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這個老師有點野10
她要是早知道,他所謂的請她喫飯,是帶她一起去村長家蹭飯,她怎麼也不會跟他過來。
“舅,喫飯了沒?”伴隨一聲清亮的叫喊聲。
得,村長擡起頭朝他們看過來了,沒有退路可言了。昭顏這腳步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喫沒喫,你不知道啊?”村長吳建國抖了抖手中的煙桿,一臉嫌棄地瞥了眼湊小子,“咋那麼晚,都在等你哩。蹭飯的,還不自覺點,一大家子人等你。”
賀臻難得地笑了笑,也不吱聲。
吳建國倒是驚歎了,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好脾氣了,平時不都得跟他回懟幾句的麼。結果這大高個往旁邊走了兩步,露出身後的小身板時,吳建國的表情有點懵。
昭顏:……尷尬,蹭飯
連他自己都是個蹭飯的,怎麼好意思附帶她一起來蹭!
昭顏雙手交握,放在身前,鞠了個躬,聲音輕柔:“村長好——”
賀臻忍住不笑,這會兒小知青好乖的樣子。
吳建國看看臭小子,再看看徐老師,笑容立馬真誠多了,上前兩步,熱情道,“呀,徐老師來了!還沒喫飯吧?來來來,趕緊的,上屋裏,你嬸剛做好飯,熱乎着呢。”
“不,不……我……”有口難辯。
她現在說,她不是故意來蹭飯的,有人信麼?
村長笑呵呵地將人迎進門:“客氣啥,也沒啥好喫的,徐老師不嫌棄就行。”
賀臻真是沒眼看他舅那勢利的嘴臉。
“我原本想明個喊你來喫頓飯的,就當是爲你接風,尋思着宰只雞再喊你。今天既然碰巧來了,來來……先喫口,明個晚上記得來家裏喝雞湯啊。”
對方一熱情,昭顏就更不好意思了,目光有些求助地投向賀臻。
這長篇大論教育人的時候,沒見她拘謹,打架鬥狠的時候,更是再沒見過比她更利索的姑娘家。
這會兒,別人對她熱情好客,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賀臻揚起脣角,朗聲道:“舅,那我明個也來,我也想喫肉。”
吳建國側過頭瞪了眼一米八多的大高個,壓低聲音道:“喫喫喫,就知道喫!這是專門給徐老師殺的雞,跟你有什麼關係,這你都好意思搶!我可告訴你個混小子,明個雞屁股都沒你的份。”
賀臻也不惱,打趣道:“徐老師個子小,胃口看着也不大,總能給我留一口的,對吧?徐老師。”
昭顏:……我知道你在調侃我,但我此刻有些詞窮。
“該是徐老師的,就是徐老師的!徐老師一頓吃不了,就喫兩頓,三頓,頓頓有雞湯喝,有雞肉喫!要你小子瞎惦記這雞。還有,就是因爲營養跟不上,才個子長得小,你看看你小子,都竄到一米八了,還喫什麼喫,喫什麼都是浪費。”
賀臻聳了聳肩,又把他舅給惹毛了,瞧這急躁的脾氣。
趁着他舅走在前頭,他倆跟在後頭,賀臻壓低聲音道:“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下午可是出了不少力,早餓了吧。”
被賀臻這麼插科打諢鬧了一下,剛纔蹭飯的尷尬倒是消散了不少。
這時候,村長老婆也從廚房端着菜出來了,聽自家男人這麼一介紹,立馬放下手中的菜,殷勤地拉着徐老師在飯桌前坐下。
村長家有一兒兩女。
兩個女兒都已出嫁,大女兒嫁到了同是安陽鎮下的玉竹村,玉竹村產竹子,竹子可以造紙,經濟比上陽村要好很多。二女兒嫁到了隔壁下陽村,雖然下陽村不富裕,但二女婿勤快,幹活賣力,日子倒也過得去。
還有個小兒子吳勤,今年十一歲,周老師還在世時,他上五年級,眼瞅着明年就得考鎮上的初中了……這不,也耽擱下來了,目前輟學在家。
這也是村長極力想把村學校辦起來的原因之一。他知道讀書的好處,知道知識的力量,他私心裏希望自家兒子能讀完初中,再讀高中,多學了知識,多長了見識,走出大山。
村長絮絮叨叨的,把這些事跟徐老師推心置腹地說了遍。
小兒子吳勤平時話挺多的,可飯桌上有表哥賀臻,小腦袋愣是一點都沒敢擡,規規矩矩地喫着飯,眼神還自以爲隱祕地偷瞄着對面坐着的徐老師。
一開始,昭顏還有些拘謹,但話匣子一旦打開了,也就自然多了。
上陽村以種地爲主,村民的收入也都來源於這個。
至於種植的農作物,鬧饑荒那會兒,爲了不餓肚子,家家戶戶都種了薯類。現在好過些了,國家大力提倡種植穀類作物,提高糧食產量。
如今,上陽村的農作物主要以稻穀、苞谷爲主,也有些高粱、紅薯,但農作物產量低。
一開始,村長只是以爲城裏的女娃子對農村種植感興趣,徐老師問他就答什麼。可聊着聊着,就發現不是那回事了。
實在是徐老師問得太詳細!
