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瞳孔中的暗殺者(五)
好消息是,對方對那個案件確實還有一些印象,並且記得自己當時的確做過報案人的紀錄。
“但是要調出當時的案卷必須要刑事部長和一科的科長簽字,”沖田岡捧着一杯熱茶今天第二次坐在了搜查一科的會客室裏,人還有點懵,“這個太麻煩了,而且因爲這點小事勞動刑事部長閣下也不太可能。不過芝警官回憶了一下之後,想起他當初辦理這個案子時在警察手冊上也做過紀錄,所以讓我和他一起到他家裏去拿。”
給他做筆錄的依舊是三系的老熟人們,“當時是幾點你們還記得嗎?”
“八點二十三分。”龍崎鬱夫平靜地說。
見警察詫異地朝自己看來,他解釋了一句,“當時恰好有人給我打電話,拿手機的時候瞄到了時間。”
沖田點點頭,“當時我們和芝警官一起下了車然後在地下車庫裏等電梯,然後芝警官想起有東西落在車上了,又返回去拿,我和龍崎在原地等他。過了大概三四分鐘的樣子,就聽到了槍響。追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一個身影急急忙忙跑走了,芝警官倒在了血泊裏。”
白鳥的臉色有些嚴肅,“那個影子和你白天看到的那位兇手是一樣的嗎?”
“我覺得是,雖然當時光線很暗,但是他跑走的背影非常眼熟……”
會客室外,目暮警官給趕來的源輝月和柯南簡單介紹完情況。
“事情就是這樣。”
來的路上下着小雨,柯南拿着的摺疊傘還在往下滴水。他透過會客廳的玻璃往裏看了一眼,“芝警官被發現的時候,手裏正拿着他的警察手冊?”
“是的。”目暮警官點頭,“龍崎君說他們趕到的時候看到兇手正站在芝警部補面前,彎着腰,似乎是想把那本手冊從他手裏拿出來,所以我們推測這個手冊應該就是芝警部補留下的對犯人身份的暗示。”
暗示什麼不言而喻。如果說之前那把新南部轉輪手槍只是一個模糊的信號的話,芝警部補的這個dyingmessage幾乎是將後續的調查方向敲死在了內部人員作案的軌道上。
這時候房門開闔的動靜響起,幾人回過頭看到做完筆錄的兩個少年從裏頭走出來。
看到趕來的源輝月,他們乖乖走到她身邊,“源姐姐。”
跟在後面出來的白鳥打招呼式地衝源輝月和柯南點了點頭,然後對目暮警官彙報,“已經覈對過了,沖田君兩次在現場遇到的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雖然沒有看清兇手的長相,但是不排除兇手後續可能反應過來,認爲沖田君的存在會對自己產生威脅,所以在案子結束之前還請沖田君多加註意自身的安全。”
後面半句話是對衝田岡說的,少年垂着腦袋,看起來像是在走神,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白鳥只好無奈地又轉向他的臨時監護人,“也請源小姐你稍微注意一下。”
莫名其妙又要多帶兩個孩子的源輝月:“……”
她無言地頷首表示知道了。
接到了人,瞭解完情況,源輝月四人就和兩位警官在搜查一科的辦公區門口分開了,警視廳這片地方他們熟的不能再熟,壓根不用人多送。
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就算是加班kpi常年超標的警視廳,這會兒工作區也安靜了下來。進了下行的電梯,柯南迴頭看了看,見周圍沒有別人了,這纔回頭問,“沖田,你從聽到槍響到跑過去撞見案發現場,用了多長時間?”
從會客室出來之後沖田岡就有些心不在焉,被點了名纔回過神來,然後似乎是回憶了一下,“大概一分多鐘,最多不超過兩分鐘。芝警官停車的位置距離電梯很近,如果不是當時沒開燈,而且環境不熟的話我本來能到得更快……”
源輝月無聲地擡眸看了他一眼。
柯南若有所思,“那就奇怪了。”
沖田岡接口,“怎麼?”
“兇手應該是提前埋伏在了車庫裏準備對芝警官動手,他看到了你們和芝警官一起下車,原本是放棄了這次機會,只不過後來芝警官又自己一個人回去拿東西所纔給了他可乘之機。也就是說,他動手襲擊完芝警官後,應該知道槍聲會很快把你們吸引過去,那他爲什麼不立刻逃走,而是要停在芝警官的遺體前導致被你發現了?”
沖田岡一愣,“因爲他想破壞芝警官留下的提示?”
“那不就更奇怪了嗎?芝警官看到了兇手的臉,認出了他的身份,那他也一定會猜到自己如果當即就把警察手冊拿出來一定會被對方發現然後破壞掉這個暗示吧?他又不能猜到你能及時趕到將兇手驚走,他完全沒有這樣做的理由啊。”
“……”
一席話聽下來沖田更懵了,他抓了抓頭髮,順着柯南的思路思考,頓覺他說得十分有道理。
“所以爲什麼呢?”他充滿求知慾地問。
柯南:“……你直接就放棄思考了是嗎?”
