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狂11
不論道理在哪邊，沈雲疏永遠都是理直氣壯到令人自動退避的那一個。
他一直在看着穆鈺，氣定神閒，彷彿剛剛涼涼嘲諷的不是他。
在連續多次對上視線後，穆鈺心虛的撇開了眼。
不論在什麼事情上，穆鈺總是能很快下決定。
比起糾葛，他永遠都喜歡快刀斬亂麻。
他跟蹤沈雲疏，這非常拷問他這個正常人的道德，更何況沈雲疏還救了他的命。
但這是必須完成的任務，他要活下去，所以他兢兢業業的在做。
意外接吻後，他害怕兩人關係變味，以後更加傷害到沈雲疏。
再說以他的作爲也絕不能在此時心動，否則單純的任務將會變成扭曲的窺視。
所以他主動疏遠了沈雲疏，消息敷衍回覆，絕不主動找，哪怕沈雲疏到教室來坐他旁邊，也不會主動搭話。
以沈雲疏的地位，哪怕對一個學弟再怎麼感興趣，也不會在被這麼下了面子後還無動於衷。
然而沈雲疏超乎他的預料。
……他這個朋友真的這麼重要嗎？
穆鈺不是能對他人好意不在乎的類型，倒不如說他就是太在乎了，纔會爲他人考慮這麼多。
所以，他準備了禮物，來了。
在走廊上被問得心虛極了，擦頭髮時想道歉，被沈雲疏隔着毛巾用食指抵住了脣，不準說話。
沈雲疏笑眯眯的：“小學弟，別再惹我更生氣了。”
穆鈺小雞喫米式點頭，哪還敢說話啊！
但他也不是怕，是心虛。
畢竟他真切意識到，沈雲疏戴上光腦後，哪怕那時他們剛認識，他也是被沈雲疏給了防衛系統授權的。
所謂一米的安全距離，從未對他生效過。
他對沈雲疏而言，就是這麼特殊。
空氣沉默到有些凝滯，穆鈺越來越坐立不安。
他將大大的禮物盒推到沈雲疏旁邊，自己也坐過去了些。
穆鈺拉了下沈雲疏的衣袖，琥珀眸微彎，帶着點求饒的意味：
“學長，看看我爲你準備的禮物吧？這可是我親手設計的，材料都是我一樣樣選的，全是真情實感。”
沈雲疏視線落在穆鈺臉上，常帶着笑的嘴角故意抿起來。
穆鈺更殷勤了，桃花眼眨啊眨，散發魅力。若是身後有尾巴，只怕要頂開浴袍搖出殘影來。
沈雲疏壓根就沒生氣。
他知道穆鈺每天都在陪着他，在黑夜中與他同歸。
但不得不說，被穆鈺疏遠的感覺非常、非常、非常難受。
難受到他當真有種穆鈺並不喜歡他，才能如此狠心的與他拉開距離，甚至以後也會逃離他遠走高飛的錯覺。
他不是生氣，只是想用自己的方法找回一些安全感。
本來沒打算這麼激進的，只想用幾個意外使關係更加曖昧，讓學弟意識到可以放心和他更進一步。
是學弟刺激到他了。
沈雲疏脣角露出往常的笑來。
他輕輕捏了下穆鈺的臉，道：“我之前說過，如果你疏遠我我會懲罰你，禮物可不能抵債。”
穆鈺恨不得舉手發誓，衷心感嘆沈雲疏是真的好哄，連忙認錯三連，“是我錯了，都聽你的，儘管懲罰。”
沈雲疏意味深長道：“這次不會再出爾反爾了吧？”
穆鈺無奈，“真不會了，有些事我不好跟你說，但我不是會這麼玩弄朋友感情的人。”
沈雲疏頓了頓，應了聲，開始拆禮盒，掩在陰影下的眼神格外深沉。
……真奇怪。小學弟不應該是道德水平這麼高的人啊。
禮盒是書一樣對摺的款式。
打開後，裏面是像幅畫固定起來的十來只黑貓玩偶，穆鈺專門畫了背景，看上去非常漂亮。
沈雲疏眼中閃過一抹驚豔，卻是對那些畫的。
至於黑貓，他一隻只小心拆下來，沒一點損傷到畫，並在過手時把每隻玩偶捏了一遍。
很可惜，裏面沒有夾帶私貨。
什麼攝像頭啊入侵病毒啊新型迷藥啊監控器定位器啊都沒有。
沈雲疏細心的合上禮盒打算拿來收藏，捧着隨意堆起來的黑貓玩偶，對穆鈺笑了笑：“謝謝，我很喜歡。”
十來只巴掌大的黑貓堆在一起也不小了。
被他這麼硬堆在手掌上，還壓了幾下，一下就從萌到穆鈺心發顫的黑貓變成了屍體堆既視感。
穆鈺死魚眼：“是嗎？”
沈雲疏：“當然了，這可是你送我的禮物。”
穆鈺兩指抵在自己嘴角，往下拉去，十足的撇着嘴不高興的樣子。
“這些黑貓玩偶，你給我的是這種感覺哦，反倒是盒子你更喜歡吧，真心在笑。”
被分辨出了真實情緒，沈雲疏有些驚訝，反而真心笑了起來，坦率承認：
“好吧，我確實不太喜歡這些玩偶。你是照着我做的吧，沒辦法，我對自己毫無感覺。”
他戳了戳穆鈺戴在手腕上的琥珀色小毛球，“如果你把這個送給我，我會很開心。”
穆鈺把這些不受待見的黑貓玩偶接回來，被壓扁的地方重新捏好。
左看右看還是很可愛，掛起來當配飾的話，他能每天戴一個輪着來。
沈雲疏聲音響起：“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不喜歡自己呢？”
穆鈺：“啊？”
沈雲疏：“這句話寫在你臉上了。”
