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雕欄玉砌應猶在
在蘇鏡的陪同下，宋如書喝了些酒，但由於還要回去處理國事的緣故，也只適合到了微醺的狀態。
不過就在散場的時候，蘇鏡突然攔住了宋如書。
“宋伯父，可否隨晚輩，去個地方？”
宋如書愣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宋府管家原本是想跟上的，卻被蘇鏡攔住了。
宋如書見狀，笑着說道：“你先回去吧，有蘇先生在，想必不會出什麼事的，不要擔心。”
很明顯，宋府管家這是在擔心宋如書的安危。
不過想來也是，蘇公子的人品極佳，又是宋府的未來女婿，能出什麼事？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外面還在下雪，一大一小兩人卻沒有撐傘。
宋如書臉上有些陀紅，那是未散去的酒意。
他抓着蘇鏡的手腕，兩人並肩而行，就像一對普通的長輩與晚輩。
蘇鏡迎着風雪，突然說道。
“其實請命人這個活並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麼危險，還是有着許多樂趣在的。”
“哦？”
蘇鏡吸了口氣，緩緩說道：“而且還有着許多掙錢的法子。”
“比如說，接私活。”
宋如書在一旁靜靜聽着，其實他對這些都知道一些。
畢竟之前就調查過蘇鏡的底細，雖然那些明面上的信息並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意義。
“記得第一次接私活的時候也是我第一次請完命回來，相信宋伯父也知道，有些世家大族裏面的人去世了，並不一定會送去屍部，這個時候，屍體就需要人去處理。”
“其實接私活的不僅是請命人，焚屍匠也可以。”
“只不過那次，接到這個私活的焚屍匠，卻是死在了變屍手上，於是這活便落在了晚輩手裏。”
“說實話，那時候的晚輩實力還有待提升，所以多少有些忐忑。”
“不過，晚輩還是接下來了。”
“於是當夜便到了劉府，也就是伯父的乘龍快婿，劉仁美的府上。”
蘇鏡提起劉仁美的時候，宋如書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他隱隱聽出來了，蘇鏡似乎想跟自己講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之前的一切，都不過是鋪墊。
似乎這件事情，還與自己那位乘龍快婿有關。
不過宋如書沒有說話，而是選擇了沉默。
蘇鏡見狀，便繼續說道：“到劉府的時候，瞭解到死者是一名家丁，當時的我就感覺有些奇怪，如果只是普通家丁的話，送去屍部不就好了，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但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也沒問那麼多，便想要將屍體焚燒。”
“可焚燒的過程中，屍變了，不過好在晚輩身上有件法器，堪堪將其鎮壓。”
“有驚無險。”
說完這四個字之後，蘇鏡突然沉默了下來。
風雪中，兩人身影走得十分緩慢。
此時已經快到宵禁時期了，前面的街道上亮起了一道道燈光。
“什麼人？”巡街的三法司捕快衝了過來，神色不善。
“快到宵禁時分還在外面作甚，莫不是想去三法司衙門做做下客！”
下客，帶着貶低的意思。
宋如書目光一凝，揮了揮袖子，道：“好大的口氣，你們大理寺的向大人，也不敢這麼跟老夫說話！”
“你！”前面的捕快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後面一位年紀稍大一些的捕快拉住了。
“不知大人貴姓？”那捕快拱手問道。
“宋！”
宋！捕快心裏一驚，要知道，在這京城，宋家是真正意義上的龐然大物。
而且面前這人氣度不凡，定然不是常人。
不過捕快也是精明人，見狀立刻是拱手道：“屬下衝撞，還望宋大人恕罪，不過這時辰將晚，還是快快回府纔是，不然，弟兄們也難做。”
這話說得圓滑，且不卑不亢，倒是正好消了宋如書心中的一些火氣。
“嗯，去吧去吧。”
幾位捕快見狀，也很知趣的離開了。
“蘇先生，可以繼續了吧。”宋如書看着蘇鏡，說道。
蘇鏡嘆了口氣，忽然說道：“宋伯父，我能在屍體燒燬時看見死者的一生。”
宋如書眼睛深處閃過了一絲明顯的不信。
但轉念一想，蘇鏡並不需要用這種拙劣的謊言來欺騙自己纔是，而且這也不像對方的秉性。
難不成，是真的？
在焚屍的過程中看見死者的一生。
蘇鏡看着宋如書，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黑暗。
宋如書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白柳河在雪夜中安安靜靜，殘敗的柳樹下邊，宋如書注意到了一個個突起的，就像是墳包。
“這是……”宋如書看着那些墳包，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恐慌情緒。
蘇鏡嘆了口氣，沒有說話，而是靜靜走到了一座時間最久的墳包面前。
宋如書跟了上去。
墳包前，木質的墓碑有些泛舊了，被霜雪覆蓋，看不清上面刻着的文字。
可宋如書似乎感應到了什麼。
他蹲下身子，用力將墓碑拔了出來，而後用袖子緩緩擦去上面的霜雪。
但天太黑了，依舊看不清上面的字跡。
宋如書左右看了看，快步走到一處人家的門前，藉着門上燈籠上的光，總算是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宋氏溫凝之墓。”
宋如書年邁的身子晃了晃。
“那具屍體其實並不是劉府家丁，她叫做宋溫凝，她，死在了劉仁美手裏。”
蘇鏡的話像是一把刀子，很很插進了宋如書的心臟。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家凝兒，她還活着，我……我前陣子還見過……”
宋如書語無倫次的辯解着。
“那真的是宋溫凝嗎？”
宋如書呆住了，看了看蘇鏡，又看了看手中的墓碑，又擡頭看了看天。
將墓碑緊緊抱在懷裏，老淚縱橫。
是的，在剛纔極爲短暫的時間裏，他便選擇相信蘇鏡的話。
沒有具體的原因，就是一種源自於心底的感覺。
那是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自己的女兒死了，而且，早就已經死了，那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自己唯一的骨肉。
蘇鏡看着面前鬢角霜白的老人逐漸倒在了雪地裏，抱着墓碑嚎啕大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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