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取勝

作者:東洲魚
原本白子規纔是第一天學劍,幾式基礎劍法只是初學乍練,使出來與人交手,難免有些生硬、呆板。

  之前黃三被他一鼓而破,很大程度上因爲小看了他,人在空中,難以移動,可以說是由戰鬥意識的差別導致的。

  此時薄望玄雖然大怒,卻並未漏出什麼破綻,加之此人練習刀法已有一段時日,遠比他更熟練,若是對攻怕是難以討得了好。

  故此,白子規下定決心,先動用防守的那幾式,以穩爲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即便如此,初始幾招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所幸他身手靈活,加之薄望玄激怒之下,相對衝動,並無耐心,出手雖然力大,招式卻難免單調,使他撐得以過了最初一段時間。

  待得薄望玄漸漸冷靜下來,招式漸漸開始生出變化時,白子規已經熟悉了防守的幾式,能夠勉強應付了。

  此時,他見薄望玄氣勢洶洶,步步緊逼,又通過接下了他擊來的數刀,判斷出他的力量應當勝過自己,故此先不急於硬拼,而是藉助次次交手時的碰撞,拉開距離,引敵來攻。

  薄望玄見白子規只守不攻,心中只道這小白臉怕了自己,黃三大抵是太不中用了,又太過大意,才被這小白臉所趁。

  眼角餘光一掃,見那粗壯少年牛鐵已經搶上前去,慢慢將黃三遠遠扶開了,心中更是毫無顧忌。

  於是,他一刀一刀朝白子規遞了出去,只覺自己刀法使得從未如此酣暢伶俐。

  他彷彿已經看見了那個姓白的小白臉被自己一刀劈倒在地,被劈得骨頭斷裂,血流滿面、渾身無力,只能趴在地上,勉力伸出手,低聲呻吟着向自己求饒,卻被自己一腳踏在頭頂。

  自己是和他無冤無仇,不過誰讓他跟姜青峯走得近、擋了自己的路呢。

  他彷彿又看見了周圍衆人的讚歎與崇拜,看見了那個沒眼睛的孫教習看自己不爽卻只能黑着臉掉頭就走。

  看見了從此沒有人敢跟着姜青峯,他只能怒吼、咆哮卻無可奈何,在族長繼承人之位的爭奪中完敗給自己。

  他彷彿看見了自己不僅當上了族長,而且鬥敗、驅逐了現在的族長一家人。

  族長、姜青峯一家也好,姓白的一家也好,只能做自己的奴隸,跪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祈求活命。

  一幕幕美好的景象彷彿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又是一刀劈下,薄望玄突然呼吸一頓,一口氣未能喘上來。

