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豐臣秀吉的詛咒(二十)
理論上來說,這起連環案件中的五名死者,至少從片桐到福島的確是自相殘殺而亡。脇阪在裏頭最多隻能算個挑唆犯罪,真正算是死在他手裏的只有糟屋有宏和平野將智。糟屋案的犯罪手法近乎完美,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好在服部特意跑到福岡去的一番努力終於沒有白費。
柯南沉默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摸出那塊脇阪給他的巧克力,“說起來,脇阪桑好像也沒有成婚呢,他那麼喜歡小孩子,卻好像從來沒有要成家的打算。”
警方在對脇阪重彥的調查中發現,脇阪作爲一個脾氣溫吞的老好人,在工作的公司人緣很不錯。也不是沒有人見他性格好,想要給他介紹對象,但都被他找藉口拒絕了。
“被困在十三年前一直沒有走出來的不止那幾個人吧,”源輝月淡淡地說,“我查過,脇阪大學時念的那個設計專業在全國排行前列,他大學期間成績很不錯,畢業設計還拿了個不大不小的獎。但是之後他卻沒有再繼續從事自己本專業的工作。”
“因爲脇阪桑認爲他自己也有責任嗎,當年他沒有陪爺爺一起去大阪,又由於畢業設計沒有及時發現爺爺出了事。”柯南把巧克力拆開,掰成兩半,遞了一塊給身邊的人。
“差不多吧,”源輝月接過來慢悠悠咬了一口。巧克力入口即化,絲滑的口感在舌尖暈開,最開始的甜味過去之後,留下一點若有似無的苦澀。她沉默了片刻,輕聲說,“……也不算是騙了羽野。”
脇阪重彥的人品和性格在大部分普通人中都可以位列前列,他的確是個好人,或者說他本來可以成爲一個好人。
只不過十三年前一個偶然的疏忽和做錯的決定讓他的人生倏然拐向了另一條崎嶇的小道,親人的死亡成了壓在他身上永遠取不下來的枷鎖,他越是個溫柔的好人,就越發無法原諒自己。
這時候他們等的電梯到了,源輝月牽着弟弟走進去,按下自己居住的樓層。
柯南:“脇阪桑的爺爺應該是在十三年前就已經發現了卷軸的祕密了吧?所以才一意孤行地堅持要把那對卷軸捐贈給圖書館,因爲害怕當時已經爲此付出了很多的同伴失望。”
“是啊,但是誰能想到他的同伴們卻認爲是他想要獨吞寶藏,而動手殺了他呢。”
電梯門很快上行到頂層,金屬門自動劃開,源輝月漫不經心地低低哂了一聲,“呵,人性啊。”
走出電梯,她的視線隨意往外一瞥,忽然看到有個服務生正神色爲難地站在她的房間門口,懷裏還抱着一束花。
她剛看過去,對方也若有所覺地望了過來,然後立刻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小跑到她跟前,“源小姐,剛剛有人把這束花送到了前臺,要求一定要交到您手裏。”
源輝月的視線落下,驀地一頓——那是一束黃色的薔薇。
“那個,前臺已經檢查過了,絕對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
“……我知道了。”
凝視了那束黃色薔薇幾秒,她這才伸手把它接了過來。服務生鬆了口氣,朝她微微鞠躬,乘着她身後的電梯還沒走,趕緊跑了進去。
金屬門再次在她身後闔上,源輝月伸手在薔薇花束裏翻了翻,果然再次翻出一張卡片來。
【人類最大的兩個敵人,恐懼和希望。:)】
她的眼睫輕輕往下一垂,斂住了眸中的神色,然後把卡片遞給滿臉疑惑的弟弟。
“梅菲斯特?”柯南一怔。
“顯而易見,”源輝月說,“他就是脇阪說的那個,他們那個尋寶團最初的第六名成員。”
半個小時之前。
脇阪重彥的主觀抵抗意願並不高,在源輝月和柯南將他所做的事情都說出來之後,他有些意外地愣住,然後就放棄一般默認下來。
源輝月望着他的表情,“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青年聞言擡了擡頭。
“這一系列的殺人計劃,是誰教給你的。”
脇阪下意識說,“是我……”
“不是你。”源輝月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抱歉,沒有看輕你的意思,但是這個殺人計劃絕對不是脇阪桑你能夠想出來的。”
見青年似乎還想堅持,她淡淡地說,“問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好了,你們玩的那個扮演歷史名人的遊戲,各自的角色其實是你暗中安排好的對吧,用了某種魔術手段?”
“……”在她的注視下,脇阪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麼,片桐真帆像織田信長一樣自焚而死,加藤佑司像明智光秀一樣被人介錯,福島俊彰自殺於伏見城,糟屋有宏在駿府城死於天婦羅中毒……爲什麼?爲什麼要特意這樣安排,將這些人的死亡和各自抽到的歷史人物掛鉤?”
“我……”
源輝月平靜地說,“你也不知道對嗎?”
“……”脇阪張了張嘴,卡了殼一般沉默下來。
“那我來告訴你好了,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爲這樣做比較好玩。”
旁邊的柯南一怔,飛快地擡頭看了她一眼。
“只簡簡單單地殺幾個人多單調,將他們各自的死和抽到的角色聯繫起來,將這場連環謀殺案變成百年前那場亂世戰爭的重演,就像是把一場經典劇目改換時代搬到現代來,聽起來是不是有趣多了?”
