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名導演的追悼會(四)
主持人敏銳意識到這是個非常好的話題,三本木議員雖然沒有同樣在場的原田市長那樣“炙手可熱”,但也同樣是目前新聞的焦點。無論他在現場說了什麼話,明天這一幕肯定能登上頭條。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立刻熱情地對底下還摸不着頭腦的議員發出邀請。在他的勸說和在場衆人的注視下,三本木最終點了點頭,掛斷電話,十分有風度地走了過去。
遠遠看到這一幕的柯南鬆了口氣。
“看來對方用吊燈製造意外的辦法是行不通了,”灰原哀在他身邊輕聲說,“找到給那位議員先生打電話的人了嗎?”
柯南搖了搖頭,“現場光線太暗了。”
“所以你打算繼續這樣被動等着對方出招?”
“這倒不是,其實除了目暮警官,我還叫了一個人過來……”
兩人說話的功夫,臺上的三本木議員已經致辭完畢。他的發言簡略卻不敷衍,完全不像是被臨時趕鴨子上架,不知情的人看來估計會以爲這個部分真的是安排好的。
他發言結束之後就將話筒還給了主持人,走下臺來。源輝月已經到了舞臺側面等着,兩人簡單地打了聲招呼。
“抱歉,沒有提前知會一聲就提出了這樣的要求,還請三本木先生見諒。”
“沒事,美人都是有特權的。”三本木議員聳了聳肩,笑着道,“能夠被源小姐取材寫進書裏,是我的榮幸纔對。”
他雖然已經人到中年,但是保養得很好,因爲優越的家世和從小的嚴格教育,這點公子哥式的風流習性放在他身上倒是半點不顯得突兀。
源輝月朝他禮貌欠了欠身,這會兒主持人已經重新回到舞臺中央,繼續主持介紹酒卷導演的電影精彩片段回顧。大概是頭條在手,他的聲音格外激情飽滿。
在電影的背景音中,源輝月輕聲問身邊的人,“三本木老先生的忌辰快到了吧?”
“對,就在下個月。源小姐今年還是不出席嗎?”
“我會私底下去三本木先生的墓前拜訪,但是追悼會還是算了,父親他當年畢竟和老先生是政敵,我出現在他的追悼會上不太合適。”
禮貌性回絕之後,源輝月狀似不經意地問,“今年主持追悼會的還是菅沼先生嗎?”
菅沼俊樹是已經過世的三本木老先生的祕書,當年承蒙老先生一手提拔引導邁入政壇,老先生過世之後他又服侍於他的兒子,爲對方鞍前馬後保駕護航。老先生政務繁忙,現在的三本木議員可以說是這位菅沼祕書一手教養長大。
“是的,往年也一直都是他。”
三本木自然地點頭,然後忽然聽到身邊人冷不丁道,“這樣啊……生活在這樣的人身邊,很辛苦吧?”
他驀地一頓,脣邊的笑意好像都凝了一下,“……什麼?”
“菅沼先生是個很優秀的人呢。”源輝月的聲音從旁邊的黑暗裏傳來,“我父親欣賞的人不多,他難得地是其中之一,以前還跟我提過後悔自己下手太晚了,讓三本木老先生搶了先,他其實也很看好菅沼先生的。”
“其實父親當年還向菅沼先生拋出過橄欖枝,向他保證過只要轉投到源氏旗下,一定會扶持他登上國務大臣的位置,給他一個發揮自己的才華和抱負的機會,但是菅沼先生拒絕了。”
“……”議員不知爲何沉默了一下。
“三本木君不知道嗎?看來菅沼先生當年根本沒和老先生提過這件事,真的是對三本木家非常忠心耿耿呢。嘛,也的確符合他的性格,如果當年他沒有那樣乾脆拒絕,也不是他了。”
聽出身邊的人語氣中的欽佩,三本木議員勉強笑了笑,“菅沼的確是個人品非常完美的人,能夠得到源長官賞識也是他的榮幸。”
“是啊,只不過……在這樣完美的人身邊,格外辛苦吧?”
三本木史郎呼吸一滯。
“有人說,身邊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是一面鏡子,這樣的說法議員先生同意嗎?”
“……源小姐是要跟我討論哲學?”
“差不多吧,我只是有些好奇,議員先生在菅沼先生的鏡子裏照到了什麼呢?”
