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迷宮的十字路(十)
來人帶着一張猙獰的鬼面面具,穿着劍道服,從頭到腳一身漆黑,連手指都包裹在手套裏。
不知道爲什麼,她直覺地感到這人不是西條大河。
對方將午餐在她面前放下,又從靴子裏摸出一把刀,傾過身來三兩下把捆住她手腕的麻繩割斷。也不知道是不是對自己的身手太過自信,一點也不擔心她趁機逃跑的樣子。
源輝月的視線一直跟着他的動作,青年——應該是個青年,目光在她手腕上落了一下,微微一頓,然後將餐盤往她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喫飯,之後就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了。
從進門到離去他一句話都沒說,身體力行地演繹了何爲“惜字如金”。直到倉庫的大門“吱呀”一聲被闔上,掩去了來人的背影,源輝月這才垂下眸來,若有所思。
只不過她沒能思多久,因爲面具人離開了纔不到五分鐘,倉庫大門再次一響,又送進來一個客人。
還是個“熟人”。
源輝月看着一個黑色捲毛的腦袋從門口探進來,對上她的目光,少年愣了愣,又低頭看看她面前的食物,表情似乎有點迷茫。
然後他默默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裏端着另一個餐盤,上面整齊擺着和她面前一模一樣的飯糰。
源輝月:“……”
哦,看來這羣人給她送午餐的時候還沒商量過。
捲毛少年在她面前坐下,視線下意識先掃到了她剛剛被解開的手。
源大小姐皮膚嬌嫩,整個人就是一個“嬌生慣養”的代名詞,纖弱的手腕沒受過這種委屈,被粗糲的繩索綁了一個小時,底下就抗議似的紅了一片,乍一看甚至有點觸目驚心。
像是被那片紅燙到了一樣,少年下意識側過頭去,纖長的眼睫垂下,默了默,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源輝月:“沒關係。”
他低着頭又轉身把盛着飯糰的托盤移過來,抿了一下脣,低聲寬慰,“等你的同伴把首領想要的東西送過來,他就會放你離開了,別、別擔心……”
源輝月微笑點頭,“好的。”
她的態度如此配合,不知道爲什麼面前的人情緒彷彿更加低落了。他垂着腦袋,默不作聲地摸起一個飯糰小口啃着,連腦袋頂上的呆毛都怏了下來。
源輝月莫名其妙地有種自己在欺負小動物的錯覺。
這孩子怎麼跟哈羅似的?
她忍不住認真反思了一下,是他把她綁架到這裏來而不是反過來沒錯吧?
她看着面前這隻怏不拉幾的小東西,默了默,開口道,“我想喝水。”
小孩立刻回過神來,轉過身從身後拖出個水壺,連忙倒了杯水給她遞過來。
源輝月伸手接過,喝了一口,擡起眸就見他還乖乖坐在原地看過來,似乎還在眼巴巴等着她還有沒有別的要求。
不帶偏見地說,這的確是個挺好看的少年,方纔在廣場上練劍的時候目光堅定、動作有力,幾乎一眼就能和前頭一堆歪瓜裂棗區分開。
他像只毛茸茸的小動物,有種奇妙的野生又迷糊的感覺,跟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這會兒他跪坐在幾步外,背脊挺直,眼神乾淨得像支蒼翠的修竹,讓人忍不住可惜爲什麼就非得生在了泥潭裏。
兩人對視了片刻,小孩摸了摸鼻子,轉過頭去,有點沒話找話地說,“那個,是很重要的人送的禮物嗎,你說一定要帶走的御守。”
源輝月順着他之前的視線低頭看,這才發現自己還無意識捏着御守把玩好一會兒了。她頓了頓,將它揣回衣袋,“差不多吧。”
“是你弟弟送的?”
“你說柯南?不是他。”
源輝月又喝了口水,垂下眸,看來這孩子一路上一直都跟着他們,但是居然沒有被其他警察們沒發現,身手不錯啊?
她正若有所思,忽然被少年脖頸處的一點碎光晃了一下眼。她定睛看去,這才發現那似乎是一條細長的鎖骨鏈,壓在對方黑色的衣領下,像一縷既淺又淡的晨曦。
這種鎖骨鏈是女性常用的款式,出現在他一個男孩子身上多少有些違和。
她剛想到這裏,倉庫的大門忽然“哐當”一聲被人推開了。來人像顆吵鬧的彈珠,伴隨着一長串碎碎念一起蹦進了門。
“龍崎,我找你半天了你怎麼跑這裏來了……”
那是個和捲毛差不多大的少年,手裏還端着他的午飯——同樣是飯糰,邊說邊毫不客氣地盤腿在捲毛身邊坐下,擡頭對上源輝月的視線之後才微微一愣,把嘴邊的唸叨收了收。
然後他在這個對視中讀了兩秒鐘條,轉身用力在捲毛肩上一拍,更加興奮起來,“你真的把她帶回來了?立大功了龍崎!師父肯定會獎勵你的,這次他是不是就會教我們那一招了,就是那招特別帥的……”
源輝月眼看着他說着說着還興奮地比劃起來,然後他比劃了一會兒,似乎終於想起當事人還在邊上看着,下意識回頭看到她,又好像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自己給自己找補了一句,“那個,你也別擔心,我師父就是想找個東西,找到了就會放你回去的。”他語氣中甚至有點得意的味道,好像絲毫沒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這個年紀的熊孩子膽子比天大,思考量卻可能比松鼠還要小。他們不知道自己參與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他們以爲人生是塊平地,到處都能趟一趟,卻不知道自己腳下的土地已經在深淵邊上,旁人看着替他們心驚膽戰,熊孩子們自己卻渾然不覺,甚至恨不得在深淵邊緣蹦個迪。
源輝月看着這個正在蹦迪的小鬼,淡定地點頭,“好的。”
旁邊的龍崎似乎聽不下去了,拿起一枚飯糰塞進他嘴裏,言簡意賅地說,“閉嘴吧沖田。”
然後又轉頭看向她,語氣莫名軟了下來,“你不喫嗎?”