“設計這場謀殺案的人就是這樣想的,他將它當成了一場遊戲,角色扮演遊戲,他覺得有意思,所以就這樣做了。”
源輝月湛藍色的眼瞳在黯淡的天光下折射出一點剔透的光,像湖泊表層的冰面,又冷又淡。脇阪望着她怔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皮怔忪地垂下來。
“‘糟屋桑是怎麼死的’,你剛剛問這個問題其實是因爲你是真的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對吧?不明白糟屋有宏爲什麼會死在藝術館門口,就像不明白其他人爲什麼也如同着了魔一樣,像是領到了那個人發給他們的劇本,然後一個一個地乖乖按照順序退場。”
“你做了一切需要你做的事,但實際上你並不明白這齣劇目是如何發生的。顯然,寫這個劇本的人不是你,你也不過只是一個串起所有劇目的旁白而已。”
“是你認識的人吧,對你們這麼瞭解而你又願意相信他,他以前也是那個尋寶團的一員?”源輝月瞟了一眼電視櫃,“說起來,那張照片是誰拍的?”
脇阪沉默良久,就在柯南以爲他會這樣一直沉默下去時,他終於伸手捂住了眼睛,放棄一般低聲坦誠,“就是你說的那個……寫了所有劇本的人。”
“十三年前爺爺加入的那個尋寶團裏,除了他們幾個還有個十六歲的少年,他和那些人都不太一樣。”
柯南:“‘不一樣’是指?”
脇阪:“他對寶藏沒什麼興趣,好像單純只是覺得尋寶這個過程很好玩才加入進來。所以當時爺爺堅持要將找到的寶藏線索捐出去時,他是第一個同意的人,並且他因爲臨時有事,也沒有和爺爺他們一起去大阪。”
“……也就是說,他是你爺爺的同伴中唯一沒有對他動手的。”柯南輕聲說,“難怪你會相信他。”
“爺爺的死訊和卷軸其實是他轉交給我的,還有一段爺爺的遺言的錄音。將那些東西給我之後他就離開了,再也沒有了消息。”脇阪垂着腦袋,低聲說,“我其實想過要將那個導致爺爺和他的同伴們反目成仇的卷軸毀掉,但是到底不太甘心……”
“就在四個月前,他忽然找到了我,因爲樣子沒有太多變化,我第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他問我想不想知道殺死我爺爺的其他那些人現在過得怎麼樣。”
“我在他的幫助下混進了他們那個新的旅遊團,殺人計劃也是他給我的。”
“他其實沒有逼我做什麼,這個選擇是我自己做的。”脇阪的臉色漸漸轉爲平靜。
望着面前的虛空,青年低聲喃喃,“如果他們過得很好,我可能也不會動手了。但是既然大家都沒有走出來,爲什麼不讓一切徹底結束呢?”
柯南拿起手機給那張卡片拍了張照片,想了想還是把它收了起來,準備交給跡部和松田查一查。雖然大概率沒有結果,但是聊勝於無吧。
“你覺得十三年前那個人是真的去晚了沒來得及救下脇阪君的爺爺嗎?”
“大概率是早就去了,一直在一旁看熱鬧吧。”
源輝月在花束裏又翻了翻,沒翻出其他東西來,於是一手將花攬在臂彎裏,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摸房卡開門。玲華開的酒店,能夠送到她這裏的東西肯定經過的嚴格檢查,不會有竊聽器之類的東西。她沒打算跟好好的鮮花過不去,準備回房間找個花瓶把它插起來。
“聽起來的確符合那傢伙的風格……”柯南若有所思地問,“輝月姐姐你覺得那個人是誰,爲什麼會找上你?”
“不知道,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肯定早就接觸過我們了。”
源輝月拉開門率先走了進去,柯南跟在她身後思路打了個岔,忽然想到了什麼,嘴角一抽,“你該不會又在懷疑安室哥哥吧?”
“誒?他不值得懷疑嗎,十三年前他好像正好十六歲吧。”
“話是這樣說啦……”
他剛說到這裏,忽然聽到源輝月的手機響了一聲,她頓了頓,一手攬着花,一邊將手機從口袋裏拿出來打開看了一眼,表情驀地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大概是驚訝、猶移,再加上一點點無話可說的惱羞成怒。
柯南:“怎麼了,誰的消息?”
源輝月面無表情地將手機轉向他,屏幕上是一封打開的郵件,大概背後議論人真的不好,發件人正好是安室透。
【輝月桑,大阪那邊好像發生了一起連環謀殺案,就在你住的酒店附近。那個,你們纔剛到大阪吧……】
後面那個省略號就用得十分精妙,有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精髓。
柯南:“……”
源輝月:“那傢伙什麼意思啊!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這完全是巧合吧?”
柯南:“……你不是剛剛還在懷疑他。”
他看着她氣呼呼地按手機,噼裏啪啦打出了一長串字符,如果是以前帶鍵盤的翻蓋手機大概能敲出一整曲節奏大師來。然後她就把這一串回件發了出去,將手機往沙發上一扔,像是把它扔到了某人臉上一樣不再管它,扭頭繼續在房間裏找花瓶了。
“……”柯南迴頭看看無辜被遷怒的手機,乾笑着試圖緩和氣氛,“那、那個,說起來,安室哥哥怎麼知道我們在大阪的?”
“我告訴他的。”
源輝月的聲音從臥室傳出來,“來之前不是把哈羅又送到阿笠博士那裏了嗎,總要跟它的主人說一聲。”
“這樣啊……”
小偵探點點頭,然後忽然一怔。
等等,那個傢伙該不會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才一直不把哈羅接走的吧?
他下意識擡頭看去,大概是沒在臥室裏找到花瓶,源輝月又抱着花轉了出來。她腳步重重踏在地板上,表情還有些氣呼呼的,像是剛炸的毛還沒順過來。不過剛剛那高冷又厭倦的“愚蠢的人類”的氣場似乎也被炸沒了,看起來莫名就多了點“愚蠢的人氣”。
柯南默了默,又瞟了一眼旁邊有新郵件回覆的手機,看在這點人氣的份上沒有繼續追究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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