比如,上陽村主要農作物稻穀和苞谷的選種問題;再比如肥料方面的使用;還有病蟲害的防治等等。
一個個問題,魚貫而出,既有針對性,又有知識性。
問到最後,把他這個種了一輩子地的老農民給問懵了。
他腦袋發懵地看向身旁的外甥——這徐老師是不是太認真、太敬業了,教書之餘,還關心這個,倒是一時之間把他給問住了。
賀臻更直接:“你回答不出來,還指望我能回答得出來?到底誰是村長?”
氣得村長好想揍他。
最後,賀臻說喫完飯直接帶徐老師上大隊看看去,裏面歷年種植主要糧食多少,什麼品種,畝產多少,記錄得詳細着呢,還有秋糧剛收,庫裏多的是,可以親自去看下品種。昭顏衝他笑着點了點頭,低頭喫飯。
因爲心裏惦記着事,昭顏匆忙扒了幾口,就眼巴巴地端坐在一旁盯着還在喫飯的賀臻。
這眼神,誰頂得住?
賀臻看了看手上大半碗的苞谷飯,頓覺不香了。就着泡製的酸菜,大口地扒拉了幾下,狼吞虎嚥喫完,一抹嘴,站起身道:“我喫完了,走,帶你去看看。”
“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喫。”
賀臻:你的眼神可不是這麼說的。
村長見這架勢,自己磨磨蹭蹭的也不合適啊!而且進糧庫,還得他親自開門。
於是,一行人喫完飯,先去了大隊辦公室,隨後又去糧庫看了下糧食種類,昭顏還特地查看了下收割回來的穀子杆和苞谷杆。
“這些秸稈,我們通常會燃燒後再利用,變成草木灰,也是一種肥料。”村長見她看得認真,生怕城裏女娃不懂,在旁解釋了幾句。
“還有其他肥料麼?”
“糞肥。人糞、雞糞、豬,都有用。”
昭顏眉頭輕蹙,村長看她煞有介事的模樣,難不成徐老師這都懂?
一路上,昭顏把自己腦海中的思緒梳理了下,做了總結。
回到村長家的時候,她就開始說她的觀點。
“上陽村農作物產量低的原因,我分析了下,主要有以下幾點:一是選種問題上。上陽村種植的是常規水稻、苞谷品種,品種的抗逆性高,但是苗不是很高,造成不能高產,水稻畝產只有400-500斤,實在太低。”
“大多時候都到不了500斤,打出米後,再上交國家三成。這要是家裏人口多的,哪裏喫得飽。”村長嘆了口氣。
“第二個、農作物的養肥不夠。剛纔村長你也說了,上陽村目前用的是傳統的草木灰或者糞肥做肥料。這些有機肥是農村種植中必不可少的肥料,也是極容易得到的,它們能改善土壤的理化性質、肥效持久,但弊端就是供肥速度慢,不能滿足農作物的生產需要。”
這女娃子是真的懂!村長手中的旱菸都忘了抽,“說,徐老師,你接着說——”
“還有就是病蟲害和機械化水平太低。剛纔在大隊工具庫房裏,我看到角落裏堆着好些個水唧筒,這種施藥工具十分簡陋,既浪費農藥,存放農藥的量又少。上陽村地處高原地帶,多崎嶇,種植機械化水平又低,幾乎全靠人力。若是給農作物施藥,以1-2l的水唧筒容積來看,一天光顧着跑來跑去,就能把人給累趴下。”
村長連連點頭,她可是說到他心坎上去了。雖然有一些,他聽得不是很明白,但大致意思,他聽懂了。
“徐老師,那你說怎麼改善這些問題?”
