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寬心
他的目光重新恢復柔和:“滿朝文武,朕最信得過的便是愛卿,你無需憂懼,萬事皆有朕在後頭保着你”
其實,護駕的是寧宴清,可在後頭策劃刺殺隆慶帝的也是他,這些隆慶帝知道了估計會吐血。
應付了隆慶帝出來,寧宴清站在大殿前高高的臺階上,整個大燕皇城過半在他腳下,這是他的出生之地。
他的眸光清亮銳利似要刺破蒼穹,可很快便收斂了神色,像往常那般沿階而下。
推拒了隆慶帝的賜婚,寧宴清又往朝房處理了些政事,這纔回了府。
當然,如今他的回府,若無重要或緊急之事處理,多半是要往蘅蕪苑中去的。
然而,這一回,他的小妻子卻不在。
師攸寧正巡視自己的陪嫁鋪子呢,當然巡視鋪子不過是順便,其實也是府裏悶着沒什麼事,總是外頭晃悠着逍遙些,即使只是在街角喫碗陽春麪,或者往步府裏找老爹和兩個哥哥說說話。
步老爹是早幾年便致仕的,專心教書育人,性子古板些,總是責備她不要總是往孃家跑,也不知成什麼體統,可是每次師攸寧一回來,用飯都能多用半碗,是個十足刀子嘴豆腐心的。
至於宿主,或者說她現在的孃親,每每看着父女倆都鬥嘴都笑而不語,乃是個十足的溫柔如水的女子。
說起來,沈娉婷也是個柔美的人,與孃親一比較,那柔美不免流於表面太過做作。
在步府流連了一上午,師攸寧才晃悠到自個的嫁妝鋪子裏去。
其餘三個鋪子的生意尚可,只胭脂水粉鋪子裏頗有些門庭冷落。
鋪子裏的掌櫃是老爹用慣了的舊人,人很忠誠可靠,只是做生意便差點,尤其是對面好強不巧正是沈娉婷的陪嫁鋪子,還恰好也是胭脂鋪子。
即使看沈娉婷不大對頭,可師攸寧也不得不承認,沈娉婷還挺有經商天賦的,或者說從現代學了不少的營銷手段,還會製作胭脂,也算是穿越女子中的人生贏家。
“小姐,老奴對不起您”頭髮斑白的掌櫃耷拉着臉,滿是愧疚的道:“這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再過些日子,怕是要虧本了。”
“忠叔,胭脂水粉咱們比不過人家,那便換換別的,不拘水果點心還是布匹香料,只要物美價廉,總能做起來的。”師攸寧安慰道,沈娉婷的東西勝在奇巧,可她也不能網羅天下奇物,避開就是了。
周國公府中,
被師攸寧談及的沈娉婷,此刻正頗有些狼狽的闖進書房,守門的家將碰不敢碰的,攔也攔的份外辛苦。
書房裏頭,連帶周國公夫婦以及周疏臨,三人俱都很是喫驚。
“書房重地,也是你來得的,還不快出去”周國公夫人不悅的蹙眉,這個兒媳整日上躥下跳的就沒個消停,若不是後頭站着宣平侯府,再有兒子心肝肉般的護着,她真想,哼
“娘,”周疏臨祈求的看了一眼周國公夫人,忙上前去問:“娉婷,你是來找我的嗎,父親這裏有些事商議,稍後我便去看你,可好”
“夫君,我有些話想對父親說。”沈娉婷自打那日在酒樓被師攸寧指責後,對周疏臨的態度好了許多,當然,至少面上是好了許多。
周國公正因爲兵權的事煩着呢,更何況他也見不得兒子整日沒出息的圍着個女人轉,不耐的擺手道:“有什麼話,向你娘說去,我還有事要忙。”
他一個做公公的,能有什麼話和自己的兒媳說。
老頑固
沈娉婷在心頭暗罵了一句,可面色卻柔和的很:“父親,兒媳聽聞丞相歸還了兵權”
“你一個婦道人家,相夫教子纔是正經事,旁的便不要多問了。”周國公虎目一瞪,很是不悅的打斷道。
