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亂花漸欲迷人眼
“阿奴呀阿奴，你在看什麼？”
這裏的山上似乎總是下着雪的，呼嘯的北風從極高極高的雪松海上飛過，而在懸崖旁，兩隻白狐靜靜地靠在一起，看着遙遠的遠方。
“姐姐，你去過人間嗎？”那隻年幼的白狐忽然擡頭問道，她的瞳孔是如同夏日深潭一般的深藍，璀璨。
“人間？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年長一些的白狐抖動了一下身子後繼續說道：“你看那小五、阿雪，不就是去了人間之後，再也沒回來過了嗎？”
小五、阿雪，是兩人從小到大的玩伴，前幾年下山而去，便了無音訊。
婆婆說，她們一定是出什麼意外了。
人間，是很危險的地方，除了二姨娘，從未有狐狸從人間回來過。
想到這裏，小白狐的藍色眼睛忽然轉了一下，而後招呼也沒打，便轉身朝着松林中跑去。
“誒，阿奴，你去哪？”
可轉過頭去，除了雪地上的小小爪印，便什麼也沒有了。
“哎，這孩子……”留在山崖上的白狐嘆了口氣，看向更遠處的高山：“人間，是什麼樣的呢？”
……
“姑姑，姑姑。”
聲響驚落了松樹上的積雪，一隻火紅色的松鼠從樹洞中好奇探出了頭，看着樹下那靈巧奔跑的身影。
這棵松樹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太容易叫人忽略樹下那間小小的木屋。
“咔吱……”
輕微的聲響，一婦人推開了木屋的門，走了出來。
婦人很美，只一出現，便讓周圍的景色盡皆黯然。
“我倒是誰，原來是小阿奴呀。”婦人輕笑，看着從遠處奔跑來的白狐，原本清冷的臉上，綻放出了一絲笑意。
“姑姑！”小白狐一躍跳到婦人懷裏，用自己小小的腦袋蹭了蹭，而後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着。
婦人輕輕用手撫摸着順滑的毛髮，淡笑道：“今天怎的沒出去玩，有空來姑姑這，平日裏的阿奴，可是閒不下來的性子纔是。”
“嘿嘿，這不是想姑姑了嘛~”小狐狸咧開嘴撒着嬌，於是婦人也便跟着笑了起來，並用手颳了刮她粉色的小鼻子。
“你這小傢伙，就知道挑些好聽的來哄姑姑……來這裏，怕不是有些別的事吧？”
“嘿嘿。”
興許是被道破了心裏那些小心思，小狐狸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轉念想想，這可是自己的姑姑呀，又有啥不可以說的呢？
可還是過了會，小狐狸才擡起頭，說道：“姑姑，我想去人間看看。”
“人間。”
“昂，人間。”
小狐狸的眼神很是堅定，因爲現在的她呀，並不知道，這人間對於自己而言，又意味着什麼。
但婦人聞言，只是沉默了一下後，便搖了搖頭：“不行。”
“爲什麼呢？爲什麼姑姑你一提到人間就不開心呀！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姑姑，你就告訴阿奴好不好嘛。”
小狐狸知道，自己這位姑姑以前是下過山的。
只不過從人間回來之後，便在這老松下搭了間木屋，過起了近乎隱世般的生活。
沒人知道在姑姑身上究竟經歷了什麼，或許是些不開心的事情吧？
看着婦人臉上隱隱流露出的哀愁，小狐狸心中有些不忍，於是趕忙說道：“啊，如果姑姑不肯說就算了啦，阿奴也不是非要知道的，哼哼。”
“好，知道阿奴最乖了。”婦人聞言，臉上重新生出了笑意，但很快，又慢慢沉了下來。
她擡頭看着穿過鬆林的遠方白山，淡淡說道：“阿奴，你可知道，我們白狐一族，化形極難，需要付出別的普通妖族幾倍的努力，但一旦化爲人形，無論男女，皆是世間絕美。”
小狐狸有些懵懂，還是點了點頭。
事實的確如此，白狐一族得上天眷顧，幾乎每個族狐，都天生會修行。
但天道，向來損有餘而補不足，白狐一族在修煉方面得上天眷顧沒錯，但其種族血脈向來薄弱，且在化形一道上比別的種族要來得，艱難許多。
與之對應的是，婦人說的沒錯，白狐一族，只要一旦化形，無論男女，便是世間絕美的存在。
“美貌，是上天的恩賜，也是詛咒。”婦人嘆息了，說了句彼時小狐狸並不能理解的話。
遠方下起了雪，吹來的風，愈發冰涼。
婦人看着那白色的山林，忽而間眼底有些惆悵，忽然，她開口說道。
“興許，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窗外噼裏啪啦的爆竹聲抓回了遊走的思緒，阿奴看着鏡子中明媚豔麗的面容，莫名有些惘然。
“阿奴姐，你在想什麼？”
宋溫茜輕柔梳着阿奴那秀美的長髮，輕聲問着，而後看着鏡子中因爲妝容而更加豔麗的樣子，不由驚歎。
“阿奴姐，你真的太美了，是溫茜見過，最漂亮的女子了。”
阿奴笑了笑，她也看向了鏡子中的自己。
美貌，是上天的恩賜，也是詛咒。
現在的阿奴自然早已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所以平日裏她都在掩蓋着自己原本傾城的面容。
但今天，她不想掩藏了，她要以自己最美麗的樣子，在這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阿奴姐，你在想什麼？”
阿奴搖了搖頭：“沒什麼……溫茜，我們都是第一次來人間一趟吧？”
宋溫茜被問得有些不明所以，但想了想，卻只能點點頭：“對啊，當然了，我們都是第一次來人間呢。”
說着，她看向窗外，神奇的是，連綿落了幾天的雪，不知何時停了。
只是天色還不夠明亮，沒能看見那慵懶陽光躺在白雪上的景緻。
但已經足夠了。
“真好呀，今天看起來會是個好天氣。”宋溫茜小心將阿奴長髮盤起。
“是啊……”阿奴也看着窗外的景緻，好不容易沉寂下來的思緒，又開始飄搖起來。
她想起了那些在山上的時光，想起了自己的小夥伴，還有姑姑。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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