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原主母親江巧梅性格倔強固執,一定要別人按照她的計劃走。
比如原主不喜歡喝海帶湯,但江巧梅認爲海帶湯有營養就會一直做一直做,然後逼着她喝。
比如原主不喜歡師範類大學,但江巧梅認爲女孩子適合讀師範,那麼她就會使盡渾身解數讓原主去讀師範。
最終,原主妥協了,一妥協就是一輩子,原主終身都按着江巧梅制訂的路線在走,終身都不快活。
“瀾瀾,你幾點到高鐵站?我去接你。”
江巧梅的聲音從電話聽筒裏傳來。
原主目前大三在讀,恰逢暑假,江巧梅便讓原主去她所在的城市打暑假工,存點學費,順便增進母女感情。
但其實,原主已經在海市找好了給某個富家少爺當家教的工作,一個星期賺的錢,頂去江巧梅那裏一個月的。
可是架不住江巧梅軟磨硬泡的,甚至打電話給校領導和原主同學讓他們幫忙勸,變相施壓原主。
崔瀾蹙了蹙眉:“不用你接,我自己認識路。”又不是第一次來了。
江巧梅:“那怎麼行,媽不放心。”
聽聽,多麼慈愛的母親,可是崔瀾知道,一會接到她後,江巧梅立刻會開始絮叨自己爲了接她怎麼低聲下氣跟領導請假的,如果不是爲了接她絕對不會跑那麼遠……
從而讓崔瀾產生愧疚感,佔據道德制高點,方便進行下次的規訓。
這個媽媽,不能說她不愛女兒,但是她愛的方式太讓人窒息了。
原主越大越不開心,甚至還得了抑鬱症,很難說跟江巧梅沒有關係。
崔瀾:“不用,我已經快到了,你過來要一個小時,我還得在高鐵站等你。”
江巧梅自顧自地說話:“我去跟主管請個假,然後過來接你。”
崔瀾再次重申:“不用,我自己打車過去就行了。”
如果是正常人聽到這裏差不多妥協了,但是江巧梅依舊堅持:“我去接你。”
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似的,機械地重複着。
崔瀾耐心告罄:“你再嗶嗶,我現在、立刻、馬上買票返回海市!”
江巧梅被嚇了一跳,接着就是怒火中燒——她從來都沒有被人這麼忤逆的經歷,一般只要她堅持了三遍以上,別人就會放棄自己的想法,轉而聽她的了,百試不爽。
現在向來乖巧聽話的女兒卻突然叛逆了起來,江巧梅訓斥道:“崔瀾,你說的是什麼話……”
崔瀾直接掛斷,然後給自己買返程票。
江巧梅因爲崔瀾叛逆的態度,直接殺到了高鐵站,環顧一圈沒看到人,得知崔瀾已經回海市後,江巧梅爆發了。
“你怎麼回事?一句話都不說直接回海市了?你啥時候變得這麼叛逆?我來接你還有錯了?”江巧梅扯着嗓子轟炸崔瀾的耳朵。
崔瀾:“再說一句直接拉黑。”
江巧梅不爲所動,強硬命令:“你趕緊給我回來,聽到沒有,崔瀾我告訴你……嘟嘟嘟……”
崔瀾爲了自己的乳腺,乾脆利落地把人拉黑了。
回到海市,崔瀾沒去找家教工作,而是考起了心理諮詢證。
她打算以後做心理諮詢師。
沒想到的是,江巧梅直接殺到海市來了。
江巧梅換了個號碼給崔瀾打電話,聲音冷硬:“我到火車站了,你現在住哪?我過來。”
崔瀾給了她自己新租的房子的地址。
江巧梅過來後,噼裏啪啦就是一通挑剔指責:“我跟你說多少次了,碗要倒着疊,掃把要放門邊,垃圾桶要用藍色的……”
崔瀾雙手環胸,倚着門看着她:“這是我家,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生活習慣,可以出去。”
江巧梅像是第一次認識崔瀾一樣,打量了她很久。
崔瀾目光不躲不閃,最終,江巧梅瑟縮了,她用力把揹包一甩,扔到地上,指着崔瀾鼻子質問:“崔瀾,你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我只是告訴你一聲,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按照你的規劃走,你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也沒關係,我不在乎。”崔瀾的話堪稱是冷漠無情。
但面對江巧梅這種人還真就得撂狠話、下重藥纔有用。
不然她永遠都會固執己見。
江巧梅:“我是爲了你好!”