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妻子不喜歡這個做兒媳的,他日日聽着妻子說沈娉婷的錯處,便也很是不喜。
沈娉婷咬牙,若這不是女子嫁人後一生都系在夫家的古代,她何必如此上趕着來出謀劃策。
更重要的是,只有靠着國公府,她纔能有機會將相府打壓下去,打壓了相府,便是打壓了步安歌。
重生後成爲侯府嫡女,沈娉婷半輩子都過的順風順水,可只要想起那日在緣聚樓,步安歌是何等居高臨下的指責她,她這口氣便怎麼都咽不下去。
“疏臨”沈娉婷祈求的看向周疏臨。
周疏臨心頭一軟,或者說他在沈娉婷面前從來硬不下心腸,轉身道:“父親,既然娉婷都已經過來了,您便聽聽她說什麼吧。”
“臨兒”周國公夫人不贊同的壓着眉眼,最終還是在兒子的堅持下妥協了:“有話便說吧,誰還能堵了她的嘴不成。”
周疏臨鬆了口氣,拉着沈娉婷的手往走了幾步,在父母親面前站定。
不管是官吏還是富商,書房都是重中之重,輕易不讓女眷入內的,可週國公府又與別處不同,周國公夫人出生將門世家,是個素來很有決斷的人,周國公也一向很看重她的意見,是以這書房她做得了一半的主。
在沈娉婷進門前,一家子人正商量着,關於隆慶帝手裏的兵權該如何應對的事,撩開手是捨不得的,可伸手入拿,又怕惹多疑的隆慶帝猜忌與防備。
周國公仗着有從龍之功,是一直覺着隆慶帝與自己,向來與別個君臣不同,可他卻不知,有了寧宴清不貪權的對比,他已經是隆慶帝的眼中釘了。
“父親,娉婷猜,您是在爲九門提督的兵權煩惱。”沈娉婷胸有成竹的道。
府裏四個主子,自己卻被排除在外,她這個世子夫人當的着實窩囊,總得努力成爲這府裏真正說的上話的主子。
周國公眉頭皺的更緊了,瞪視着周疏臨道:“你慣着媳婦,做老子的不好說話,可朝堂上的事,還是要慎重些的好。”
“父親,此事坐在茶樓上聽一耳便能瞭解個七七八八,並非夫君告訴我的。”沈娉婷半點都不懼周國公的冷臉,微微一笑直言道:“兵權之事雖說是火中取栗,可若是鉗子用的好,便可轉危爲安。”
“火中取栗,你倒是好比喻。”周國公面上緩和了些:“可鉗子爲何”
“如今咱們府與丞相府兩相對立,只要稍稍示弱便會被打壓,是以兵權半點都縮減不得,可太重權了,陛下難免猜忌。”沈娉婷侃侃而談。
她在現代看過的電視劇多了,談論起朝堂上的事來似乎比周疏臨還嫺熟些:“可若是明讓暗奪,將拿兵權之鉗握在自己手中,豈不是異曲同工。”
“你是說”
“依附於咱們國公府的臣子,明面上的暫且不論,暗中的想必也有不少,只要陛下不知握着兵權的是咱們府的附庸,所有麻煩豈不是迎刃而解。”沈娉婷眸光陡亮。
眼見周國公若有所思,沈娉婷微微一福身道:“兒媳的話說完了,這便回去了,只是臨走還有一言,兒媳既然嫁進了國公府,便是府裏的一份子,爲這府裏盡心盡力的心卻是真的。”
“等等”周國公擡手,旋即又掩下了面上的激動之色,輕咳了一聲吩咐兒子道:“疏臨,護送你媳婦回去。”
“多謝父親體恤。”沈娉婷垂眸笑道,掩下目中的嘲諷與得色。
國公府下人何其多,她哪裏就需要人送了,不過是終於發現自己有了那麼一點用處,所以才略做安撫罷了。
書房的門重新關上,周國公夫人嘆了口氣,看着丈夫道:“公爺,你贊同她的想法”
“夫人啊,此事不管成與不成,你日後可萬萬不能再苛待這個兒媳了。”周國公道。
他畢竟是男子,心胸開闊些,看的也長遠:“疏臨性子軟糯,有這樣一個心眼子多又很有些格局的媳婦,不是壞事,若是她一心向着疏臨,咱們國公府沒有大的風波,再興盛三代不是問題。”
