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9
“我可不敢忘了自己的職責所在,阿不思,你所交代給我的事情樣樣都能要了我的命。你今天專程來提醒我此事,只能說明你還不信任我。需要立一個牢不可破的誓言嗎?比如如果我不殺了你就立刻會死?”
鄧布利多將雙手湊近了壁爐,他完好的那隻手皮膚已經被熱力烘得通紅,西弗勒斯猜測老人的那隻廢手應當是感到了一些不痛快。年長的男巫正在承受某種煎熬,真不賴,西弗勒斯心中陰暗地想着,這麼多年來他無時無刻不處在煎熬之中,是時候讓鄧布利多在嚐嚐這種滋味。
然而鄧布利多只是輕聲笑了笑,雪白的鬍子微微抖動:“你知道這樣的誓言是沒有意義的。”老人收回了手,回到了桌前。他完好的那隻手撥弄着碗中的糖塊,糖紙發出了窸窣的響動,令西弗勒斯心中愈發不快。
“有時我會想,只是有時,請原諒一個老人的胡思亂想。我猜想在我死後,你是否仍會兌現你的承諾?”老人的語調十分平緩,甚至可以稱得上溫和。
“那就要等你死後才知道,到時候我會讓圖卡娜在你的墓前告知你——畢竟我也不一定能活到那時候。這樣是不是很公平?”西弗勒斯辛辣地諷刺,他在心中冰冷地審視着這個老人。畢竟——這裏是霍格沃茨,霍格沃茨沒有事情能瞞過鄧布利多的眼睛,沒有聲音能逃過鄧布利多的耳朵。
西弗勒斯可以確定,鄧布利多一定是知道了什麼,並且是有關他和圖卡娜的。牆壁上一張張畫像裏的歷任校長衣冠楚楚、正襟危坐,那些畫像在高牆上眼神,直到燈光無法照射到的暗處,西弗勒斯無法判斷究竟是哪一個背地裏將皮靴伸到了走廊深處他自以爲無人發覺的密道之中。
“我猜你偶爾會不經意聽到他們聊天的內容,是不是很有意思,阿不思?”西弗勒斯擡頭望着那些畫像,畫中的男男女女對他怒目而視,有的則裝作剛從睡夢中驚醒。“不知道你對聽到同事的風流軼事做何感想?”他嘲弄地說。
老人的臉上波瀾不驚,彷彿沒有聽到他的這句諷刺,反而問道:“你把那件事告訴圖卡娜了嗎?”
“哪件?是我要殺了你,還是要把哈利波特護送上斷頭臺?”西弗勒斯冷笑着說,“她什麼都不知道,鄧布利多,這裏面的任何一件事都足以令她完全擊垮,這可不利於我的工作,‘妻子開心、日子舒心’,是你當初告訴我的。”
“很好。”鄧布利多緩緩地說,“我愛哈利,正如我愛你,西弗勒斯。亦如我對圖卡娜的愛。”
“真偉大,”西弗勒斯扯了扯嘴角,“不過據我瞭解,得到你的愛比在市場買只雞還容易。”
“這是無妄之災。我不知道該如何平息你的怒火,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的聲音突然顯得蒼老又虛弱。
如果他是弗利維、麥格或者特里勞妮,他會被這種示弱所打動,然而西弗勒斯心中的火焰只會越來越高,很快噴薄而出:“你不信任我,鄧布利多,你只相信我的罪孽。殺死你,就像完成我手上微不足道的瑣事一樣容易。”他嘶聲說道,手中捏緊了魔杖,“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別以爲我不敢。”
“你當然敢,我毫不質疑,你只是不能。”
男巫的話一針見血,令西弗勒斯攥緊魔杖的手漸漸鬆懈。
“你從前並不在乎我是否信任你,就像你不在乎黑魔王是否信任你一樣,但你總是有辦法讓我們相信你的話。”鄧布利多說。
“所以你現在不相信我了嗎?”西弗勒斯輕聲道。
“我記得你從前可沒有這麼多顧慮,什麼讓你變得優柔寡斷?是因爲圖卡娜嗎?”
