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迷宮的十字路(二十二)
那頭的人很快就接通了電話,他人還在審訊室,被關押了一天的某位嫌犯抗議的咆哮聲塞滿了背景音,吵得人耳膜疼。
明智真一掏了掏耳朵,不耐煩地說,“已經八個小時了吧,那老傢伙怎麼還這麼有精神?”
“你還知道已經八個小時了?沒有確切證據,我們最多隻能扣留他二十四個小時。”聽着他的抱怨,津川刑事部長爲這人近乎無法無天的任性快愁禿頭了,“而且這還是跨區域辦案,你就這樣把這位水尾家的家主抓回來,經過京都警察本部那邊同意了嗎?”
“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能把輝月丟了,他們這麼廢物經過我的同意了嗎?”
“……”津川部長無話可說,“輝月現在怎麼樣?”
“已經沒事了,人還在那座寺廟裏,除了可能有點暈血,其他都還好,我一會兒上去看看她。”
明智真一懶散地說,“那老東西還是什麼都不認?”
“他一直在強調我們抓他不符合程序,要求見律師。”
明智部長理直氣壯,“不給見,什麼程序,有本事他讓京都府警察本部長來找我要人。”
在收到源輝月被人綁架的消息之後,當時還在京都的明智真一直接從靜岡縣調了人手過來,先下手爲強地把水尾一家全都帶回了他的地盤。雖然是私下的動作,但是京都府警局未必沒有人發現,但是他們正是理虧的時候,顯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當做了沒看到。
只不過現在人是帶回來了,但那位水尾家主卻是個狡猾的老頑固,在審訊室待了大半天,死咬着不鬆口,沒有承認任何東西。
明智真一:“把手機給他,我來跟他聊聊。”
“……你悠着點兒,別把人在審訊室裏氣死。”深知他脾氣的津川無言地說。
隨後電話裏傳來腳步聲,他大概是去遞手機了,沒一會兒,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老夫水尾榮太郎。”
“聞名已久,”明智真一淡定地說,然後懶得跟他扯淡,直接開門見山,“別掙扎了,西條大河全都招了。”
玉龍寺,趕到現場的京都府警察們正在逮捕西條大河的其他弟子。
——或者把逮捕改成救援也一樣,也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西條的那羣弟子們居然個個帶傷,還有幾個當場毒癮發作的,警察們簡直手忙腳亂。
現場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沖田岡把馬場善治送走之後,回到前院,望着滿院子來來去去的警察,有點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往哪兒邁腳。
這時候,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你怎麼了?”
沖田岡回頭看去,是龍崎,手裏還拎着村正。
因爲這位少年心理素質太好,被剝奪了演戲的權利,源輝月之前挑了沖田岡上場,演技不夠膽色來湊,他全程本色出演,因爲心底慌得一比,緊張得面色慘白,反而恰巧符合了角色要求,被其他人誤以爲是害怕,連那幾個殺手當時都沒發現什麼問題。
他們在前面上演決戰大戲的時候,龍崎就被關在後來的倉庫裏,警察到了之後他自然也被放了出來,手裏的刀大概是剛剛在現場撿的。
沖田撓了撓頭髮,說了句“沒什麼”,然後又轉頭望向滿寺廟的警察,滿臉懵逼且十分有犯罪分子自覺地說,“龍崎,我們是不是應該去自首啊?”
龍崎鬱夫想了想,“嗯。”
“這樣啊。”
是的,這樣纔對,做錯了事情就應該得到懲罰,就像壞人到最後也沒逃過法律的制裁一樣。
沒有那麼多孤注一擲的孤勇,警察也不是到了最後才姍姍來遲,現實到底不是輕飄飄的小說,也沒那麼多主角,大部分人其實都只是個連背景都稱不上的凡人。
他也只是個凡人。
非常奇怪地,想通了這一點之後,沖田岡在半空飄了許久的那顆心反而好像落到了實處。他像是從一場大夢中醒來,睜開眼,第一次認真打量起自己遍佈迷霧的前路來。
“我們之後會怎樣呢?”他迷茫地問龍崎。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忽然在背後說,“會被抓進監獄進行勞動改造,關個幾年再被扔出來。到時候你們就對現代社會一抹黑,沒讀書,找不到工作,還有案底,最後窮困潦倒餓死街頭。”
“!”沖田岡僵硬地轉身,終於看到了某個不知道啥時候來的黑皮少年。
“……服部?”
“是我。”大概是看到他的表情過於驚悚,服部平次擺了擺手,“剛剛那段話是嚇你們的,你們沒有真幹什麼傻事,後面據說還棄暗投明了?只要源姐姐不追究,最多就是被警察拉到局裏批評教育一通吧。”
一邊說他一邊納悶地轉頭在周圍掃視了一圈,“話說回來,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啊?我就來晚了一點,怎麼好像錯過了一個季?”