“……”
就在三本木議員感覺已經沒辦法在這裏冷靜站下去的時候,對方話語中的尖銳忽然一收。
“嘛,因爲父親跟我提過好幾次菅沼桑,他難得有這麼欣賞的人,所以忍不住多問了一點。可能我說話有些直接了,還請三本木君見諒。”
隨着她的語氣放緩,一絲新鮮的空氣好像也跟着吹進了這片空間,三本木的呼吸都順暢了些許,下意識鬆了口氣。
他扯了扯領口,覺得空氣有點沉悶地鬆開一顆口子,一邊勉強維持着風度微笑道,“沒關係,可以理解。”
這時候舞臺上的精彩片段錦集已經快放了一半,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電影的配樂在空氣裏泊泊流動。
身邊人似乎沒打算繼續說話了,在這片難耐的安靜中,三本木的注意力不知爲何卻沒辦法重新放在正在播放的電影上。在主持人上場介紹的間隙,他終於忍不住問,“說起來,源小姐也是在源長官身邊長大的吧?”
黑暗中,對方似乎輕輕笑了一下,“對啊。”
三本木:“家父在世的時候,雖然和源長官政見不合,但實際上也非常欽佩他。時常跟我說,源氏可能要出第二個源賴朝了。”
“三本木老先生過獎了。”
“所以,源小姐在源長官身邊長大,有壓力嗎?”
沒有。
源輝月雙手抱臂,漫不經心回憶了一下親爹的德性。雖然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是什麼情形了,但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能夠肯定,源宗政確實沒給過她什麼壓力……唯一的壓力可能就是太煩人了,心眼跟沙漏似的,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算計。
但是這個回答當然不符合當下的情境,於是爲了配合這位議員先生的心情,她避重就輕道,“所以我後來不是搬出來了嗎?”
“哈哈是啊,而且你也沒有走上家族爲你安排的道路……”她聽到旁邊的人停頓了一下,“從這一點來說,我真的很羨慕你。”
源輝月的脣角輕輕挑了挑,“因爲你也很想從菅沼先生身邊逃走嗎?”
“……”
“三本木議員其實不差錢吧,青森系高速路工程那個受賄案,五億日元,聽起來好像很多,但是實際上對你來說有些得不償失了。”源輝月淡淡地回頭看向他,“你之所以這樣做的真正原因,是想要從菅沼先生身邊逃開,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把手裏的東西全部搞砸,是這樣嗎?”
“……”她的目光注視下,對方翕動了一下脣瓣好像有些僵硬。他正要開口說點什麼,一聲出人意料的脆響忽然在黑暗中響起。
緊接着,一聲突如其來的慘叫劃破了宴會現場的安靜,被這聲叫聲驚嚇在場衆人頓時陷入慌亂。
漫過來的空氣中多了一絲異樣,源輝月身體一僵,驀地察覺到那是對她來說格外敏感的,血的味道。
“發生了什麼?把燈打開!”
她聽到目暮警官在幾步之外大喊,現場的導演好像終於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重新打開燈光。視野亮起來的瞬間,更加刺耳的尖叫聲隔着人羣傳來,昭示着某個不祥的事實。
遠遠地有人在不可置信地大叫“原田市長?”,還有人在喊“救護車呢?快點叫救護車!”“警察在哪兒?”
兵荒馬亂中,源輝月踉蹌了一步,揉了揉額角,控制着開始眩暈的大腦從這一片混亂信息中迅速抓住了重點——原田佑一郞被襲擊了,被她之前推斷出的那個手法。
“白鳥警官。”她立刻開口叫住條件反射要往案發現場衝的警察,“那邊交給目暮警官就可以了,你和其他人還是留在這裏吧,別忘了工藤君的那個電話,小心這是調虎離山。”
青年警察怔愣兩秒,猛然反應過來,滿頭冷汗地點點頭,轉身就叫住了幾個還沒來得及走的同僚,幾人飛快地把還沒搞清楚情況的三本木議員圍在了中間。
視線掠過那張茫然和震驚交錯的臉,已經開始不適的身體狀況讓源輝月懶得再跟他囉嗦,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領帶把他拽下來,“我知道剛纔目暮警部來告訴你暗殺的事情的時候你並沒有相信,以爲是警方借這個藉口限制你的行動,對嗎?”
