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通往天國的倒計時(二十六)
這會兒她已經走到了落地窗旁邊,高空的風在窗外掠過,大樓底下是擁擠的人羣和密密麻麻的警車消防車,燈光火光共夜空一色,而遠處的富士山依舊靜靜立在夜色裏。連上頭覆蓋的白雪都紋絲不動,像萬古之前就在此處安靜審視腳下人類的神明。
常磐美緒廢了那麼大功夫非要把雙子大樓建在這裏不是沒有原因的,除了這塊地皮本身的意義,這裏的視野的確很美。
她站在窗前和神明平視,而偌大的東京就在腳下。
源輝月正望着富士山出神,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輕輕碰了一下,她低頭看去,就見灰原哀站在她旁邊,飛快地收回手。
她纖長的眼睫垂着,依舊沒看她,“你的手扭傷了。”
源輝月順着看過去,視線在右手手腕上微微一停,“……這樣啊,難怪剛剛有點疼。”
她們一路跑過來兵荒馬亂,她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傷到的了,也彷彿毫不在意。但是茶發小女孩在原地微頓了片刻,忽然轉過身跑到宴會廳的自助餐桌前扯下來一條餐巾,然後又繼續穿過空蕩蕩的大廳跑向吧檯。
這裏的人撤得匆忙,吧檯上的東西當然沒來得及收拾。源輝月看着她搬了張椅子到吧檯面前,然後爬上去,拎過檯面上的冰桶,然後拿着夾子撈了幾塊冰出來裹進餐巾裏。
她快速又熟練地做了個冰袋,然後這才跑回她身邊,舉起遞過來。
“冰敷一下,會好一點。”
源輝月從善如流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她們這天晚上參加的這個開幕儀式意外頻出,常磐集團精心準備的豪華自助餐根本沒被人動幾口,源輝月整個晚上更是隻喝了幾口酒。雖然這會兒她們身上沒有任何計時工具,但是大小姐的胃一晚上除了酒水就是冷風,不得不矜持地提醒了一下她,時間太晚了,她餓了。
源輝月的目光不由得飄向了宴會廳裏的餐桌。
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有同樣的感覺,灰原哀也下意識回頭跟着看了一眼,“……冷了。”
“是啊。”源輝月遺憾地點頭。
除了冰淇淋和水果,她不喫任何冷食,這大概是源氏在她身上留下的唯一根深蒂固的習性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聲音太過遺憾了些,灰原哀默了默,又輕聲說,“有沙拉。”
“算了。”
源輝月把手腕冰敷了一會兒,算了算時間,感覺差不多了,這才放下冰袋走到酒櫃面前。吵鬧和喧囂都被一面落地窗隔在了大樓外,大概是匆忙離開的人們帶走了其他混亂的雜音,那個規律地往前一步一步跳動的“咔噠”聲終於從空氣中浮現了出來。
她覓着聲音走到酒櫃面前,隨手移開了幾瓶酒,果然在裏面看到了一位亮着數字的“老朋友”。
炸/彈上的倒計時還有一刻鐘,她挑了挑眉,淡定把這位“老朋友”請出來放到吧檯上,然後藉着外頭透進來的光往酒櫃上掃了一眼,隨手挑了瓶酒出來。
灰原哀看着她平靜地用左手開了瓶蓋,又從吧檯後翻出一個乾淨的酒杯擺上桌,慢騰騰地開始倒酒。琥珀色的酒液從瓶口流出來,倒映着後頭炸彈的紅光,折射出一種近乎妖異的色澤。
隨即她似乎終於想起了什麼,低頭看看她,禮貌詢問,“你要喝點什麼嗎?”
灰原哀搖了搖頭。
源輝月也不勉強,回頭朝着例外一個方向問,“那邊那位先生呢?”
她的邀請落下後,好一會兒,一個略有些怪異的腳步聲這才從遠處的陰影裏傳來。灰原哀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人,條件反射地轉過身,擺出了戒備的姿勢。
等到那個腳步聲來到進前,外頭的火光從落地窗鋪進來,她這纔看清楚來者的臉。
但這並沒有讓她放鬆警惕,茶發小女孩的眼睛反而更加驚愕地睜大了。
“如月大師。”源輝月淡定地喊出了來者的名字。她慢悠悠從吧檯後繞出來,在炸彈旁邊坐下,朝着黑暗中走出來的老人禮貌地舉了舉酒杯,“要來一杯嗎?”
“不用了,”如月峯水杵着柺杖走了過來,一邊淡淡地說,“老夫還是比較喜歡清酒。”
“我也是,可惜這裏沒有。”
她和突然出現的老者打着招呼,還自然地走了一套社交流程,語氣平靜得就好像他和她旁邊的炸彈在這裏出現都理所當然一樣。灰原哀默了默,終於忍不住問,“怎麼回事?他不是應該半個多月前就已經死了嗎?”