周國公夫人面色不愉,可心底卻不得不承認,沈娉婷的確比她想的要聰明,只是她是個做母親的,眼見兒子的一腔熱情全倒在沈娉婷身上,可沈娉婷卻似乎是個捂不熱的,到底意難平,且再看看吧。
卻說師攸寧這頭,三月初的時候,寧宴清果真兌現承諾,特地抽了沐休的日子,帶着師攸寧踏春去了。
京城是個煙火繁華之地,春日裏哪裏都是人擠人的,並不是個好去處,是以兩人這踏春便踏到了城外的莊子上。
只是莊子離京城不遠,京城裏發生的事便也傳遞的很是迅速,譬如春風時往清涼寺進香,爲着搶奪頭柱香,微服的恭親王寧書與周國公府的家將起了不小的衝突。
這官司一打便跑到隆慶帝面前了。
寧宴清遠遠看着在草地上撲棱着放風箏的師攸寧,卻是在聽杜湛彙報京城的情形。
寧書與周國公府的衝突自然是他事先安排的,寧宴清雙眸微眯,好整以暇道:“聽說寧鎮有意將九門提督兵權給兵部侍郎王揚,將王揚暗中早投了周國公的消息放出去,讓那位陛下好好高興高興。”
碧空如洗,紙鳶漸飛漸遠,師攸寧回身去看寧宴清,雖然兩人隔着二十來步,可她還是能感受到寧宴清看向她時的溫柔笑意,脣角便不由的牽起。
師攸寧將手裏的風箏線交給紅楓,仰頭眯着眼看,其實心裏頭卻是與龍鳳冊交流京城的消息,如今恭親王寧書出場了,前世便是他帶兵圍困的皇宮,是最終將隆慶帝逼迫至絕境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想,寧宴清報仇雪恨便在最近的二三年內。
“在想什麼”
師攸寧的腰肢被環住,寧宴清也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下頜在她發頂微微蹭過。
她放鬆的將自己靠在寧宴清的懷中,皁角清香和着春風襲上鼻尖:“在想夫君你,什麼時候能過來陪我放紙鳶,一會兒咱們去釣魚好不好,莊子上正好有一條小溪,或者去山上看星星,等日出也好,府裏太悶,還是這裏有意思。”
師攸寧其實並非就貪玩到了如此地步,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知道,寧宴清如今有多大的壓力。
誠然,他機謀百變隱忍沉着,可他謀算的是整個大燕江山,其中的調度與運籌所耗費的精力不可想象,若是一旦事敗,此生無望。
師攸寧最近經常在深夜的時候發現寧宴清秉燭而坐,有時候大約是怕擾着她休息,便是連燭火都不點,只獨自在黑夜中靜坐許久。
有龍鳳冊在,她比寧宴清更清楚的知道,他在京城中所安排的一切都在很順利的進行,所以她想讓寧宴清放鬆放鬆,慧極必傷,長久繃着神經,是會傷身體的。
“這麼貪心”寧宴清低頭親了親懷中人玉白的耳垂,察覺到她敏感的縮了縮肩,低低的笑道:“莊子上可歇兩日,響午用過飯後咱們去釣魚,晚上觀星,明早你若起得來,那便看日出,可好”
寧宴清一樣樣不急不緩的安排,想着有這許多有意思的事與眼前人同做,心底開闊不少,眉宇間不自覺攢着的摺痕也漸漸舒展開了。
他近來時常夢到十幾年前東宮大火的那夜,哀嚎和慘叫伴着沖天的火光,而他只能躲在暗處匆匆看上一眼便被抱着奔命似的離開。
他也會夢到自己手刃隆慶帝而後奪得帝位。
越是距離目標愈近,寧宴清便做夢做的極頻繁,很多時候往往上半夜驚醒,後半夜便了無睡意,若不是還有步安歌在一旁安穩恬淡的睡顏,他恐怕會控制不住的去府裏的地牢。