他的眼睛圓乎乎的,睜着看過來的時候更像哈羅了。源輝月看着這雙眼睛,想了想覺得就當是給哈羅面子,正要往餐盤伸出手,餘光往他手裏一掃,忽然停了下來,“……醬黃瓜?”
“?”龍崎下意識低頭看看,“啊,對,今天的飯糰是醬黃瓜餡的。”
她默默地把手收了回來。
龍崎:“??”
他疑惑的目光中,源輝月微笑着說,“我忽然覺得一餐不喫也餓不死。”
就算是真的哈羅在這裏也別想讓她碰這玩意兒一根手指頭。
龍崎少年的神情更加困惑了,他看了看自己手裏被嫌棄的醬黃瓜,愣了三秒,恍然大悟,然後三兩口將剩餘手裏半個飯糰啃完,拍了拍掌心,重新端起托盤。
“我去給你換幾個吧。”他含含糊糊地說完這句話就跑出了門,速度快得讓人甚至來不及阻止。
源輝月目送他出門,倉庫的門板被急急忙忙地拍在牆上,發出一聲委屈的“吱呀”,一縷明亮的日光從門口漏進來,在地上拉出一條燦爛的金線。望着地上那條線,她忽然想起剛剛在眼前一晃而過的那枚金色掛墜。
應該是掛在那條鎖骨鏈上最底下的墜子,好像是……銜尾蛇?
她剛回想到這裏,旁邊忽然傳來一聲仿若垂死的□□,“水……水……”
源輝月回過頭,就見到身邊名爲沖田的熊孩子正抓着自己的脖子快翻白眼了,顯然是被剛剛那個飯糰噎的。
她無言了兩秒,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
與此同時,京都警局,搜查一科的刑警們把鞍馬山周邊的監控翻了個遍,總算找到了一點收穫。
“龍崎鬱夫,十六歲,東京巴西利卡高中一年級生。”
會議室裏,一個警察正對着電腦上的監控截圖念資料,“鞍馬山附近某個車站的攝像頭拍到了他挾持着源小姐上了一輛黑色汽車的畫面,那輛車的牌照是假的,目前還沒追蹤到來源。”
作爲案件的參與人之一,服部平次和柯南也參與了警方這個案情分析會議。關西名偵探正對着照片上少年的側臉發愣,“……年紀這麼小?”
警察嘆了口氣,點點頭,“我們剛剛和他所在班級的班主任通了電話,對方表示龍崎君很久沒去學校了。”
綾小路:“聯繫到他的父母了嗎?”
“龍崎君沒有父母,他是孤兒院出身,是被社會福利機構資助上學的。”
綾小路頓時感覺到了頭疼。
“另外,那位班主任還表示,除了龍崎君,他們班上還有一個人也很久沒有去學校了。”負責調查的警察在屏幕上調出一張照片,黑色短髮的少年,穿着劍道服,肩上還揹着把竹刀,對着鏡頭笑得傻乎乎的。
“這個人……”服部平次一怔。
綾小路看向他,“你見過?”
“昨天在五條大橋的時候遇到過他,那時候就覺得有點眼熟了,是叫沖田沒錯吧?”
警察點了點頭,“沖田岡,十六歲,他是巴西利卡高中劍道社的成員,服部君覺得眼熟可能是因爲在劍道大會上遇到過他。”
“所以他昨天出現在五條大橋其實就是去監視我們的?他也在爲西條做事?”服部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了什麼,“昨天在橋下的時候有幾個小孩子跟他打過招呼,他們好像認識他。”
綾小路立刻回頭對手下的刑警道,“去調五條大橋附近的監控,把那幾個小孩子找出來問問。”
被指名的刑警連忙領命跑了,他過回頭繼續看向電腦旁邊的人,“這位沖田君的父母呢,聯繫了嗎,還是說他該不會也是個孤兒吧?”
負責調查的警察說,“這倒不是,沖田君父母都在,上頭還有個哥哥。只不過我們打電話去詢問的時候,他們好像都對他離家出走這件事不是很在意的樣子……他的母親說沖田君的哥哥正在面臨高考,讓我們不要再打電話過去打擾他了。”
“還有這樣的父母?”服部平次愕然。
“……多的是。”
綾小路長長嘆了口氣,一個沒有家庭,一個有跟沒有一個樣,無父無母也無牽掛,這樣的孩子就像漂浮在社會上的浮萍,沒有東西牽絆着他,一不小心隨波逐流流進了爛泥潭裏的數不勝數。刑警當久了,見過的前例太多,對這樣的事他居然也不感到新鮮了。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