“哦。”
江巧梅憋着氣,感覺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裏。
但是江巧梅爲原主做主了幾十年,怎麼可能突然放棄。
於是她住在了崔瀾這裏,開始天天給崔瀾燉海帶湯、海帶湯、海帶湯……
她知道崔瀾不喜歡海帶湯,所以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再次獲得掌控感與權威感。
崔瀾直接點外賣了,寧肯喫預製菜也不碰海帶湯。
第一天,江巧梅:“喝點海帶湯吧,有營養。”
崔瀾:“不喝。”
第三天,江巧梅繼續:“喝點海帶湯吧,媽燉了好久。”
崔瀾:“不喝。”
第五天,江巧梅鍥而不捨繼續:“喝點海帶湯吧……”
崔瀾直接戴上耳機,當沒聽見。
哪怕江巧梅把海帶湯遞到嘴邊,她都當沒看見,堅決死活不喝。
江巧梅被氣得不輕,開始折騰崔瀾的衣櫃。
“你明天穿這身,穩重,大氣。”江巧梅直接把衣服搭好了,放在牀頭,崔瀾看了一眼,嗯,老奶奶會喜歡的風格。
崔瀾直接扔了這身老奶奶服,依舊穿自己喜歡的。
江巧梅拿着剪刀就把崔瀾最喜歡的那條裙子剪了。
崔瀾也不帶含糊,直接衝去江巧梅房間把她所有衣服撕了,江巧梅在旁邊又哭又叫地攔,崔瀾依舊是不爲所動。
江巧梅終於是領教了一點崔瀾的厲害,消停了幾天。
崔瀾卻深知江巧梅絕對沒那麼容易放棄,果然,沒幾天,江巧梅就病急亂投醫地去找了一個神婆,花了大價錢從神婆那裏買了一點據說能讓兒女聽話的黑灰。
江巧梅拿到黑灰後,連續幾天都給崔瀾做喜歡喫的菜,還誠懇地跟崔瀾道歉,嗯……如果不是知道這些菜裏都加了黑灰,她可能就信了
崔瀾直接掀桌,並把剩下的黑灰,倒進江巧梅嘴裏。
江巧梅拼命摳嗓子,吐得昏天暗地,然後就坐地上號啕大哭,一邊狂扇自己巴掌,一邊怒罵崔瀾不孝,哭聲太大還把鄰居都吸引過來了。
鄰居:“這怎麼了?有什麼話好好說啊。”
“阿姨快別哭了,擦擦眼淚。”
“小姑娘你怎麼讓你媽哭成這樣?”
眼見圍觀的喫瓜羣衆越來越多,江巧梅嚎得愈發用力了。
崔瀾倚着牆壁,聳了聳肩,笑道:“因爲我不孝順。”
這麼直白的話還真鎮到了不少人,反應過來後,他們又七嘴八舌地勸說:“哎呦,哪能這麼說自己呢?”
“趕緊的,跟你媽道個歉。”
崔瀾繼續笑道:“想都別想,誰要是同情她現在可以把她領走,我謝謝您!”
