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王朝餘光
鄭乾祖上兩代都是打更人，傳到他這裏，已經是第三代了。
打更人的工作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在規定的時間走過幾條巷子，高喊“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就好了。
打更人的工作其實也很複雜，因爲他們走動的時候往往是陰氣最盛的時候。
陰氣盛，就容易發生一些怪事。
東二十四胡同靠近菜市場，在京城裏也是着名的鬧鬼聖地。
“過了東二十四就是新鬼門關，鬼門關是什麼地方，有去無回喲，不過咱們打更人和閻王爺那可是有些交情的，手中銅鑼一敲，什麼小鬼都要退避，到時候只要顧着往前走就成，聽見啥聲音也別回頭，明白了沒？”
鄭乾年紀不小了，孑然一身，老鄭家的香火到自己這總算是絕了戶了。
但更還是要人打的，於是上邊給自己硬是安排了個小徒弟。
“記得了師父。”
好在徒弟也算乖巧，一個十六七歲的大男孩，叫張愣，平日裏對鄭乾還挺尊敬。
“記好咯，打更人不比其他的，若是出了差錯，可是要人命的。”
鄭乾並沒有因爲徒弟的認真而放棄囑咐。
和請命人一樣，打更人也不是什麼安穩的行業。
不過比請命人好些的地方就是，打更人好歹有規律可循，只要不自己去強行作死，還是可以善終的。
冬日的夜是刺骨的冷，張愣緊了緊自己的領口，讓風不至於倒灌進去。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聲音在街道上彌散，很快就消失在了風中。
這打更人還有個好處，就是可以摸魚。
畢竟這事也沒人來監督。
鄭乾好煙，隨身帶着菸斗，見四下無人，便帶着自己徒弟尋了個牆角蹲下，將菸絲細細放進菸斗中，用火摺子點燃。
這裏已經靠近東二十四胡同口了，可以直接看到菜市場。
見張愣盯着自己的菸斗，鄭乾笑着露出了一口黃牙。
“這是個熬人的活，抽些煙好提神，以後你也得這樣哩。”
打更人在夜裏行動，還不像焚屍匠，打更人要一直不停走來走去，的確累人。
“師父，我聽說京城來了一種新的菸草，抽起來可帶勁了咯。”張愣說道。
誰知鄭乾卻是瞪了他一眼，道：“那玩意也是能碰的，官府明令禁止，碰了可是要殺頭的哩！”
張愣說的，自然是從東瀛來的鴉片。
聽見殺頭，張愣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而後看向菜市場。
鄭乾見狀，笑道：“看啥哩，菜市口？放心吧，那裏可沒有一個是冤死的哩！”
菜市口是殺人地，尤其是京城菜市口，不知多少大好頭顱在這裏呱呱落地。
傳言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你若經過，就可以看見百鬼夜行的景色。
不過鄭乾打了一輩子更，倒也沒在菜市口遇見什麼奇怪的事情。
也倒也不奇怪，畢竟菜市口那把鍘刀的煞氣太重，不知殺了多少人，尋常的邪異怕是不能近身。
不過在菜市口旁的幾條巷子就沒那麼安分了。
鄭乾蹲下來抽着煙，煙氣入肺時帶來的感覺讓他有些飄然。
張愣不抽菸，只好在一旁百無聊賴的四處看着。
可平時那些熟悉的街巷如今藏在黑暗中，卻變得有些陌生。
倒是菜市口那邊還算光亮，興許是因爲寬敞的緣故吧。
一陣風過，張愣眼睛眯了眯，再次睜開的時候，便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正站在菜市口的空地上。
似乎是個女子……
大半夜的，菜市口，白衣女子。
張愣瞬間就感覺有些頭皮發麻，立刻是伸手拍了拍自己師父的肩膀。
鄭乾還沉浸在飄然的狀態之中，驟然被打斷，有些不悅：“幹嘛？”
“師……師父，您看那……有一女的……”張愣也不敢伸手去指，只能用眼睛比劃着。
臉上慌張的神色不加掩飾。
鄭乾見狀，心裏也是漏了一拍，連忙看了過去。
可讓他奇怪的是，菜市口明明空空蕩蕩，啥也沒有。
但看自己徒弟的表情，似乎又不像是作假。
幹了一輩子打更人的鄭乾自然不會覺得自己徒弟是在拿自己尋開心，打更的時候如果抱着僥倖心理，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不要慌，我們回頭。”鄭乾當機立斷，也不管疼痛，便將菸斗中還在燃燒着的菸灰倒在了手心，揉搓之後塗抹在了自己徒弟的額頭上。
接着也給自己塗抹上了。
“走，無論聽到什麼聲音也不要回頭，明白沒！”
張愣聞言，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
他沒想到，自己第一天出來，就會遇上這事，真是倒了血黴了。
要知道這樣，自己就不該來當這打更人……
不過現在也不是抱怨的時候，張愣連忙跟上自己師父的腳步。
但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停下，別跟他走，他不是人！”
師父！張愣聽見聲音，一下就愣住了。
自己身後，的確是師父的聲音，什麼意思，師父說面前這個師父不是人？
“怎麼回事！別停下，快離開這裏，糟了，我們被那東西盯上了，快用手捂住額頭，別讓菸灰掉了。”
前面，又傳來師父囑咐的聲音。
張愣便感覺自己額頭上的菸灰正在不斷地往下掉落，他下意識就想捂住額頭。
可後面卻再次傳來熟悉的聲音。
“別捂住，額頭上是人的靈燈，一旦捂住了，邪異就可以上你的身！”
一前一後各執一詞，其實張愣並不愣，他知道背後出現的那師父，大概率是假的。
於是他趕忙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可讓她意外的是，前面的師父身形突然停住了，而後緩緩轉過身子，露出了一個笑容。
“好小子，總算是把你騙住了。”
“小子，待會路過菜市口的時候別害怕，那地方沒那麼可怕。”牆下邊，鄭乾吸了一口煙，眯着眼睛，忽然感覺身邊有些空曠。
回頭一看，好傢伙，自己那乖徒兒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人呢？”鄭乾有些慌了，心道莫不是出啥事了。
就在這時，張愣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鄭乾當即就炸毛了，伸出菸斗狠狠敲了一下對方的頭。
“好小子，跑哪去了，這大半夜是能亂跑的嗎！”
張愣一臉委屈的表情：“師父，我只是去尿了個尿……”
“以後尿尿也要在爲師面前，聽到沒！”鄭乾沒好氣地說道，接着便轉身朝菜市口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身後徒弟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殘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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