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雙魚玉佩

作者:天青色自煙雨
回到城南義莊的時候,蘇鏡還在爲剛纔歐陽盆飯的身手所震撼,但其師父賈曉生並不在此處,倒是羅有福正推開偏房的門走出來。

  羅有福身後,跟着消瘦但修長的孫國,穿着一身麻布衣服,面容消瘦。

  “回來了?”

  “是的,大人。”蘇鏡停下腳步。

  “下午北鎮撫司賈大人來過,你們……可有過節?”羅有福忽而問道。

  “未曾有過。”

  看來賈曉生的確來過這裏,只不過自己出去了。

  “那便好,今晚當個差,晚些王大頭子會找你,我們出去有些事,把門看緊了,明白沒。”

  “明白,大人。”

  城南義莊在編之人並不算多,除去羅有福和另一位看守之外,在編的焚屍匠三人,分別爲王大頭子、孫國,以及已經死去的趙有錢的。

  而在編的請命人,現在唯有蘇鏡一人,其實之前還有一位請命人,只不過後來一次請命,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焚屍匠和請命人,都成天與屍體打交道,但和請命人不同,焚屍匠幹兩天歇一天,除去極爲偶然的屍體異變,大抵還算太平。

  所以民間纔會有“升棺發財焚屍匠,百死無生請命人”的說法。

  羅有福給蘇鏡安排的事情,就是暫時頂替趙有錢的班,等到義莊找到新的焚屍匠。

  這年頭想當焚屍匠的大有人在。

  雖不像請命人一樣是從九品,喫官糧,但好在焚屍匠這工作穩定,只要不碰到變屍,那幾乎就是“鐵飯碗”了。

  這年頭,誰不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燒死人而已,大多都沒有心理壓力。

  羅有福許諾在頂班的這段日子裏,蘇鏡每天可以多領二十文。

  二十文,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足夠一家溫飽。但蘇鏡沒有什麼好心動的,畢竟懷裏還揣着二十兩雪花紋銀。

  有錢!

  任性!

  天將晚的時候,王大頭子將蘇鏡帶到大門緊閉的房屋前,絮叨着:

  “蘇小哥,咱這差事不難,至少比你請命的要容易的多,看這間房了嗎?等到子夜,你就開門進去,把裏面堆積的屍體燒了,能燒多少算多少,等清早的時候,把燒好的骨灰倒進外面白柳河裏,就算成了。記住,一定要是子夜開門,進門前搖一下鈴鐺,其他的,就沒什麼規矩了。”

  蘇鏡擡頭看去,只見大門旁吊着一個黑乎乎的鈴鐺,從鈴鐺口中垂下來一根長長的黑色絨線,看起來髒的不行。

  再往上看,一根同樣黑乎乎的煙囪從屋內伸出。

  “對了,清晨第一句雞叫的時候就停下手中的活,反正……規矩嘛。”

  “多謝了。”蘇鏡客氣道。

  王大頭子看着他,突然問道:“蘇小哥你還沒有妻室吧?”

  “啊?”蘇鏡一愣,搖了搖頭。

  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自己都是單身狗一條,別說妻室了,就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摸過一下。

  王大頭子看着他,猥瑣的笑了起來:“我聽說東街宋寡婦家的女兒年方二七,出落得亭亭玉立,蘇小哥若有心,老哥去幫你牽個姻緣,如何?”

  年方二七,並非指二十七歲,而是二七十四歲。

  蘇鏡聞言,頓時大囧,連忙擺手:“不了不了,王老哥折煞我也,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不了不了。”

  王大頭子迷惑了一下,進而嘆了口氣:“也是,你這身份,哎……”

  是啊,蘇鏡是位請命人,雖然是正兒八經從九品的官身,但也是百死無生的可憐人,說不定在哪次請命的時候,就丟了性命,料想那宋寡婦也不會希望女兒跟自己一樣成爲寡婦。

  可惜這蘇小哥俊俏的模樣了。

  隨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義莊內迴盪着他們的說話聲,卻顯得冷清空落,凜冽的北風帶着寒意吹落院中的黃葉,沙沙作響。

  “綁。”打更聲從遠及近。

  王大頭子站了起來,將一把鑰匙扔給蘇鏡:“子時了,蘇小哥,祝好運吶。”

  “王大哥好運。”

  今夜多雲,有風,蘇鏡用那把銅鑰匙打開焚屍房的門,然後伸手抓住絨線輕輕搖動,一時間,“叮叮噹”的聲音迴響。

  推開門,裏面並非想象中的黑黢黢一片,中央的焚屍爐中火光搖曳,可見昨日放進的煤炭並沒有燃燒殆盡。

  焚屍房的一邊堆放着用白布遮蓋住的屍體,另一邊是如小山般高的煤炭。

  “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情……”

  和嫁衣女屍打過交道的蘇鏡並沒有慫,他揭開第一具屍體的白布,是一張中年的臉,臉色青白,已經開始出現腐爛的跡象。

  蘇鏡沒有多想,將屍體推進焚屍爐內,然後又用鏟子鏟了些煤炭進去,一時間,焚屍爐內火焰熊熊,橘黃色的火焰不斷朝外涌動着。

  趕緊關閉焚屍爐,只需一個時辰,裏面的屍體就會被燒成骨灰,而這一個時辰內自己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是一件枯燥且乏味的事情。

  蘇鏡坐在小凳子上,透過焚屍爐上的小孔看着裏面搖曳的火焰,一時間無事可做。

  早知道就去書攤買兩本小說了,好歹可以打發一下時光。

  而此時,另一個焚屍房內,王大頭子正拿着骰盅不停搖晃着,嘴裏唸唸有詞:“天地無極,太上老君,四方天帝,祝我贏錢!開!”