西弗勒斯彷彿被一記魔咒擊中了。好吧,好吧,他是個罪人,事已至此,無法挽回,但是有人無辜。
“與她無關又有關,阿不思。我不得不多慮半分。”西弗勒斯承認,“我殺了你,她今後還有活路嗎?哈利波特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
“她不僅有,還會活得更好,英國巫師界可以沒有你我,但不能沒有奧利凡德。圖卡娜馬上就要繼承對角巷的那間魔杖店,離她畢業只剩下一兩個月了。”鄧布利多輕嘆一聲,“他們是我能看到的最後一屆霍格沃茨畢業生,這對一個老校長來說可是意義非凡,你說我給她送什麼畢業禮物比較合適,蟑螂糖?別那副表情,西弗勒斯。”老人轉而微微一笑,“對你我來說,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不,並非如此,一個細小的反駁在西弗勒斯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鄧布利多接着說道:“我很感謝你讓圖卡娜免與折磨,我很感謝,加力克·奧利凡德也會感謝你。”
“你不如直接告訴我,我救了圖卡娜,這符合鳳凰社的利益,但你不願意看到的是我和她卻走得太近了。”西弗勒斯低吼,“我知道你在利用我,但是我不是一口取之不竭的井。”
“我不是在逼你,我希望你能得到一點安慰,你忘了你們結婚時我是怎樣說的了嗎?”
“不是在逼我?你牆上的畫像都笑了。呼神護衛——”銀色的牝鹿從他的杖尖跳了出來,它活潑地躍向窗外,輕盈如鳥。“你滿意了嗎?”西弗勒斯喘着粗氣。
“這麼長時間了還是這樣?”
“一直如此。”斯內普好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她會知道今天的事嗎?”
鄧布利多沉默不語。西弗勒斯的嘴角抽搐着,最終咧向了一側,哈哈大笑起來,這是個圈套、這是個圈套,他在召喚出守護神的那一刻就已一敗塗地。
西弗勒斯破門而出,衣襬在他身後憤怒地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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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卡娜
圖卡娜最近越來越多地待在高塔之上,有時是拉文克勞塔樓,有時是天文塔,總之愈高便愈好。她注意到偷偷長在磚牆縫隙裏的常春藤,有時目送遠方的斜陽一直到星辰漫天。她頻頻占卜,但是星象卻不同尋常地混亂。
“圖卡娜!”有人叫她。
圖卡娜放下了黃銅望遠鏡,轉過身去,“只是占星術作業,教授。”
這一幕多麼地熟悉,只是叫住她的人是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斯內普不會在宵禁之後抓住她並給她禁閉了,圖卡娜意識到,這說不上是高興事,但也不夠悲傷,她心中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複雜情緒。
“好啦,好啦,別緊張。”斯拉格霍恩教授笑吟吟地說,“我不時要來譴責你什麼,只是……只是想和你聊聊。”
“聊聊?”圖卡娜活潑地挑了挑眉,“你兼任畢業生心理輔導嗎,教授?”
斯拉格霍恩哈哈一笑,圓滾滾的身軀朝她湊近,“真的是在做占星術作業而不是在傷春悲秋嗎?”
“多少有點。”圖卡娜說,“你應該知道每個七年級學生到這時候都會變成哲學家,或者大詩人。”
斯拉格霍恩笑得更加響亮,像是嗆到了一口酒,圖卡娜有點擔心他是否會背過氣去。
“你怎麼找到我的,先生?”圖卡娜看了看天文塔的四周,“是不是一快入夏,來這裏看星星的學生就會變多?”
“是水晶球告訴我你在這裏。”斯拉格霍恩從外套的口袋裏拿出了一個玻璃球。
“如果是特里勞妮教授這麼告訴我,我可能會相信的。”圖卡娜笑道。
“聰明的女孩。”斯拉格霍恩說,“其實是張小姐告訴我的,她說你最近就像一個小鳥一樣,喜歡在高的地方。”
人們總是說她像某種鳥兒,她曾經也如此相信,但現在卻產生了懷疑。因爲鳥兒站在高塔時往往會乘風直上,而非擔心墜落,在看到遠方變小的山峯與樹木時鳥兒會感到自由,而非寂寥。
“所以你現在是想提醒鳥兒該在宵禁之後回巢嗎,先生?”
