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豐臣秀吉的詛咒(十八)
大瀧警官帶着手下警察在村子裏轉了一圈,很快尋到了還記得平野一家的老人,然後順利找到了平野宅。
那座屋子很久沒人住了,老一輩人離開之後,平野一家就沒有回來過。但他們倒是也沒有任由房屋荒廢,特意拜託了以前的鄰居隔段時間就幫忙收拾一下,所以到了位置之後囫圇一看,彷彿也勉強還能住。
帶路的村民將他們領到了屋子門口,他就是那個被拜託幫忙照顧房子的鄰居,連大門的鑰匙都有。
鄉下地方不像寸土寸金的東京,地皮不值錢,房子面積都大,老式的舊屋前面還用籬笆圍了個院子,原樣搬到東京去都可以算是豪宅的規模了。
服部平次在院門口停下,低下頭看去。福岡前段時間也下了場大雨,幾乎把路上的痕跡都沖刷沒了,但是這座房子因爲少有人來,院前面的荒草生得茂盛,他蹲下來在草叢中找了找,總算扒拉出一點痕跡。
“這座房子前段時間有人回來過嗎?”他擡頭望向帶路的村民。
大阪,酒店裏。
脇阪似乎沒聽明白源輝月的話,愣了愣,略微張開嘴發出一聲迷茫的“啊?”
然而他對面的人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了,她的視線轉向電視機底下的電視櫃,上面放着一張照片。
“那是在片桐桑的遺物中找到的那張合照嗎?”
“對,因爲上面有爺爺,所以我找辦案的警官要過來的。”脇阪回過神解釋。
源輝月彬彬有禮地問,“我能看看嗎?”
脇阪:“請。”
她於是站起身來走到電視櫃前,拿起了那張輕飄飄的紙。死者的遺物都是需要歸檔的證據,警方當然不會把原本給他,這是一張彩印的複製件。
源輝月的視線落在照片中唯一的女性身上,若有所思地說,“最開始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其實感覺有點奇怪。”
脇阪重彥有點侷促地站在她身後,源大小姐不請自來且氣場強大,像他以往工作中遇到過的那些格外難搞的客戶,他不由自主地拿出了對待甲方爸爸的態度,迷茫又卑微地說,“啊?”
“因爲你看,十三年前的片桐桑看起來多鮮活?”源輝月轉過身,素白的指尖按在片桐的影像上,將照片舉起來。
脇阪下意識看了過去。
難爲她找到了個溫和的詞,照片上二十六歲的片桐真帆應該說可以用美豔性感來形容。她一頭棕色的波浪捲髮,脣色豔紅,妝容光彩奪目,細長的銀鏈掛在胸前將鎖骨襯托得格外優美,突兀有致的身材的身材包裹在一襲暗紅色長裙裏。她適合出現在酒吧、舞會,被男人們追捧着獻殷勤,一雙漂亮的眼瞳中滿是朝氣和野心。
“但是你再看看現在的片桐桑,古板、守舊、傳統,帶着灰撲撲的黑框眼鏡,把自己裝在刻板的西裝裏,循規蹈矩地幹着一份自己不喜歡的工作,活成了曾經最看不起的人。”
源輝月慢條斯理地說,“十三年,就算時光從來都是刮骨刀,也不應該能夠無緣無故就將一個人改造得這樣面目全非。”
“所以十三年前肯定發生過什麼事吧,發生了什麼讓她的人生髮生了重大轉折,從此以後只敢用這種方式將自己隱藏在人羣裏,越來越怕事且不敢再有半點出格的事情——比如說,她和她的同伴一起合謀害死了一位對他們非常好的老人,也就是脇阪君你的爺爺,沒錯吧?”
她纖長的眼睫微微一擡,筆直注視向神色怔然的脇阪重彥。他們剛剛一進門,源輝月自覺找了張椅子坐下,柯南則是徑直跑到了客房唯一的那扇窗子旁邊,姐弟倆誰都沒把自己當外人。
此時小偵探似乎也已經檢查完了自己要找的東西,在青年怔愣的目光中,他回過頭來接過話頭道,“羽野姐姐說,你們在四天王寺區遇上,在車站躲雨的時候,你說過這樣的話——‘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也說不定,畢竟這些年她也活得太累了’。這個‘她’指的是片桐桑,她是旅行團中唯一有穩定工作的人,還有個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按照正常的眼光看來,她應該是你們中間過得最好的了,脇阪桑你爲什麼會認爲她活得累呢,甚至死亡對她來說都是一種解脫?”
“除非你早就知道是她和其他同伴一起殺死了你的爺爺,其實你就是回來復仇的,對吧,脇阪桑?”
兩人的目光注視下,脇阪重彥沉默下來。青年低着頭安靜了好一會兒,手裏不自覺撥弄着旅行箱上的鎖盤,也不知道他在這幾秒中想到了些什麼,半晌,他忽然輕聲承認道,“就算是真的吧……我真的是回來復仇的,我也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吧?那些人不是因爲自相殘殺死掉的嗎?”
他微微擡起頭來,第一次直視向源輝月的眼睛,脣邊若有似無地多出一縷笑意,“還是說,你懷疑是我殺死的他們,需要再調查一次我的不在場證明嗎?”