昭顏想了想道:“第一點,選種上。據我所知,前年的時候,雜交水稻就已經成功選育。當時新聞聯播裏還播放過,並且國家已經在部分地區開始了試點。鄉鎮的大喇叭裏也呼籲老百姓,種植‘雜交水稻’這一品種。”
電視什麼,新聞聯播什麼的,上陽村也沒有,也看不到,但這個“雜交水稻”他還真就聽過。
“對,對!我之前去鎮上開會,聽其他村的村長提起過。說是咱們安陽鎮,最遲明年,政府就會呼籲我們種植‘雜交水稻’,隔壁市已經開始種植了。當時,那個村的村長還不樂意了,說農民們種習慣了,新種子又沒種過,萬一一個種不好,顆粒無收,他們找誰哭去。”
“不會的,雜交水稻的種植已經試點成功了。前年雜交水稻選育成功後,海市周邊的種植大市被作爲試點區開始區域種植。配合國家專門的技術人員的指導種植,第一年的畝產量,就高達九百斤。”
村長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乖乖!九百斤啊!比現在翻了個番,這要是真的,得多大的好事!上陽村的村民再不怕餓肚子了。
“第二個,針對農作物養分和肥料不夠的問題。化肥在促進糧食和蔬菜的增產方面確實是有奇效的,這個不能否認。傳統的肥料,我們要用,但得搭配其他的肥料一起用。”
村長點點頭:“這個錢,咱們村不能省,能促進糧食產量提高的,該用還得用,咱們村糞肥的量原本也不夠那麼多莊稼地。”
“接下去就是病蟲害和工具的問題了。”昭顏細細想了下,斟酌道:“殺蟲劑得要,除草劑也得用,要不然,光靠村民兩隻手,得拔到什麼時候,還拔不乾淨。工具方面,可以把水唧筒改成揹負式噴霧頭的。”
見兩人不是很理解,昭顏從口袋裏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和一支鉛筆,翻開,在紙上畫着,邊畫邊說:“這樣的,人可以將藥桶背在身上,不會很累,將噴霧竿拿在手上。”
“這一桶的容積大約20-30l,比水唧筒容量大很多,我覺得特別適合我上陽村的村民使用,畢竟不用村民們來回取農藥,山路是真不好走。再來就是這個噴霧頭——”昭顏筆尖指向蓮蓬一樣的東西,“比之水唧筒,可以節約30%農藥,還可以節約成本。”
“這種工具,我倒是沒見過。”村長若有所思,目光投向一旁的賀臻,“你在縣裏見過這種農具麼?”
“海市旁邊的種植大市已經普及這些農具。”昭顏補充道。
賀臻搖搖頭:“我沒留意過這個,不過既然你說其他市已經普及,那我可以去打聽下,黑山縣要沒有,青市總該有的。這個工具不成問題,我去問問,只要青市有,我給你想辦法搞來。”
昭顏看向村長:“那選種的問題,就交給村長你了,下次在上鎮裏開會的時候,爭取下‘雜交水稻’選種。”略一思考,她又道,“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帶上我,我跟你一起去鎮上。我之前在黑山縣見義勇爲,登過報紙,說不得能爲咱們村多爭取些福利。”
村長連連點頭,眼底亮得驚人,他哪有不答應的,都是爲了他上陽村好。
他第一眼就覺得這小姑娘不一般,看吧!真就是不一般!
果然是大城市來的知識分子,真是啥都懂!
再看看賀臻那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模樣,就開始嫌棄了:“好歹你也讀過高中,哪怕是沒畢業,也不能相差這麼多吧!你看看人家徐老師,不單單學習文化知識,會教書育人,農業種植,人家也懂,你幹啥了?見天的打架,我都不夠給你跑縣裏見老師的。”
賀臻有心解釋,這學校也不教這個!
他又不種地,他哪知道海市旁邊種植大市的農用工具啊!連化肥成分都說的頭頭是道,他都開始懷疑,他倆學的是同樣的高中課本麼?
“我就知道你那時候在高中,沒好好讀書!”村長恨鐵不成鋼。
賀臻忍不下去:“下放知青那麼多,不少是大城市裏來的,也有直轄市的,學歷也都不低,高中畢業的也不是沒有。你瞧見誰跟她一樣了?”
村長一愣,還真是!
從六幾年開始,陸陸續續有知青下鄉,到如今,都快十年了,在這十年裏,可來了不少知青。有在這安家落戶的,也有走掉的,還真沒有一個能扛的。
村民們提到下鄉的知青,普遍都是嗤之以鼻的,覺得他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種地也不會,只會扯些文鄒鄒的、沒用的東西。
徐老師簡直就是個這羣人中的變數,看着啥都懂,讀書一定也很厲害!
這要是被賀臻知道他舅心裏的想法,少不得還得補一句——她不單讀書厲害,她打架也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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