  刀法劈砍本就耗力,他又連連出招、未曾休息。

  加之又纔剛剛開始修煉,卻也不甚認真,只靠着族中授予的一些藥方,纔將將踏入煉體境前期的煉髒境。

  故此,雖然他周身理論上耐力大增,卻遠未能掌握其中精髓,只憑着一口氣狠命進攻,遠比不得白子規步步後退,抓住機會拉開距離喘息。

  結果比起尚未開始修煉的白子規,他竟然先一步支持不住了。

  這一輪交手下來,白子規反覆運用用於防守的絞、崩、架、跳、撥、掛、截數式,已經對它們在實戰中的運用,有了遠超之前練習時的瞭解,可以說相當自如了。

  此時他見薄望玄的刀一頓,當即抓住機會,一劍當胸刺出。

  薄望玄被向後逼退了一步,這才勉強隔開。

  白子規一搶到上風,立即抓住機會,又是一劍點出。薄望玄連續隔開數劍,這才仗着白子規進攻用的數式基礎劍法不夠熟練,把局面扳平,有攻有守,卻已氣勢大失。

  白子規依舊以守爲主,忽而抓住機會,攻出一劍,劈、刺、撩、掃、斬、點六式攻擊劍法夾雜在各式防守劍法中,越來越熟練,攻擊比例也是越來越高。

  時而隔開一刀後,將薄望玄逼退一步,喘一口氣,這才繼續進攻。

  煉髒境乃是強化內臟,綜合提升全身力量與耐力的境界。

  然而,薄望玄全仗着父祖廕庇,並無什麼自身理解,又是剛剛突破,本就並未強出白子規太多。

  加之之前那一輪猛攻未果,體力下降,兩人體力大致持平。

  而他本想着蹂躪白子規,被逼退之下,自覺顏面大失,又失了平常心。

  期間幾次短暫分開時,不及喘息,就又撲上,原本更強的持久力和恢復力,卻也等同於自己放棄了。

  白子規時機也確實把握得剛剛好,每次借力分開時,都抓緊間隙,換好一口氣再攻上,使得薄望玄每次未來得及將氣喘勻,便又舉刀接戰。

  待得他明白過來時,局面已經被白子規牢牢掌控了。

  白子規將他牢牢跟住,不予硬拼,只是纏鬥,不給他拉開距離、喘息回力的機會。

  薄望玄心驚之下,心態失衡,越鬥越是體力不支,汗水涔涔流下,手中刀也是越來越無力。

  白子規越鬥,手中劍便越是靈巧自如,彷彿自己的手臂被延長了一般。

  基礎劍法一一從腦中浮現,化爲各種組合從眼前閃現,又漸漸消失,如同與自己的肉體融合了一般,從記憶變爲了本能。

  忽然,他感覺到自己對基礎劍法的理解又到了一個新的層次,不再是簡單的一招招劍法了,而是可以組合、衍化成各種變化。

  抓住這一契機,白子規也是對着薄望玄當頭一劍劈出,趁他勉強架住之時,向右一個滑步,又是一劍劈向他的頭頂。

  薄望玄大驚之下,慌忙用刀向左格去,卻見白子規的手腕在空中一抖,換了一個方位,劈向了自己的持刀手腕。

  猝不及防之下,手腕一陣劇痛,刀已經脫手,落向了地面。

  驚怒之下,薄望玄仍不願認輸,而是大吼一聲,左手一拳向白子規胸口搗去。

  白子規不慌不忙,擡起左手,抓住薄望玄的拳頭一擰,同時擡起膝蓋頂在了他的小腹上。

  薄望玄一聲痛吼,整個人像一隻煮熟的大蝦一樣彎下腰來。

  左臂又是一陣劇痛,已經被擰到了背後。

  緊接着又是腿彎一痛,膝蓋被硬砸在了磚石地面上。

  人已半跪向前。

  背後一柄木劍的劍尖也已輕輕點在了後脖頸上。

  “就這?”他聽見一個淡淡的聲音從身後高處傳來,最後帶着一個疑問的上揚。

  聲音不高,但是聽得一清二楚,在他聽來滿滿的都是嘲笑和諷刺。

  羞惱之下,他的聲音從喉嚨裏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臉漲得通紅,就欲雙腿發力、拼命站起來。

  但是,剛一用力,就覺得右手手腕和被擰在背後的左臂一陣劇痛,渾身頓時沒了力氣,又一次單膝跪在了地上。

  四周安靜了一瞬,接着被一聲歡呼聲打破了。

  姜青峯在原地高高躍起,右手揮動,充斥着喜悅的一聲“好”傳遍了整個校場。

  盧見奚不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人羣也開始喧譁起來,有的跟着高呼,有的鄙夷地嘲諷着黃三和牛鐵二人,令得他們臉漲得通紅,卻也顧不上反駁。

  牛鐵只是死死盯着白子規,咆哮道:“賤種,快放開我們少爺,不然你會後悔的。”

  黃三使勁喘了口氣,咬着牙跟在牛鐵之後說道:“你絕對不是第一次跟人動手。”

  白子規卻並未理會那兩人,只是低下頭來看着薄望玄狼狽的身影:

  “其實我只想好好讀書,好好修煉,一直到可以支撐我做我想做的事情的時候。可惜你偏偏不讓我如願。”

  “此外,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你不該辱及我祖父與兄長。”

  “我猜得到,你大概是見我和老薑走得太近,又摸不清我爺爺和大哥的底細。”

  “使以,你纔想着通過攻擊我來試探他們,還有讓你們的族人覺得所謂少族長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從而失去信任。”

  “但是你太不能沉得住心了。”

  “纔剛剛開始修煉,刀法也只是學了幾個套路,就忙於想着排除異己、爭奪族長繼承人的位置了。”

  “據我所知,貴族中任何一位族長,或者是曾經威脅到他們的競爭者,像是碧巖叔叔或是令尊,都有着橫壓其餘同輩的實力,和遠超其他所有人的人望。”

  “更不用說大家都看在眼裏的是,你根本就沒有想去保護身邊的人,甚至隨時可以拋棄他們。”

  “說到底,你也只是個被慣壞了的任性的孩子罷了。”

  “這些話剛纔不說,是因爲想先看看你的本事。”

  “想了很多,可惜你太弱了。”

  “弱者沒有資格做任何事情。”

  言罷,他鬆開了左手,移開了木劍,對着薄望玄趕忙直起的後背一腳踢了出去。

  薄望玄在趕忙趕上來的黃三、牛鐵二人幫助下勉強爬起,回過頭來。

  當他用又是怨毒、又是迷茫、又是痛苦、又是無助的眼神尋找着白子規的時候,只看到收劍背後、身上灑着如火的夕陽餘暉的背影。

  嘴脣蠕動了幾下,這次他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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