裁辦公室,這些東西都需要沈弋來過目。

  等到週五中午,他提前回家,爲週末兩天飛港城做準備。

  家政阿姨來的時候能跟他碰面還挺震驚的,女人笑吟吟的,看樣子歲數不小,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很少碰到沈先生在家。”

  沈弋試探着問:“她跟你聊的多嗎?”

  這個“她”指的是誰很明顯不過。

  家政阿姨反應了幾秒,忙不迭應聲說:“沈先生說的是姜小姐吧......”

  “姜小姐人很好。”阿姨眉目和善,一想到小姑娘就樂的合不攏嘴:“有時候會給我送她親手做的小零食,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沈弋沉默了一瞬間,慢條斯理地卸下袖釦。

  “哦對了,今天姜小姐不在家嗎?一般來說,這個時候,她都會在,是不是工作太忙了?”意識到自己言辭過了界,阿姨趕緊收了話,朝他彎了彎腰,接着做家裏的清潔。

  沈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亮光,一本正經地問道:“阿姨,你有她電話嗎?”

  “姜小姐的電話啊。”阿姨有些莫名其妙,兩人不是一對兒麼,怎麼沈先生找姜小姐,還需要向她要電話的?

  “對。”沈弋指揮說:“您給她撥過去。”

  阿姨跟姜予漾來往多,平日裏家政方面也都是跟她聯繫的。

  見此情形只能掏出手機,找出通訊錄撥號過去:“沈先生,我打過去了。”

  一聲鈴聲響起。

  足足屏氣凝神三十秒,那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嗓音:“喂,阿姨,怎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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