源輝月:“不用,你說得沒錯,旅行團的大部分人,的確是自相殘殺導致的彼此的死亡。”
原本以爲她會反駁的脇阪聽着這句話,微微一怔。
“只不過說你什麼都沒做就有些謙虛了吧,就算他們幾個人已經湊成了個炸藥桶,但將他們串起來的引線卻不是你點燃的嗎?”源輝月轉過身將照片放回了電視櫃上,“還是從片桐桑說起吧。”
她表現得如此自然,客房的主人彷彿也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對似的,從地上站起來,甚至往後退了幾步在牀沿上坐下,似乎打算認真聽她說的話。
“片桐桑的資料裏,其實還有一點比較奇怪。她已經三十九歲了,明明有個交往了十三年以上的男友卻一直沒有結婚。不婚族也不是沒有,但卻絕對不符合她的情況,因爲如今的片桐桑是懼怕這樣的出格的,在三十歲之前就結婚成家生子纔是她會做的事。”
源輝月不緊不慢地說,“而她之所以拖到現在都沒有執行這個‘正確’的人生計劃,我認真思考了一下,只能想到一個原因——她根本就不喜歡現在這個男朋友,也壓根不想和他共度一生。她沒有跟加藤君分手,不是因爲她不想,而是她做不到。”
“十三年前他們一起犯下的那樁罪孽已經把他們徹底綁在了一起。共犯是比情侶更加堅固的關係,爲了那些埋在土裏的罪行不被公之於衆,片桐桑再如何不喜歡這個男朋友都只能忍氣吞聲繼續和他在一起,堅持不結婚可能是她最後的反抗。”
“那位加藤君那邊應該也是差不多的心理,”柯南補充,“口供中提到,他們之間經常爆發爭吵。”
但是這反抗和爭吵其實也並無什麼作用,脇阪的爺爺的死已經徹底在他們之間打上了一個死結。十三年前這對情侶之間應該的確是有感情的,但這感情早已在日復一日的磋磨中消耗殆盡,然而最絕望的是除非一方死亡,否則他們永遠都無法和彼此分開。
曾經最親密的愛人,成了互相憎惡得恨不得對方去死的仇人。可能就算沒有外力介入,終有一日也會有一方率先按捺不住對另一方痛下殺手。
“在這種情況下,脇阪君只要做一件事情,就能夠成爲引發他們自相殘殺的導火索。”源輝月站了一會兒腿又開始酸了,她乾脆回到椅子前坐下,一邊看了一眼對面的人,“你把那個卷軸給了加藤,又讓片桐桑知道了這件事,對吧?之後片桐桑應該是立刻找上了加藤要求共享寶藏的下落。”
“十多年的青春,扔進水裏都能聽個響呢。老實說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他們找到了寶藏,各自分了錢,就能分道揚鑣遠走高飛,去過自己想要的人生了。”
她一手支起額,淡色的脣淺淺勾起,驀地有了些嘲諷的意味,“只可惜,人啊,一直都是種貪心不足的生物。”
“加藤桑想要獨吞寶藏,所以他用自己將卷軸藏在了太閣城屋頂上這個藉口將片桐桑騙了過去。”柯南簡略地講解了一番加藤佑司的犯案過程,“片桐桑在屋頂找他說的卷軸的時候,因爲光線不足,隨手打開了放在旁邊的手電筒,但那其實是加藤桑事先準備好的引爆器,片桐桑那天的穿的衣服也是加藤桑建議的某種易引燃的面料。通過這種方式,他在謀殺了片桐桑的同時還給自己製造了不在場證明,製造了她是自殺的假象。”
“之後,那位志得意滿的加藤桑就帶着卷軸回酒店了,甚至爲了慶祝終於擺脫了累贅,還買了一大堆酒水回去。”
看着垂着頭的脇阪,源輝月繼續說,“而你在確認了片桐桑已經死亡之後,又把卷軸在加藤手裏的消息透漏給了福島,然後福島君就理所當然地找去了加藤的房間。那個時候加藤桑應該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沒多少理智可言,無論是說漏了嘴還是其他,他因此激怒了福島君,讓他衝動之下拿起房間裏用於擺設的刀殺死了加藤桑。”
脇阪聽到這裏終於輕聲開口,“可是我怎麼知道加藤一定會回去喝酒,找上門的福島又一定會和他發生衝突殺了他?”
“因爲加藤桑是個酒鬼啊,”柯南說,“這也是片桐桑不願意和他結婚的原因之一吧?而這次來大阪旅遊,在你們的監督下他已經好幾天沒喝酒了,在成功謀殺了片桐桑之後,在他心中再也不會有人管他了,這種擺脫了桎梏的感覺讓他一定會回去喝酒慶祝。”
“而福島本來就是個容易衝動的性格,我查過他的紀錄,因爲和人打架他已經進過好幾次拘留所了。加藤連片桐都殺了,當然也不會原意和福島分享寶藏,他們必然會爆發衝突。”
源輝月用一種冷靜的語氣評價道,“人選選的不錯,只要給他們一個發揮的機會,他們自己就會按照劇本來。加藤桑的房間也是你特意選的吧,就是爲了留下那把刀作爲暗示。”
“在失手殺死了人之後,福島君衝上頭的熱血終於冷靜下來。他看到死亡的加藤桑,驚慌失措之下給他最信任的人也就是平野君打了電話——但是,那個電話其實是你接的。”柯南的聲音倏然低下來
“你用變聲器模擬了平野君的聲音,福島驚慌之下也無心分辨,把你當成了平野。然後按照你的指揮,換了衣服帶上卷軸,逃離了現場,跑到了他們之前約定好的,平野在大阪租下的那個舊房子。那個地方原本是平野他們定下,準備將你騙過去殺死的位置。但是被你提前發現了,反而用這個地點把福島先騙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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