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幸好
府裏頭和煦了,倒是外頭不太平起來。
或者說,乃是當今大燕國君,慶隆帝寧鎮有些挨不住了。
無它,丞相告病在家,朝堂上不知怎麼的,許多事便份外不順手起來,慶隆帝這位昔日弒父殺兄陰謀奪得帝位的君主,說是個將帥之才乃是步虛的,可侍弄偌大一個國家便有些力不從心。
愈是力不從心,慶隆帝便愈是覺出有寧宴清這個丞相在時的好處,從十月初開始到如今的十月中旬,已經往丞相府派了三回太醫,乃是隱晦催促丞相回朝的意思。
當然,慶隆帝寧鎮並不知,他自覺好使喚又忠心的丞相徐長庚,乃是他嫡親皇兄,昔日的文德太子寧佑唯一的子嗣。
“相爺,今晨早朝上,那位着戶部尚書致仕了。”
書房中,杜湛回稟道,至於“那位”,指代的自然是慶隆帝。
戶部尚書乃六部高官之一,如今才五十出頭的年紀,在三品往上的大員中是很年輕的,說是致仕,乃是慶隆帝在給丞相府交代。
昔日寧宴清曾在戶部尚書手下任職過,後來成了丞相,這位心眼本就不大的昔日上司幾次爲難,他索性藉着昔日救駕受的傷退讓避開。
以寧宴清的心性,退讓自然不是字面意思的退讓,不過是以退爲進罷了。
“本相會上摺子,請求慶隆帝收回讓戶部尚書致仕的皇命,你將此消息透給戶部尚書。”寧宴清沉吟片刻道。
不同於在蘅蕪苑時收斂幽暗氣息的樣子,此刻的他面色冷峭中帶着譏諷,可所思所慮卻極冷靜自持。
“相爺,戶部尚書敵視您不是一日兩日,還隱約有往周國公府上靠攏的意思,爲何還要”杜湛不解。
寧宴清負手立於書案後:“此次戶部尚書明是致仕,實則是被逼退位,周國公可保了他”
“並無。”杜湛搖頭:“周國公素來愛彪炳自己的忠心,那人說什麼做什麼,很少會持反對意見,這次也一樣。”
“可他不敢保的人本相敢保,慶隆帝知道我素來與戶部尚書不和,如今本相不計前嫌,你說,同樣是臣子,他更喜歡用本相還是周國公”
“相爺英明。”杜湛恍然:“若是相爺您在戶部尚書致仕後再上朝,未免有恃寵之嫌,可如今這般,不單能打消那位的猜忌和不喜,還能讓戶部尚書承情於咱們,如此周國公失去一隱形臂膀,可要痛煞了。”
“去辦吧”寧宴清吩咐道,在杜湛離去後,照例抄寫心經來平復心中的血腥念頭。
當初他親眼目睹東宮陷於火海,父王和母親相繼身死,若不是,寧宴清陰沉詭譎的一笑,總有一日,他也要寧鎮這個親叔叔嘗一嘗烈焰焚身的滋味。
半個時辰後,他隨意丟下手中的筆,浸滿墨汁的筆在書案上打了個滾,才寫好的心經便被污的不能看了。
蘅蕪苑中,師攸寧不大經心的翻看着桌上的喜帖,默默的爲那位也很算得上京城才俊的周國公世子點了個蠟。
喜帖是周國公府世子周疏臨與宣平侯府千金沈娉婷成親的邀請涵。
她若是記的不錯,前世周疏臨這位沈娉婷的前夫,在寧宴清成功duoquan稱帝的第二日,便被沈娉婷下藥毒死,也是相當悲催了。
當然,對外說起,周疏臨貌似被安了個畏罪zisha的罪名,畢竟周國公府跟着慶隆帝沒少做缺德事,可好巧不巧龍鳳冊記載了他的真正死亡原因。
有此一事,師攸寧對沈娉婷的蛇蠍心腸,簡直歎爲觀止。
“牡丹,你們覺得周國公世子,其人如何”師攸寧問,宿主之前養在深閨,外頭好些事,底下的丫頭們反倒知道的多。
牡丹含笑道:“京城百姓最愛熱鬧,曾評出過世家貴胄中最出衆的閨閣千金,夫人您和宣平侯府的沈小姐並稱雙姝,在這之前,還議論過一陣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們,選出過四個家室人品出衆的公子,並稱京城四公子。”
“這個奴婢也聽說過。”紅楓眼眸一亮:“大公子便是其一,如今的周國公世子好像也榜上有名。”
大哥什麼人品才學師攸寧自然知道,周疏臨能夠與之並稱,想必也是一等一的人物,真是可惜了,師攸寧心頭感嘆道,又忙問:“那相爺呢”
“相爺”桔梗很有些遺憾的道:“相爺的人品才學自然是極好的,可惜四公子品評中有家室一項,相爺寒窗苦讀以科舉入仕,倒是沒有參與進來。”
