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目標人物(九)
“可以。”三澄美琴回過神,把面前的碗碟推開,從包裏拿出筆記本和筆,“數據記錄警察到達現場時,室內一氧化碳濃度是204ppm,但是根據屋子的容積和焚燒的碳量……”
她迅速在筆記本上列出一連串複雜的公式,又單手打開手機上的計算軟件。
源輝月安靜地看過去,女法醫神情專注,沉浸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內的時候像是在發光。
“……可以得出,當時屋子內最多應該有1800ppm的一氧化碳。”
三澄美琴終於算出結果,然後頓了頓,又回憶了一下現場,“當時屋內的氣孔都被堵住了,門縫也被膠布封住,氣密性非常好。即便屋子裏的幾人都自殺成功,這個偏差值也太大了。所以,當時一定有人中途打開門進去過。”
“那就沒錯了。”源輝月輕聲說。
三澄美琴下意識擡頭看向她,桌面上方的吊燈灑下暖黃色的光,源輝月纖長的眼睫垂着,在眼瞼下落下一片陰影。那陰影很淡,卻好像將她整個人都罩在了裏頭。
“兇手事前就知道有人會在那裏約好自殺,所以選擇用凍死的方式殺死第四名死者,然後半途將屍體運送進去,製造她也是和其他人一起自殺的表象。”
“自殺方式和地點都知道得這麼清楚,兇手如果不是三人的親友,最大可能就是原本要約好和他們自殺的人之一——介於如果真的有這麼關心他們的人,那三名死者也不至於走上自殺這條路,所以親友的可能性可以暫時排除。”
“所以兇手甚至那位第四名死者,也是那個自殺網站的用戶。他或者她故意僞裝出對生活失望想要自殺的樣子接近死者,取得死者的信任後將她騙了出來——那麼,兇手只騙了一個人嗎?”
三澄美琴呼吸驀地一滯,落在她身上的燈光好像乍然染上了寒意,她低聲呢喃,“你的意思是……”
源輝月擡起手伸過來,女法醫盯着她遞到面前的素白手腕,鬼使神差地也擡起自己的右手,將兩人的手背靠着貼到一起。
她看到對面的人擡起另一隻手,指尖繞過兩人靠在一起的腕骨,輕描淡寫地順着手腕內側往下一劃。
“這樣的話,這個擦傷,還有那句‘救救花’,是不是就能說得通了?”
三澄美琴眼瞳猛地睜大了一下,燈光裏的涼意好像從肌理間滲透進來直衝天靈蓋,她像是被當頭淋下一桶冰水,人在溫暖的室內,卻如同坐在了雪地中。
“所以說……被兇手綁架的人,不止一個?”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恍惚地開口。
爲什麼只有手腕內側有擦傷?因爲當時她的手和另外一個人綁在了一起。
爲什麼故意在臨死前將那張紙吞進胃裏?因爲她希望自己死後解剖她遺體的人能夠看到紙條上的求救,不是去救已經註定奔赴死亡的自己,而是另外一個和她有同樣遭遇的,但還有生還希望的同伴。
“到目前爲止,這些只是推測,沒有實質證據。”
源輝月收回手,重新拿起筷子,“但是兇手和第四名死者小姐都是那個網站的用戶這一點可能性非常大,可以建議調查這個案子的那位毛利警官好好查一下這個網站,兇手能夠知道其他三人的自殺計劃,就算不是和他們約好自殺的人之一,在網站上應該也跟他們有交集。”
“id的話,”她夾肉的動作一頓,思考了一下,“應該是‘雪’。”
“雪?”
“‘雪的家’,那位死者小姐在紙條上寫的第一句話應該是這個。”
女法醫點點頭,拿出手機給毛利警官打電話。如果只是一樁普通兇殺案沒必要這麼急迫,但如果真的還有一個人在兇手手裏,那現在的時間可以說爭分奪秒,兇手已經殺死一個,隨時有可能再殺第二個,她們沒辦去去拿人命去賭一個手上已經沾染了鮮血的惡徒的耐性。
源輝月把筷子探進鍋裏開始撈美琴之前放進去的肉,一邊隨口道,“對了,如果那位毛利警官問起來,你就說這段推理是工藤新一說的。”
三澄美琴動作一頓,訝然地擡頭,“工藤新一?”
“他的名字比較好用。”
三澄美琴,“……沒問題嗎?”
“人命關天。”源輝月鄭重地說,“如果是隨便哪個人說的,警方那邊可能不會重視,所以這是善意的謊言!”
三澄美琴立刻被她說服了,也鄭重地點頭,“好的。”
源輝月遂滿意地重新低頭把肉片撈出來放到碟子裏,“美琴,這是你剛剛放到鍋裏的,給你……啊!已經全都老掉了……”
女法醫倏然回神,擡頭看去。
於是那頭剛接通電話的毛利警官剛開口問了一句“莫西莫西”,就聽到手機裏傳來一聲蕩氣迴腸的大喊。
“誒?!”
毛利警官:“???”