  骰盅被猛地扣在木桌上,王大頭子的眼睛在爐火的映照下有些發亮,他舔了舔乾燥的嘴脣,低下頭,視線與木桌面平行,慢慢的打開緊扣的骰盅。

  緊接着,就是一句失望的哀嚎。

  “哎呀,怎的是小啊!”

  說完,便又抄起骰盅,準備下一把。

  可就在此時,身後的窗戶忽然沒緣由地動了下,風一吹,直接打開了。

  王大頭子被嚇了一跳,趕緊起身將窗戶關上,才發現窗戶上的掛鉤不知什麼脫落,掛在那裏搖搖欲墜。

  說回蘇鏡,由於沒什麼可娛樂的,此時他正閒得發慌,於是乾脆撿了一塊煤炭,在地上寫寫畫畫起來,邊寫還邊念着: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就在剛把雪字寫完的時候,“呼”的一聲,身後的窗戶突然被吹開,夜裏凜冽的風倒灌進來。

  蘇鏡猛地哆嗦一下,一半是嚇得,另一半是冷得。

  “這是,屬於異常情況嗎?”蘇鏡初次兼職焚屍匠,一時間看着被風吹開的窗戶,有些拿不定主意。

  關,還是不關,這是個問題。

  就在蘇鏡遊移不定的時候,窗外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找到你了,嘿嘿。”

  蘇鏡一驚,下意識將手中的煤塊丟出去。

  窗口,一個黑影“倏”地翻身進來,將煤塊穩穩當當握在手中,然後反手將窗戶一關。

  來人穿着夜行衣,身材並不高大,但手中卻握着一柄泛着淡紫色光芒的的匕首,很明顯,上面塗抹着劇毒。

  “你是什麼人?”蘇鏡抄起旁邊的鏟子,質問道。

  雖然有些發抖的雙腿出賣了他,沒辦法,來者一看就不太善吶。

  “去了黃泉路,你就知道了。”

  那人說完,以極快的速度朝蘇鏡衝去,身體低伏,就像一頭正在捕食的獵豹,泛着紫色光芒的匕首在空中劃出一道虛影。

  “完了!”蘇鏡下意識想躲開,卻發現身體怎麼也動不了。

  人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就會如此。

  奈何如今的蘇鏡空有二十年道行,卻沒有能夠攻擊與防禦的術法,眼看那匕首已到眼前,只得認命般閉上了雙眼。

  就在此時,他懸掛在腰間的玉佩突然綻放出幽綠色的光芒。

  那黑衣人神色一驚,下意識想要後退,可爲時已晚,只見一道綠光如同閃電般從玉佩中射出,直接穿過他的心臟。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

  黑衣人緩緩低下頭,有些呆滯地看着胸前那拇指般寬的空洞,眼中慢慢失去光澤,然後重重倒下。

  嗯?自己沒事?

  蘇鏡過了好一會才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啥事沒有,反倒是面前,那黑衣人直挺挺倒在地上,已然沒了聲息。

  “死……死了?”

  看着對方胸口的孔洞,並沒有多少血流出,但人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蘇鏡有些懵圈,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寂靜的房間中一時只剩下煤炭燃燒時所發出的輕微“嗶啵”聲。

  “咔嚓。”忽然,一聲異響引起了他的注意。

  蘇鏡低頭看去,只見自己腰間那塊魚形玉佩,竟裂開了一條小縫。

  難道……

  這塊玉佩是自己請命回來途中,那貓妖老太婆送給自己的,以感謝自己將顧三小姐的屍身送回故里。

  當時就覺得這魚形玉佩不是凡物,如今看來,只怕是其爲自己擋了一劫。

  但將行好事,莫要問前程啊。

  若不是這塊玉佩,今日的自己怕是十條命都活不下來。

  這突然闖入的黑衣人明顯功夫了得,氣勢凌厲,顯然不是第一次殺人了。

  只不過,爲何要殺自己?

  難道,又是金鳳酒樓管事的找自己麻煩?不至於吧,不就吃了頓飯?而且那酒的確難喝啊,免單也是那管事的自己所說,怎的如此小心眼。

  先是回來路上被堵,宣稱要自己一條大腿,又是這半夜突然而來的襲擊,饒是蘇鏡,也有些火大起來。

  看來明日要找歐陽盆飯好好聊聊了,不然下次來的,就不知道是什麼牛鬼蛇神了。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卻是……這傢伙的屍體……怎麼處理?

  蘇鏡摸了摸下巴,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焚屍爐,再看了看屍體,突然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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