“不是哦,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如月大師和常磐桑一起演的一場戲吧。”源輝月說,“說破了也沒什麼複雜的地方,半個月前被燒死的那位老人的身份是靠齒痕檢測確定的,用以對比的齒痕樣本爲如月大師的私人醫生提供,只要把那個樣本換一換,再加上像常磐桑這樣親近的人一口咬定死者的身形和如月大師相仿,失火的地點也又是您的工作室,警方自然會深信不疑您已經在大火中去世了。”
“……那是常磐找過來的一具和我年歲相仿的屍體。”杵着柺杖的老人慢慢踱到了落地窗前,望着外頭富士山的影子,除了這句話沒有多餘辯解,態度形同默認。灰原哀沒有放鬆警惕地看向他,一邊朝源輝月的方向靠了靠,下意識抓住了她的裙襬,“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了誤導警方的查案,當真正殺人的是個被認定爲早就死去的人時,目暮警官當然怎麼調查都找不到兇手。”
炸彈的倒計時還在一格一格往前跳動,執着地準備着時間一到就把他們送上天。外頭搶着救火的、着急救人的,甚至不嫌事大看熱鬧搶頭條的亂成一團。而坐在風暴的中心眼裏,源輝月卻彷彿一切喧囂的局外人似的,不緊不慢地端着杯酒,對着一位已經殺了三個人的連環殺人犯,好像百無聊賴地忽然起了談興。
“人踏上犯罪的道路總是要有一個過程,常磐美緒的前半生雖然不甚如意,但也總歸是個衣食無憂的大小姐。她不是天生的反社會人格,又被現代健全的法律制度薰陶了這麼多年,一個心智正常的人,就算想要解決矛盾,也不會突然就走到殺人滅口這條激進的道路上。”
“她買兇殺工鳥是迫不得已,但大木巖鬆跟她的矛盾就遠不到需要她再次鋌而走險的地步了。是如月大師你說了什麼鼓動了她,讓她下定了這個決心?”
如月峯水平靜地說,“老夫告訴她我已經時日無多了,癌症晚期,有生之年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舉辦一場大型畫展。只要她幫我實現這個願望,老夫什麼都可以幫她做。”
“讓‘如月峯水’提前死在大火裏也是你提議的?”
“藝術家的退場越突兀越好,反正也就是這幾個月,死在火裏不是比死在病牀上更加適合‘如月峯水’的結局?”
老者甚至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他依舊雙手搭在柺杖上凝望着自己畫了一輩子的富士山,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一切都要結束的原因,他側臉上的表情近乎安寧,有問必答。
源輝月也順着他的視線側過頭,夜色下的富士山無悲無喜,隔着高遠的夜空俯視着他們這些在紅塵中打滾掙扎的人。
“常磐美緒想殺的其實只有大木巖鬆,但是開了這個頭之後,她就再也收不了手了。因爲一切都是你策劃的,你想殺的不止那位議員,還有和這棟大樓的建成相關的所有人。”
灰原哀在腦海中飛快地把幾位死者的資料過了一遍,然後微微一頓,發現他們果然都和雙子大樓有關,“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這棟雙子大樓建成的位置——從七年前開始,如月大師的畫作就是同一個角度和構圖,那都是他在同樣的地點也就是朝日野那家工作室作畫出來的。但是這棟雙子大樓建成之後卻擋住了從那個地點看向富士山的視野,大木議員爲了雙子大樓修改了城市法案,原佳明先生是常磐集團中支持大樓建造的股東,風間桑是大樓的設計者,所以對你來說他們全都是破壞了你的藝術和執念的人。”
一個帶着些喘息的清亮聲音從門口傳來,灰原哀和源輝月回頭看去,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宴會廳門口。他似乎是一路奔跑過來的,一手撐着門框,還在低低喘着氣。
“……更不用說常磐桑了,你一開始就想殺了她,沒錯吧?”
“工……江戶川?”
“柯南?”
灰原哀和源輝月望到來人同時怔了怔,錯愕地看着黑髮小少年放下手走進來。
他平復了一下呼吸,“你告訴了常磐桑你可以爲了畫展幫她做任何事,那時候常磐桑就已經隱約有了要殺大木議員的想法,只是還無法下定決定,是你說服了她,然後你們就一起定下了這個計劃。”
常磐美緒這一生得到的大部分東西,都是以某些人的死亡帶來的,她父母和未婚夫的死,讓她拿到了常磐集團的股份;鴻上悟的“死”,讓她暫時擺脫了公安的調查也將毒/品工廠這個搖錢樹握在了手裏。所以在發現大木巖鬆是個貪得無厭的蠢貨,再與他合作已經弊大於利的時候,她理所當然會想到直接殺掉他來一勞永逸。
“雖然看起來是共同謀劃,但其實常磐桑其實一直在暗地裏被你引導。在半個月前你們故意製造了工作室的火災,讓‘如月峯水’假死在大火裏,然後在雙子大樓開幕前一個星期邀請了大木議員過來。之所以選在這個時間,一是你一直被常磐桑藏在這棟大樓還未開業的酒店裏,另一個原因則是當天常磐桑可以順勢邀請其他人一起來,給她製造完整的不在場證明,比如說安室哥哥和新出醫生。”
“原來是這樣啊,我原本就在疑惑我和常磐桑也並沒有太熟悉,她爲什麼會突然在開幕儀式開始之前邀請我過來。”
柯南的話音剛落,一個清朗好聽的男聲自然地加入了進來,伴隨着從容的腳步聲,宣告了另外一個客人的到來。
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灰原哀條件反射地僵了僵。
源輝月無言地擡眸,看着門口的陰影漸漸後退,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另一個方向走出來,出現在了被月光照亮的視野裏。
是安室透。
源輝月:“……”
這個宴會廳是什麼聊天聚會的好地點嗎,怎麼一個一個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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