且不論警方那邊收到這個新的猜測之後的兵荒馬亂,這餐晚飯源輝月和三澄美琴到底沒喫好。兩人匆匆喫完了後半程,三澄美琴就拜託源輝月把她送回了研究所,她要連夜分析檢測那位無名小姐的胃部殘留和頭髮上的結晶體,想要找到關於她真正死亡現場的線索。目送女法醫匆匆跑到黑漆漆的建築門口,回頭朝她招了招手開門走進去,源輝月靠在車門上,等到研究所二樓重新亮起燈,這纔回到車裏發動引擎。
她看了一眼後視鏡,帶上藍牙耳機撥通了河野悅子的電話。
“悅子,搞定啦,美琴沒事了……怎麼搞定的?嗯,當然是給她找了點非常有意義的事做……”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某位大文豪的話永遠經典適用。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裏,有人在歹徒手底下掙扎等待着永遠回不來的朋友,有人在緊張忙碌地加班想要儘快抓住犯罪分子的尾巴,也有人依舊行走在瑣碎平淡的人生軌道上,剛結束和男朋友的約會,正被他送回家。
一輛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從旁邊疾馳而過,吸引了駕駛座上的人的視線。
西川奈美好奇地也跟着往同一方向探了探頭,“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看到了一些很美的東西。”
“是說那輛車嗎?”女孩興致勃勃地接話,“的確好漂亮啊,雖然我一點也不懂車,但是看外形就覺得好好看,這是剛剛我們喫飯的時候停在店門口那一輛吧?”
男友笑了笑,沒有對此多做討論,換了個話題道,“你最近還感覺有人跟着你嗎?”
西川奈美神色一緊,腦海中似乎又迴響起那如影隨行地跟在身後的腳步聲。她下意識往外看了一眼,車窗外的黑暗像糾纏不去的夢魔,好像依舊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躲在那裏窺伺着她。
她的身體條件反射顫抖起來,有些害怕地朝男友的方向靠了靠,然後立刻被對方察覺,伸過手臂溫柔地抱住了她。
“今天沒有了。”西川奈美低聲說,像是怕驚動了什麼,“昨天晚上我被人跟蹤的時候正好遇到了警察,他們幫我回去查看了一下,那個人可能是被警察驚走了。”
“是嗎,那就好。”
男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低頭在她耳邊溫柔地安慰,“沒事的,很快就過去了。”
第二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
柯南還是一大早就被阿笠博士接走了,不過這一次倒不是出去玩,而是去警察局做筆錄——昨天源輝月回家的路上又又又接到了目暮警官打來的電話,這才知道她的便宜弟弟出去了一天又被捲進一樁殺人案裏頭了,還差點跟阿笠博士一起成了嫌疑人。
說真的,不知道是不是習慣成自然了,她居然對此不是很意外。
雖然案子當場告破,但是他又欠了警方一次筆錄。爲了避免筆錄越積越多,源輝月一大早嚴肅地告訴弟弟,趕緊去早點錄完,不過這一次不要再帶着一樁案子回來了。
弟弟虛着眼睛回望她,不知道是不是想表達“這件事也不是他能控制的”意圖,但他最終還是默默地把抗議嚥了下去,乖乖被阿笠博士牽走了。
只要不老是和案發現場糾纏到一起,弟弟還是非常聽話且可愛的。
“……不過再這樣下去我還寫什麼奇幻懸疑啊,乾脆轉職去寫推理小說好了,身邊到~處都是可以取材的案例。”
源輝月坐在地毯上背靠沙發,拿着剪刀“咔擦”一聲剪下一支玫瑰花,一邊自言自語地嘟噥着。
“我回來了。”
她剛從花朵上揪下幾片花瓣,就聽到柯南的聲音從玄關傳來。緊接着是小孩輕快的腳步聲,她回過頭,就見弟弟拎着一盒點心從門口跑進來。
她又側過腦袋看了一眼客廳的座鐘,十一點半,距離他早上出門過去了三個半小時。
“今天警察局裏好忙哦,目暮警官他們都不在,是高木警官幫我們做的筆錄。”
柯南把點心放到茶几上,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坐到地上,看了看她手裏的剪刀,又看了看旁邊盆子裏已經積了半盆的玫瑰花瓣,疑惑地問,“姐姐你在做什麼啊,想泡花瓣浴嗎?”
她旁邊的地上還鋪着一張漂亮的包裝紙,垃圾桶裏除了光禿禿的花杆還有花店常用的花束裝點植物,他一眼掃過去就還原出了一捧精美的玫瑰花束被暴力肢解的全過程。
源輝月薅禿了手裏那支玫瑰,又從躺在地上的包裝紙上拿起最後一支,淡定地回答,“不是,我在找竊聽器。”
柯南:“?!”
源輝月:“不過沒找到,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她把最後一支玫瑰杆扔進垃圾桶裏,拍了拍手,然後又拎起地上的包裝紙把上頭殘留的斷枝碎葉團了團,跟死不瞑目的花束殘骸們塞到了一起。
柯南:“……輝月姐姐你爲什麼會覺得這裏頭有竊聽器啊。”
源輝月想了想,“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感覺這幾天出門的時候,偶爾會感覺有人在看我。”
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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