“啊,是這樣……”
沖田岡回過神,自覺地給他總結前情提要。從龍崎發現便宜師父似乎要對源輝月不利,果斷動手砍翻一衆師兄試圖帶着她逃跑,然而出師不利,還沒跑出去就遇到了提前回來的西條大河;於是他們又被抓了回去,等着源輝月醒過來,讓守着他們的師兄遞了話見到他們便宜師父,將他當場策反;然後他們和便宜師父敲定劇本,開始集體演戲忽悠那幾個帶着槍的殺手。
“源姐姐原本以爲他們會派個警察過來的,只要機靈一點看得懂她的暗示,就能配合他們把那個殺手頭子拿下。”沖田岡說。
如果不機靈她就自己來,反正那個俄羅斯□□的遊戲只是爲了找機會讓他們其中之一拿到槍給西條大河打配合。沒想到來的人居然真的是工藤新一,源輝月的後手沒用上,這位少年跟她簡直心有wifi,幾個對視就看出來了她的意思,當場搭上了戲,配合完美。服部平次聽得一愣一愣地,最後感慨地總結,“我就知道這位姐姐不是普通人。”
身在敵營還能順手把綁架她的人給策反了,這種高端操作,一般人真的玩不來。
旁邊的龍崎靜靜地聽了半晌,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她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的。”
正說得眉飛色舞的沖田岡一怔,然後整個人怏了下來——對啊,那羣人其實沒想傷害她。如果不是顧及到他們,源輝月只要配合一點,其實連驚嚇都不會受。
他剛想到這裏,一雙手忽然伸過來一人一下按住了他和龍崎的頭。力道說是揉,更像是把他們一起按了下去。
“所以說,知道自己這條命多金貴了吧小崽子們。給我好好珍惜不要再做蠢事了。”
“我知道啦,你也才比我大一歲吧!”沖田岡一腔胡思亂想全被這一下按沒了,抱着頭像只亂竄的地鼠,努力抗議。
服部:“大一歲也是大,好好聽大人的話啊臭小子!”
“嗨嗨……”沖田岡反抗不及,只好低頭任揉。
龍崎已經被揉完一輪,平靜地舉起手裏的村正問,“這把刀怎麼辦?”
服部於是百忙中回頭看了一眼,“哦,那個啊,是贓物吧。應該會被暫時收繳,等到查清楚之後還給失主。”
他望着小孩的臉色,“怎麼,你喜歡?喜歡也不行哦,這把刀都開刃了,是管制刀具。”
龍崎:“不是我,源姐姐好像喜歡。”
服部平次一怔。
“啊,說到這個我想起來了了。”沖田岡抓住這個空隙問道,“源姐姐的手是怎麼回事啊?她剛剛纔出了一刀就差點把刀扔了,是暈血的原因嗎?”
服部微妙地頓了頓,然後不動聲色地把手收了回來,“差不多吧,小孩子別瞎問……”
服部平次和兩個少年胡扯一通,打消了他們的胡思亂想之後就調頭去找源輝月了。
源大小姐十分好找,盯着的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好不容易把她找回來了,京都警方顯然神經過敏得都有點戰戰兢兢的。
服部平次找過去的時候就看到她坐在走廊上,背靠着一根廊柱閉目養神。大概是知道她暈血的毛病,趕到現場警察幫忙把她轉移到了後殿的庭院。
空氣中是草木的清香,基本已經聞不到血腥味,但是大概前頭的刺激還沒過去,她的臉色依舊很白,像支夜風中不耐霜意的蘭花。
服部平次走到她面前,將剛纔去廚房倒來的熱水遞過去。
源輝月慢慢睜開眼睛,似乎迷糊了一會兒才認出他是誰,下意識接過杯子,又往四周看了看,疑惑地輕聲問,“工藤呢?”
服部平次一張帥臉當即垮了下來,“源姐姐,我千里迢迢從大阪趕過來,結果你一看到我就問工藤在哪兒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似乎自覺這的確有一點點過分,源輝月戰術性喝了口水,視線飄了飄好像有點心虛。
服部平次看着她笑了笑,“逗你玩的,工藤有事先離開了,拜託我過來看看你。啊,順便一說,柯南被我壓在酒店了,雖然他鬧着要來找你,但是之前情況實在太危險了,我沒讓他過來。”
他伸出手張開掌心,幾顆亮晶晶的水果糖滾出來,“這個,柯南要我給你帶的。”
“這樣啊。”源輝月果然沒有對此提出什麼異議,把水杯放在一邊,伸手從他掌心拿了一顆糖。
服部於是繼續,“這邊的事情已經差不多結束了,警方稍後可能需要你做個筆錄,不過也不用這麼急,源姐姐你……”
大概是剛剛沖田岡那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的原因,他到底受了些影響,說着話時無意識走了下神,視線不經意在面前人的右手上掃過。
很輕,但源輝月察覺了,低頭看了一眼。她這會兒是左手拿着糖,右手攏在了袖子裏,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她一頓,不太在意地擡起來看了看,“柯南告訴你的?”
“對……”
服部回過神,連忙解釋,“因爲之前我想起來源姐姐你應該會劍道,想要找你挑戰,然後柯南跟我說讓我別跟你提這個所以才……”
“沒事。”源輝月淡定地說,“受了傷而已,沒什麼不能說的。”
“……”
服部又看了一眼她把玩着糖果的左手,默了默,把那顆糖拿過來幫她拆開,又塞回去。
跟源輝月認識沒多久他就發現了,這位姐姐明明是右利手,卻好像左右手都能用。他最開始以爲是她好奇練着玩的,但是現實果然不是那麼輕鬆的東西。
他看着她慢悠悠將那顆糖放進嘴裏,垂着眸靠在廊柱上開始閉目養神。
安靜地陪着坐了一會兒,服部平次到底忍不住問,“源姐姐你後來沒有再試試嗎?柯南不是說你和忍足家現任家主關係很不錯?”
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的醫療技術肯定比當時好得多。忍足家也算是淫浸醫療行業許多年的世家,忍足醫療旗下的醫生基本代表了國內最高的醫療水平,就算在國內做不了手術,也絕對有國外的人脈。
這些源輝月當然都知道,甚至忍足侑士不止一次提過讓她來再補一次修復手術。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垂眸看了一眼依舊在微微顫抖的指尖。
然而有什麼用呢,她握刀的手廢了,修復得再好也回不到從前。
不是最好的,她懶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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