同情歸同情,真要把個陌生人領回去,那還是免談。
喫瓜羣衆不知不覺就都散了,崔瀾掃了眼江巧梅:“你還有什麼招儘管使出來,我都接着。”
“你犟你的,我會比你更犟。”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惡人須的惡人磨。
儘管江巧梅不算純粹的惡人,但是意思對了。
那之後,江巧梅徹底安分了下來。
江巧梅深居簡出的,崔瀾更別說了,忙着閉門考證。
兩人短暫地相安無事了一段時間。
開學後,輔導員打來電話說江巧梅要給她辦理退學,詢問崔瀾意願,電話那頭,隱約還能聽見江巧梅不服氣的“我是她媽我決定就好了”的心虛嘀咕。
崔瀾平靜地道:“沒有,我不打算退學,這都是江巧梅擅作主張。”
於是,退學手續作廢,崔瀾繼續上學。
江巧梅對此尤爲不甘心,於是又把崔瀾叫回了出租屋。
崔瀾沒去,心理諮詢證開考時間要到了,這幾天忙着呢。
一計不成,江巧梅又打電話說自己出事了,讓她回來看看。
聽着江巧梅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崔瀾沉默。
而且這麼急切地要她回去,不用想也知道是有鬼,崔瀾直接報警。
當她帶着一羣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江巧梅和那羣孝子學院的人都驚呆了。
沒錯,江巧梅聯繫了孝子學院,這是一所專門管教不聽話不孝子的學院,保證出來後各個都極聽父母話。
至於怎麼管教?電擊、棍棒、罰跪、不給飯喫、精神虐待,總有能摧毀人意志的方法。
崔瀾眼中閃過戾氣。
孝子學院的人都被趕走了,江巧梅也被警方教育了。
所有人都離開後,出租屋裏靜了下來,江巧梅心虛地不敢跟崔瀾對視。
崔瀾:“媽,你再折騰,信不信我哪天就建個類似的學院,把你也關進去。”
江巧梅瞬間支棱起來了,像是抓到崔瀾什麼把柄一樣,重新將自己置於了道德的高位,剛纔的心虛煙消雲散,開始噼裏啪啦地指責崔瀾。
崔瀾轉身就走。
這種人說再多也是無益,還是節約點口水吧。
拿到心理諮詢證後,崔瀾開始搗鼓那個孝子學院。
耗時半年,孝子學院關門大吉,校長被判處了無期徒刑,那些助紂爲虐的老師保安也都進了橘子,有了案底。
孝子學院的學生都被放了,他們在裏面經歷了非人的折磨,出來後已經沒法再在社會上正常生存,並且對父母滿懷怨恨。
他們之中有些是真的惡種,有些卻只是頑劣、調皮,或者跟父母頂嘴了就要被送到這裏,進行“改造”。
有些甚至什麼都沒做,便被送了進去。
他們的父母明知道他們在裏面過着怎樣生不如死的日子,但是爲了能夠得到一個足夠聽話的傀儡,通通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崔瀾免費給他們做了心理諮詢和心理疏導,許多人在走出崔瀾的工作室時都是哭着的。
沒錯,崔瀾已經正式成爲一名心理諮詢師了,還創立了她自己的工作室。
因爲專業能力過關,指出問題一針見血,還能給出解決方案,使得崔瀾的工作室在短時間內名聲大噪。
許多年輕人還把他們的父母也送來做諮詢了。
年輕人能主動來做心理諮詢,說明他是家裏病得最輕的那個,他們的父母纔是真正有心理問題,但不自知的存在。
崔瀾對症下藥,基本幾個療程之後心理問題都能緩解不少。
但是,崔瀾自始至終都沒法療愈江巧梅。
因爲江巧梅不配合,外加她不認爲自己有心理問題。
她多年如一日地犟着,試圖和之前那樣,規劃崔瀾未來的路線。
結局當然是失敗了。
江巧梅想讓崔瀾別做勞什子心理諮詢師了,回來考編當老師多好,崔瀾拒絕了;
江巧梅想讓崔瀾早點結婚,爲此給崔瀾精挑細篩了好些她單方面認爲合適的對象,崔瀾拒絕了;
江巧梅想讓崔瀾生個孩子,她給她帶,崔瀾拒絕了。
江巧梅也終於崩潰了。
這些年在崔瀾這裏接連受創,江巧梅活得分外痛苦和壓抑,她總覺得她和崔瀾的人生都不該是這樣子的。
崔瀾應該聽她的,當老師,留老家,穿着穩重妥帖的衣服,嫁給合適聽話的對象,給她做海帶湯,孝順地守着她。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離經叛道。
江巧梅徹底鑽進牛角尖,打算拯救崔瀾,把她從歧路拉出來。
可惜,她連崔瀾面都見不到了。
若干年後,崔瀾成爲了心理學方面最權威的專家,療愈了無數有心理問題的大人小孩,推動社會關心成年者心理健康,推動家長關心未成年心理健康。
這些事在旁人眼裏是偉大的、值得稱頌的,唯獨落在江巧梅眼裏,是離經叛道的,是不合心意的。
或者說,崔瀾做的事就沒有一件合過江巧梅心意的。
但那又怎麼樣,她很高興,也很充足。
所以,她不會改。
江巧梅臨死前,拉着崔瀾的衣角言辭懇切地希望她可以迴歸正途,不知道的還以爲崔瀾目前在做啥違法犯罪的事呢。
崔瀾依舊拒絕了,江巧梅手一撒,含恨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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