“不、不,不着急。”斯拉格霍恩說,“現在這裏沒什麼人,正是恰到好處。”
“宵禁之後在天文塔上聊的一定是什麼大事。”圖卡娜說,“我不會非常驚訝,除非告訴我德拉科·馬爾福在魁地奇比賽上戰勝了哈利·波特。”
“我喜歡你的幽默感,我以前不知道你這麼幽默。”斯拉格霍恩又快活地笑了起來,“畢竟人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圖卡娜,你也一樣,但是這件事……我認爲你具有知情權。”
魔藥學教授用粗壯的手掌將那顆玻璃球遞給了她,小球內部一片朦朧,似乎霧氣繚繞。“這是記憶球?”圖卡娜問。
“不完全是,你仔細看。”斯拉格霍恩回答。
圖卡娜再次定睛看去,小球中的霧氣漸漸凝結出了一幅校長室的畫面,裏面還有兩個熟悉的人影在晃動,只見鄧布利多和斯內普似乎在爭吵着些什麼,然後斯內普拿出了魔杖……
圖卡娜反覆看了幾遍,然後沉默着將玻璃球還給了斯拉格霍恩。
“你有什麼想問的嗎?”男巫發話。
“你已經知道我和他結婚了,是不是?”
男巫點點頭,圖卡娜牙根發酸,這件事情似乎知道的人太多了。“是我當時暴露了嗎,我在半夜找錯人的那次?”
斯拉格霍恩狡黠地一笑,圖卡娜感到自己的臉上發燙。
“沒別的了嗎?”
圖卡娜搖搖頭,“如果硬要說些什麼的話,那麼,謝謝,先生,我非常感謝你。這說明他不是真正的食死徒,據我所知那些食死徒們是無法施展守護神咒的,這打消了我之前對他的懷疑。”她微微笑了笑,“我真蠢,我早就應該讓他施一個守護神咒的。”
斯拉格霍恩似乎對她的話大爲驚訝,“你難道沒有注意……沒有好奇他守護神的形態嗎?”
“它看起來像頭鹿,很漂亮的母鹿。”圖卡娜說,“有什麼故事嗎?”圖卡娜順着斯拉格霍恩的話如此問道,她對此並不關注,也不想窺探其後的故事,但她想知道斯拉格霍恩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你丈夫曾經的一句話曾害死了波特一家,據我所知莉莉·波特的守護神就是一頭母鹿。”斯拉格霍恩的語調神祕,但這種裝神弄鬼令圖卡娜無比厭煩。
“先生,我知道他愛過哈利的媽媽,別人早就和我說過。實話說,其實我在一年級的時候也暗戀過比爾·韋斯萊。”
斯拉格霍恩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他導致了哈利父母的死……我確實不知道。”圖卡娜繼續說,“他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我不知道世上爲何會有如此矛盾之人,我原來並不瞭解他痛苦和糾結的來源,也並不知道他爲什麼篤定自己不會活下來,現在我似乎明白了。他要以自己的性命爲哈利的母親贖罪,是不是?”
“一個罪犯,該有自己的人格和生活嗎,教授?一個犯過大錯的人,是可以得到原諒和救贖的嗎?”圖卡娜的眼中已經盈滿淚水,“還有莉莉·波特,我替她感到不公,鄧布利多利用她的鬼魂來要挾他,食死徒利用她的鬼魂來踐踏他,可憐而可悲的莉莉波特,即使逝去也從未安眠。”
“對不起,教授,我失態了。”她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斯拉格霍恩根本來不及回答,她抹了抹眼角,“我和他的婚姻是在鄧布利多的授意下進行的,現在,我會因爲對斯內普,對這個有罪之人心生憐憫而獲罪嗎?”
“你不會。”沉默了半晌,斯拉格霍恩低低地說道。
但他臉上的表情讓圖卡娜感到自己已經受到了審判。“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先生?”圖卡娜禮貌地催促,她吸了吸鼻腔,被冷卻下來的空氣弄得打了幾個噴嚏。
“那我回塔樓了,晚安,教授。”圖卡娜怏怏地說,她拖着虛弱的步子緩緩離開。
在她身後,斯拉格霍恩用手掌掂了掂那玻璃小球,然後隨意地揣回了兜裏。“真沒想到啊,阿不思,或許我們的思想已經跟不上現在的年輕人了。”他喃喃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