地牢裏,有不少當初背叛東宮後來隱姓埋名的小人,一個個被龍隱居找出來,每當他奉承隆慶帝到隱忍不下去的時候,便會去地牢中,在那裏釋放自己的暴戾和狠毒。
這處莊子還是隆慶帝在寧宴清救駕之後一併賞賜的,穿過莊子的溪水才解凍不久,素日裏沒有人來捕撈,不要說是釣魚,便是直接在水裏撒一把碎饅頭,立刻便會圍攏來一大羣魚,伸手撈便是。
溪水還很寒涼,寧宴清不讓師攸寧下手,見她在水邊拿網兜撈魚不盡興,索性自己脫靴挽袍的下了水,逮一條魚便往師攸寧捧着的竹簍子裏扔一條,素來沉靜清俊的眉眼難得的神采飛揚,倒才讓人記起,他如今也還不過是個才二十一歲的青年。
京城裏的世家子弟,二十多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呢,九成九的還混混沌沌的打馬過街,呼朋登高來着。
回去的時候,寧宴清直接將師攸寧背在背上,路過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時,還繞着樹轉了幾圈,師攸寧生怕自己跌下去,將寧宴清摟的緊緊的。
後來她也發現了,自己越是摟的緊,寧宴清揹着她愈是搖搖晃晃沒個消停,索性壞心眼的放開了手,倒將寧宴清的嚇的臉白了一瞬,在她屁股上拍了一記,將背換成了抱才罷。
牡丹和紅楓幾個如今也歷練出來了,很知道不耽誤兩位主子培養感情,跟着老孃在步府做廚娘的桔梗在野草地上挖野菜,回頭整治好了,是很不錯的小菜。
晚上的觀星,因爲天轉陰的緣故沒有看成,師攸寧因爲下午捉魚的時候玩的猛,累的倚在牀上半步都不肯動,看不成星星倒是也沒多大遺憾。
其實,她心底很是得意,因爲寧宴清明顯氣息清朗了不少,顯然這樣放鬆的法子是有效的。
寧宴清泡了腳,溼噠噠的便上牀將自家夫人狠親了一通,師攸寧捏着他的面頰將其扯了個四方臉,表示自己對晚飯時的全魚宴更感興趣。
寧相爺倒也不強求,只說那也行,轉而十分乖巧的替師攸寧揉起腿來,他識得穴位,按着倒還真舒服的很。
師攸寧起初還眯着眼享受呢,想着一會兒也替寧宴寧按摩按摩,算是禮尚往來,誰成想按着按着她便覺身上有些發涼,竟是已經被某個不老實的按摩師剝了外裳。
再後來麼,師攸寧被喫幹抹淨,哪裏還有力氣惦記什麼全魚宴,只昏昏沉沉的夢周公去了。
她睡着了,卻不知寧宴清倒是比之前還神清氣爽,屈指在師攸寧鼻樑上颳了一記,感念的低聲道:“小機靈鬼兒”而後吩咐莊子上的人,晚飯推後一個時辰。
寧宴清素來聰慧,便是開始看不出自家夫人的用意,如今也明白了她是爲着讓自己放鬆些纔想着許多主意,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第二日清晨,師攸寧是被寧宴清裹在被子裏帶上山的。
莊子附近的山並不如何高,可看日出卻是儘夠的。
兩個人相擁,眼見朦朧模糊的夜色漸漸散了青黑,地平線上朝霞漸聚,顏色也愈加鮮麗。
最後,一輪紅日羞答答的露出個腦袋頂,而後很快便露出來全貌,將半邊天映的通紅,溫柔而堅定的驅散着黑夜留下的寒意。
寧宴清的眸光映着東昇的日光,只覺心胸開闊已極,心頭的沉鬱更是被驅散的一乾二淨,他無比自信的想,三年內,自己一定可以將隆慶帝趕下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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