穆鈺摸了摸鼻子：“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我們認識並不久，學長你是不是太看重我了？”
沈雲疏深深注視着穆鈺。
“因爲你不知道你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麼。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特殊，在我眼中任何人都比不上你，包括我自己。”
穆鈺被這番話砸的頭暈眼花，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沈雲疏投影的光腦屏幕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份病歷，時間從沈雲疏六歲，到現在二十六歲。
跨越了二十年，醫療手段始終未能治好，如今卻不治而愈的病。
情感缺失症。
和穆鈺原世界的情感冷漠症不是同一種病。
這是基因病。
沈雲疏六歲時才被家人發現情感表達接收都極爲異常，送醫後查出他缺少了有關於情感的基因。
沈家有錢有勢，很快做了手術補全基因，術後卻沒有任何效果。
十歲到十六歲期間，就診經歷是空白的。
之後每年都會去複診，卻年年如此。
生理上，再先進的技術也查不出沈雲疏還有什麼毛病。
精神上，沈雲疏卸下那種模仿他人的情緒反饋時，醫生甚至會感覺面前是個只會執行任務的殺戮機器人。
後面也只是複診了，沒再接受任何治療，似乎連沈雲疏自己都默認了這件事。
直到最後一次複診。
正是他在醫院碰到沈雲疏的那天。
病歷上寫着，疑似開始痊癒，但只對特定一人擁有情感，對他人無法以情感正常接收與反饋。
建議增加心理輔導與心理狀況監測，否則極有可能因過度情感引發犯罪……
投屏消失。
穆鈺像看了一場十足震撼的電影，還回不過神來。
情感缺失？這個詞和沈雲疏一點都不相關。
而且只對一個人痊癒的病……
穆鈺心中五味雜陳，既心疼沈雲疏，又有些肩頭突然多了重擔的茫然。
他抿了抿脣，問道：
“你病歷上空白的那段時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一個能年年都去複診，對擁有情感格外執着的人，怎麼會那麼久沒去醫院。
沈雲疏伸手揪着小毛球玩，輕描淡寫道：
“我是家族後輩裏天賦最高的，五歲就被立爲了繼承人，但在確診並幾年都沒治好後，家族將我拋棄了。”
“一開始只是與我競爭的親戚說，沒有感情的我永遠無法真心帶領家族，維護同族，後來，我的父母長輩也這麼認爲了。”
“被趕到偏遠星球后那段時間，我賺的每一個信用點都有更重要的用途，就幾年沒去複診了。”
穆鈺簡直無法理解，驚聲道：“趕走一個十歲的小孩子，他們瘋了嗎？！”
“他們這麼做我並不失望，也不憤怒，因爲我沒有這些情感。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找到那個執念。”
沈雲疏脣角勾着輕笑，暗藍色雙眸如沉靜海面，像被太陽照耀到，蕩着琥珀色的粼粼波光。
他沒有任何示弱的表現，神態尋常的像在闡述別人的故事，卻令穆鈺鼻子一酸，胸口窒悶。
“你該爲我高興的。”
沈雲疏傾身過來，撥走穆鈺手裏懷中那些黑貓玩偶。
他握住了穆鈺的手腕，像鎖上的鐐銬。
“畢竟，我想要的終於來到了。”
“看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執念是你，情感也是你。”
穆鈺恍然間感受到了沈雲疏情感的實質化。
像巍峨壯麗的大山，又像無聲無息的大海，而這山這海，都是關於他的。
他也終於明白，自己之前認爲對沈雲疏好的疏遠，是多麼大的傷害。
不知不覺間，穆鈺被沈雲疏逼近沙發角落，半仰躺着。
沈雲疏手掌撐在他耳邊。
“抱歉，我之前不該疏遠你。”穆鈺神色嚴肅起來，“現在我要怎麼做？”
“很簡單，”沈雲疏眸中的偏執濃稠如墨，他低聲道，“接受我的懲罰就好了。”
穆鈺危險雷達滴滴直響，卻還是信賴着沈雲疏，在這個危險曖昧的姿勢下放鬆了身體。
沈雲疏跪上沙發，徹底壓制住穆鈺，慢條斯理宣告：
“意外接吻讓你感到羞恥，因此遠離我。”
“那麼，親到你面對我時再也不會羞恥，不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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