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通往天國的倒計時(七)
“我剛剛讓人幫忙查了一下,的確是從半個月前開始,常磐美緒就在大肆收購如月大師流傳在市面上的畫作,有些價格比較超過的也被她毫不猶豫地買了回去。”
旁邊旁聽的高木聞言愣了愣,下意識問,“所以常磐桑是想把老師的畫買回去緬懷嗎?”
白鳥:“……”
這位白鳥集團的少爺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同僚一眼,“因爲如月峯水大師死亡的消息公佈之後,他的畫作必然會升值。趁着這個時候價格低收購,等升值之後再賣出去能夠大賺一筆。”
“?!”
高木懵逼地看了看他,又回頭看看審訊室裏還在低聲啜泣的常磐美緒,這位往上數三代都是普通平民的淳樸刑警幾乎要爲這些資本家們喫人血饅頭的輕車熟路震驚了。
“她,不是,那個……”
“無論她對如月峯水大師有沒有感情,也不妨礙她這樣做。”白鳥任三郎淡淡道,“不過從這個角度來看,如月峯水大師已經身亡的消息應該是真的。”
他一語成讖。十分鐘後,西多磨市警局發來回覆,半個月前朝日野的確有一間民宅發生大火,宅子的主人葬身火中。雖然最後救火龍趕到將大火撲滅時,火場中的屍體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但是通過齒痕對比,警方已經確認死者的確就是如月峯水。
即將破案的曙光被這場火災冷酷無情地掐滅,本以爲證據確鑿只剩下抓人的刑警們個個焉了吧唧,彷彿也跟着被滅火的水車澆了一頭似的。整個搜查一科的空氣裏都飄着“加班”的絕望氣息,源輝月和柯南穿過走廊時,聽到不知道哪個辦公室傳來哭嚎,“這個月第三次錯過約會了,我女朋友會殺了我的!”
旁邊還有人安慰,“知足吧,至少你還有女朋友。”
“我覺得再這樣下去很快也沒有了……”
然而嚎完了,警視廳通明的燈火也沒能滅掉一個,該加的班還是得加。
源輝月去車庫把車開了出來,帶着弟弟回家。他們又在警視廳消磨了一下午,出門時外頭天色將黑不黑,一排飛鳥張着翅膀掠過半明半昧的天空,也不知道是不是歸巢去了。
這天是個週五,正是下班的時間點,車流本就多,前頭還出了場不大不小的車禍,源輝月在回家路上堵得步履維艱。
她看了看前頭半晌沒動彈的汽車,乾脆把發動機熄了火,無言地靠在座椅上。
“原先生的真正死因不用告訴目暮警官嗎?”柯南在旁邊副駕駛席上問。
“松田陣平說那是公安的任務,要對外保密。”源輝月一手支着下顎漫不經心道,“而且第二個到現場的人肯定也是去殺他的,原佳明在那之前就被人殺死了說不定反而幫了他/她一把,我想看看他/她之後會不會有其他動作。”
柯南點了點頭,“對了,你之前說的……”
他一個問題沒問完再次被前方傳來的動靜打斷,前面兩個發生刮擦的車主似乎起了些爭執,聲音透過幾輛車的距離傳過來,有點耳熟。
源輝月有點意外地擡眸,往那個方向認真打量了幾眼,這才發現其中一個車主居然是認識的人——那是常磐美緒。
六月份的天氣入了夏,被太陽烘烤了一天的馬路在傍晚把熱量全都還了回來。穿着月白色西裝的女性站在車流中央,正皺着眉和麪前的人交涉。她腦後盤得整齊的長髮落了幾縷被汗水濡溼貼在臉側,精緻的妝容一天下來也早已脫了妝,眼尾暈起一片濃墨一樣的陰影。
不知道是不是背後殘陽的烘托,她站在一片看熱鬧式的目光中,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卻莫名給人一種勉力支撐的艱難,和那天意氣風發優雅體面的常磐董事長近乎判若兩人。
“之前大木議員雙子大樓的酒店身亡的消息已經傳到網上了,這段時間常磐集團的股票跌得厲害。”望着那個背影,源輝月忽然說。
柯南下意識回頭看她。
“今天下午原佳明的死訊傳出去之後,又崩了一次盤。”
還沒開幕的酒店先死了一個人本就不是什麼好兆頭,而如果說大木議員的死只有內部的人知道對常磐集團影響多大的話,原佳明的死亡就是連不明內幕的外人也能夠理解的情形嚴重了。
原佳明是常磐集團的首席遊戲設計師,身居要職,才華橫溢,常磐集團的遊戲部可以說是他一肩撐起來的。常磐集團出品的最熱門的遊戲幾乎全都和他有關,爲了防止他被別人挖走,集團甚至給他分了股份,讓他從普通員工一躍成爲公司股東。他一死,常磐集團的遊戲部可以說坍塌了大半。
所以常磐美緒此時的焦頭爛額似乎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
柯南若有所思地朝前方看去,經過一番交涉,她似乎終於和對面的車主談妥了賠償,然後回到了車裏。
然而過了好一會兒,汽車仍舊沒有啓動。在後面車輛不耐煩的鳴笛中,常磐美緒又重新從車上下來,挨個致歉,然後拿着手機走到一邊開始打電話——她的車似乎發生故障拋錨了。
該說“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是該洋氣一點說“墨菲定律”。
人一旦開始倒黴,所有的意外和不順就開始接踵而至,好像上天要盯準了這個倒黴蛋欺負,將所有惡意都朝着她傾斜下來,不把人壓垮就不願罷休。常磐美緒站在車流裏的背影依舊筆直,但不知爲何讓人感覺好像摻着一種快要被壓彎的疲憊。
思考了片刻,源輝月把車開了過去停在了她旁邊。
在對方愕然望過來的目光中,她淡淡問,“要幫忙嗎?”