“那可真是萬幸”師攸寧看桔梗可惜的模樣,頗得意的踱步繞着桌子轉了個圈道:“本夫人選的夫君自然是萬中無一的好,不好與大哥相較,可定然比其它什麼四公子要強的多,若是早早揚名天下,那我豈不是多一城池的情敵,幸好幸好。”
一屋子的丫頭被師攸寧逗的忍俊不禁。
“原來本相在夫人心中如此不凡。”
門外傳來促狹的聲音,是寧宴清。
“自然是不凡的,譬如落地無聲這一項便無人可比。”師攸寧繞出門來,眸光含笑:“夫君來便來,怎麼還半點響動都無。”
“聽你們說的熱鬧,便沒有打擾。”寧宴清看她仰頭看自己,親近中帶着些頑皮,先前因爲慶隆帝的事還殘留着的一些鬱郁之氣便徹底消散無蹤。
自然而然的牽着她的手回了屋,寧宴清側首問道:“本相在夫人心中,當真有那般好”
師攸寧聞聲瞧過去,垂睫看着她的青年,最初蒼白的面容已養出了氣色極好的玉樣,眸光蘊着淡淡的期待,與初見時的陰沉冷冽大相徑庭。
她往前湊了湊,做仔細打量狀:“這個,可要夫君你好生表現纔好評論。”
寧宴清搖頭失笑,卻是不再追問,方纔站在門前時聽她提起自己的好,已經足夠他在冷寂時留存心頭一點暖意了。
五日後,寅時初{凌晨三點}
寢房門被輕輕釦了三扣,很輕微的聲響,可寧宴清幾乎立時便醒了過來,今日是他“病癒”後正式上朝的日子。
輕輕挪開蜷在胸前的胳膊,他輕手輕腳的下了牀,深秋的清寒幾乎在一瞬間便包裹了全身。
出了這平靜溫暖的蘅蕪苑,他要像過去的十三年一樣,在詭譎朝局叵測人心中淌出一條路來,即使榨乾最後心頭的最後一滴血,也要爲慘死的親人討回公道。
寧宴清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其實早在三日前他被金針封穴的內力便已經釋放,如今便是單衣站在雪地裏也不會懼怕,可還是不一樣的。
不知溫暖的時候,以爲世界本就是冰寒無情的樣子,可如今
你成爲我的軟肋了嗎
寧宴清回身看向錦被中睡顏恬淡的少女,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多久,可卻看的極專注極剋制。
他以往從不曾想過身後事,因爲沒什麼可失去的,所以沒什麼可害怕的。
可如今,若有一日自己不幸功敗垂成,睫羽濃密的眼眸闔上再睜開,已然沉靜冷然一如當初,寧宴清從屏風上拿起衣裳離去。
若真有那麼一日,風雨血腥他會一力承當,怎麼也會爲她安排一個安寧所在。
寧宴清離去後,原本沉睡的師攸寧睜開了眼。
她昨夜睡的極早,爲的便是在寧宴清早朝前送他出門,可方纔未及睜眼,寧宴清看着她時那極深極痛的感覺,竟讓她不知該如何面對,或許,他也不想讓自己看見吧。
心頭愁腸百結,外頭天還帶着婆娑黑意,師攸寧卻半點睡意也無,索性盤腿坐起,即使寧宴清在她面前多是翩翩君子的樣子,可她是瞭解他內裏的陰狠孤僻的,以往多少還帶些心驚,可如今有的卻只是心疼。
細細算來,寧宴清八歲時從皇孫裏頭的第一人淪落成偏遠鄉下的孤苦童子,這些年一步步的籌謀和攀升,他的堅韌和沉默,當真讓人挖掘出一點來便覺得苦到了極處。
小冊子,我是不是應當對他再好一些師攸寧以手撐頜,目光怔怔的道。
龍鳳冊從房樑上翻下來,撲棱在自家主人面前,不過倒是沒有回答她,因爲它知道,師攸寧分明是在自問。
卻說寧宴清這頭,進宮門前,杜湛從袖帶裏掏了兩個荷baoguo去,一爲春綠一爲雀灰,俱是十分雅緻的樣子。
“夫人準備的,說是您上朝辛苦,或可解些勞乏。”杜湛遞給自家相爺:“春綠色的裏頭是些早先便備好的肉乾,可做充飢之用,雀灰的裏頭是楊梅糖等果子糖,生津解乏。”
說起這個,杜湛是有些慚愧的,若不是夫人如今打點的細緻,他們這些伺候的人還真從未考慮過相爺會需要這些東西。
可轉念一想,上朝的時候披星戴月,站在朝堂上有時候就得一兩個時辰,着實磨人的很,爲着避免御前失儀,早點還不能多用,可不又飢又餓。
京官不是那麼好當的。
作者題外話:稍後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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