三本木茫然的視線轉到她的臉上,下意識點點頭。
“那現在你自己看看吧,你應該記得自己剛纔正在往哪個方向走吧?如果不是我把你喊到這裏來,現在被那個水晶吊燈砸到地上的就是你了,你覺得這真的是個意外嗎?”
她的臉透着紙一般的蒼白,眼睛卻極亮,像極地森寒的冰川。三本木望進她的眼瞳中,一個激靈,終於被凍清醒了。
他立馬搖頭,慌亂地問,“真的有人要殺我?爲什麼……”
“這要問你自己了,你跟哪些地下組織接觸過你自己不記得了嗎?”
旁邊正在警備的白鳥警官聞言下意識側過頭。
“我……”議員正要下意識說出什麼,忽然頓住。
冷淡打量了他兩眼,源輝月忽然鬆開了手將他推開,然後輕聲說,“三本木先生,無論承不承認,你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是最清楚的。”
“老實說,對於你之前的處境,我其實頗爲理解。外人不清楚,認爲你出身極好一生順遂,從政之路順利坦蕩,無論遇到什麼問題都有菅沼君幫你解決,看似高枕無憂。但實際上你並不想要這些吧?”
男人身體一震,遲疑的視線重新落在她身上。
“周圍的朋友、家人、後援會的成員,大家聚集到一起爲了你的事業努力,不是因爲看好你,不是因爲三本木史郎是個多優秀的人,而是完全是因爲你身邊的菅沼。因爲菅沼先生選擇了輔佐你,所以他們纔會幫他來幫助你。”
“越是在他身邊,你就越發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偉大的是菅沼先生,三本木史郞卻不值一提。所以你做這麼多,甚至不惜把自己看起來成功美滿的人生也毀掉,就是爲了擺脫他。金錢和權利,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其實有時候也沒有那麼重要,對吧?”
三本木的臉色迅速白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紮在心中已久的那根刺,神色陡然變了變。
“但是,即便金錢和權利可以放棄,生命對你來說還是挺重要的吧?”
源輝月隨手理了理袖口,視線卻並沒有從他身上移開,“否則只要挑一座足夠高的樓往下一跳,你就自由了,多省心、多簡單?還折騰這麼多事情幹什麼呢?”
“你想擺脫菅沼,不是自己要死,而是要他死,我說得沒錯吧?”
旁邊聽到這句話的警察下意識將視線全都移到了三本木身上,就見這位議員先生臉色蒼白,卻好像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紛紛心中一驚,暗自提高了警惕。
源輝月的臉色這會兒已經比對面的人還要白了,卻半點不見虛弱的樣子,氣場強大得像一把鋒利的刀,正在慢條斯理地把面前的男人從內心到靈魂一一剖開。
“既然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這麼重,那就好好搞清楚現在的情況。你招惹了什麼東西你自己都不知道吧?這只是第一波,這一次雖然失敗了,但是你該不會天真地以爲對方會就此放棄吧?”
隨着她的話,三本木額前的冷汗越來越多,身體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上。
“剛剛是誰給你打的電話?”源輝月冷冷地問。
在她冷淡的逼視下,三本木掙扎了半晌,終於像一個緊閉的貝殼被撬開了口。
“是……是那個組織的人。他們說前段時間那個受賄案的新聞能夠幫我擺平,讓我到這個宴會上來跟他們的成員接頭。”
白鳥下意識插口問了一句,“他們的成員就在這個宴會場上?”
“對,但我不知道是誰。剛剛接到的電話就是指示我去找他。”
源輝月:“你知道跟你聯繫的那些人的具體信息嗎?”
三本木虛弱地搖了搖頭,“他們是自己找上來的,我跟他們都是通過網絡和電話聯繫,根本沒見過他們的人,對他們瞭解得不多。說句難聽的,就算我被抓了,把知道的東西全都說出來,對他們來說也構不成威脅,他們沒道理要殺我……”
與虎謀皮的人總會心存僥倖,天真地以爲自己能夠判斷到老虎的想法,只要小心一點,就能從老虎的利爪下倖存。
源輝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終於移開目光,“那些人也不算在騙你,只要你死了,這個受賄案的確就解決了,你也不用煩惱了。”
三本木表情一僵,臉色徹底慘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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