三十分鐘之後,一行人轉換了片場,坐到了一家關東煮的店鋪裏。
食物的香氣在空氣中漂浮,溫柔地將人環繞起來,店裏盡是煙火繚繞的凡塵氣息,好像一走進來就一腳從浮華和喧囂裏踏到實處。
“我還是上學的時候和朋友一起來過這種店子。”常磐美緒喝了口酒,一邊晃了晃酒杯垂眸道。
源輝月:“不習慣?”
常磐搖了搖頭,視線在店裏逡巡了一圈,眼瞳中帶着陌生,神色卻十分溫和,“不,其實還挺懷念的。那是我第一次在外面喫東西,也是關東煮。忘了什麼味道了,只記得當時很新奇。”
她頓了頓,有點索然地垂下眸去,脣角輕輕勾了勾,再次端起酒杯,“還是那個時候簡單,一點小事就能夠很開心。現在倒是什麼都有了,卻好像也沒什麼特別值得高興的東西。”
源輝月回頭看向她。
成年人活得不好嗎?當然好,想喫什麼就喫,想喝什麼就喝,自由獨立,比起年少時總被條條框框的規矩箍着,舒適了何止十倍。但你卻總能看到成年人懷念自己的少年時期,好像人這一輩子,只有懵懵懂懂還沒真正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纔是真正輕鬆地活着,相信自己什麼地方都能去,也什麼事情都能做到;而等到長大了,則不過是在一次又一次重複認識自己有多無力的過程。
可能是這段時間遇到的事實在太多,也可能是有些話面對不熟悉的人反而更容易說出口。常磐美緒在一口悶完了杯中的酒之後,忽然脫口而出,“其實當年我父母沒打算將常磐集團交給我。”
這句話讓原本只乖乖喫飯裝作自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的柯南都頓了頓,下意識朝她看去。
“他們認爲只有男性才靠得住,能夠繼承常磐家的家業。我出生之後,他們一直努力想繼續生個兒子出來,結果我父親得了精索靜脈曲張,想生也生不出來了。”
她脣邊勾起一個淡漠的笑,依稀帶了一點嘲諷的味道,不知道是衝着已經魂歸天國的常磐夫婦,還是衝自己,“預想的兒子沒了之後,他們又打算讓我招贅找個女婿,甚至沒問我意見就自己看好了人選。”
“我從小到大就一直努力希望能夠達成他們的期待,成績從來沒有落下過第一名,網球社拿過全國大賽冠軍,考進東大競選入學生會,畢業之後進入集團從底層做起……我不夠優秀不夠努力嗎?可是他們居然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願意試試看把常磐集團交給我。”
自顧自地又喝空了一杯酒,常磐美緒低低垂着頭,一縷碎髮從耳後散落下來,遮住了眼睛,她輕輕笑了笑,“我要證明給他們看,他們當初的想法是錯誤的。”
她的聲音堅定中幾乎有些偏執的味道,源輝月安靜地看着她,常磐美緒隨手把那縷碎髮扒拉到一邊,然後低頭在包裏找了找,翻出一個信封,然後轉過身,鄭重地雙手遞了過來。
“這是正式的邀請函,雙子大樓的開幕式一定會如期舉行,源小姐,希望您到時候能夠賞光到場。”
視線落在那封信封上,源輝月頓了頓,伸手接過來,平靜地點了點頭,“屆時我一定出席。”
她們最後喝掉了店老闆五六瓶清酒,到後來老闆腦門都開始冒汗,說什麼都不肯再繼續拿酒出來了。
“雖然清酒度數不高,但是還是會醉的啊。”
老闆是源輝月的熟人,心腸好且愛操心,看着已經趴在桌上的常磐美緒一臉頭疼。隨即他又將視線轉向源輝月,這一位倒是滿臉若無其事。
“……源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啊。”源小姐的反應好像剛剛喝的不是清酒而是五瓶清水。
“……”
雖然她的表現十分正常,但是介於醉鬼都會說自己沒醉,所以老闆並不太信她此時說的鬼話。
柯南倒是因爲灰原哀的劇透對源大小姐的酒量有點譜,畢竟那天那位fbi先生怎麼看都很能喝的樣子,她姐能把他喝趴下,酒量應該不是一般的好——倒也正常,畢竟源氏的祖先們好像就沒幾個酒量差的,這大概就是基因優勢。
但是喝了酒不能開車這條規則絕對不能僭越,他默默地拿着手機,當着最小的弟弟,操着最成熟的心,“我已經找人過來接了。”
老闆這才鬆了口氣,這兩個大美人在他店裏喝得醉醺醺出去,他還真擔心會出什麼意外。
說曹操曹操到,他們剛說到這裏,店鋪的門簾忽然被人掀開,有人攜了一縷外頭夜裏的風走了進來。
“是這裏吧……輝月桑?”
這個熟悉的聲音讓趴在櫃檯上的常磐美緒也被喚醒般動了動,源輝月回頭看去,就見到某位金髮帥哥拿着手機有點遲疑地站在門口,對上她的視線後微微鬆了口氣。
“柯南跟我說你喝酒了……”看到桌上的酒瓶,他不知爲何微妙地頓了一下,“……總而言之,我先送你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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