小偵探無言地扶額,然後回頭看向他姐,“姐姐你覺得呢?”
電梯恰好在這個時候降到了一樓,金屬門緩緩向兩側劃開。源輝月率先擡腳走了出去,語氣多少有些漫不經心,“那個警察手冊其實是兇手塞進芝警部補手裏的。”
柯南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龍崎彷彿恍然明瞭了過來,“爲了誤導警方的調查方向?”
“對,不過從這樣看的話,兇手即便不是警界的人也肯定對警方的做法十分熟悉……”
小偵探話還沒說話,一陣喧譁忽然從門口的方向傳來。覺得這一出有點熟悉的幾人下意識擡頭,就見到一位中年女性跌跌撞撞地衝入了大廳裏。她半長的頭髮在腦後盤着,衣着乾淨整潔,看起來像是平日裏十分優雅體面的人物,只不過這會兒她臉色蒼白,掛着一縷散落的碎髮,面上呈現出一種將體面的外殼擊碎的惶恐和狼狽。
旁邊人下意識伸手扶她,卻被她一把甩開。她踉蹌地往前走了幾步,看到匆忙趕來的佐藤,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臂膀,袖口下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
“陽一郎呢?我兒子呢?”
佐藤警官在她近乎逼視的目光下沉默下來,“……抱歉。”
空氣中近乎死一般寂靜。
源輝月的視線安靜地投過去,聽到身後的沖田岡“啊”了一聲,“那是芝警官的母親?還有志摩和伊吹大哥,我就說他們剛剛怎麼不在,原來是去接人了。”
柯南:“怎麼?”
“我報警之後就是他們最先趕到現場的……”
他一句話沒能說完,被一聲長長的、彷彿壓抑到極致的哭嚎打斷。芝陽一郎的母親一手抓着佐藤手臂,像是脫力一般地跪倒了下去,又被面前的人匆忙扶住。
“我明明當初就跟他說過……”
她低垂着頭低聲喃喃了數秒,聲線驟然拔高,像是某種緊繃的情緒倏然斷裂爆發。
“——我明明就跟他說過不要去當警察!”
女人的聲音沙啞得近乎仇恨地,冰凌一樣砸碎在警視廳大廳光潔的大廳裏。在場衆人齊齊怔住,然後無言地沉默下來。
半晌,在她身後的志摩一未輕輕上前了一步,彎下腰扶了她一把,“……抱歉。”
“……”
源輝月幾人目送着芝陽一郎的母親最後在幾位警察的攙扶下走上了另外一側的電梯。那邊是通往科搜研的,今天上午,奈良澤警官的妻子和孩子也是通過同一座電梯上的樓。
“如果我當時和芝警官一起回去了,這次襲擊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龍崎忽然開口。
源輝月回過頭,看到了少年臉上迷惘的表情。
“該發生的事遲早會發生,除非你當場幫着芝警官把兇手逮住,否則他還是會被襲擊,只不過換一個時間而已。”她淡淡地說,“別想太多了,你沒那麼重要。”
龍崎愣了愣,然後好像奇異地被安慰了,乖乖點了點腦袋,“哦。”
柯南正要開口,餘光忽然掃到身後光潔的黑色大理石瓷磚倒映出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他微怔,猛地回頭,剛好捕捉到一個從門口縮回去的腦袋,似乎意識到自己被發現了,對方扭頭就跑。
“站住!”
源輝月只感覺手一空,然後就見到弟弟飛奔了出去,追什麼一溜煙消失在了大門口。
“……”
“誒?柯南發現什麼了嗎?”沖田岡回過神,擡腳就迅速跟上。
於是一眨眼間,源輝月身邊兩個人都沒了。她默了默,視線掃過唯一乖乖留在原地的龍崎,轉身抓住一個正準備上電梯的警察,“警視廳門口有監控吧?”
對方一愣,有點摸不着頭腦地點了點頭。
源輝月平靜且理所當然地下達指令,“帶我去監控室。”
“你真的是越來越囂張了,警視廳的監控都想隨便看。”松田陣平切着牛排,頭也不擡地說。
源輝月一手支着下巴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混不在意,“我還沒讓警視廳付我工資呢。”
燈火像繁星一樣鋪滿外頭的夜色,底下的車流匆忙穿梭在霓虹燈光裏。東京的夜景依舊如往日一般太平,那兩樁連續發生的警察謀殺案已經是五天之前的事情了。
這個案子在有意控制下,並沒有被大肆報道,瞭解內情的都是警方內部人員,而五天過去了,案件的進展依舊沒有絲毫起色。
松田陣平問,“所以呢,查到什麼了?那個摸到警視廳門口的人是去跟蹤沖田的?”
源輝月漫不經心地說,“柯南追丟了,不過我後來看了監控,跟案件的兇手沒什麼關係。”
她素白的指骨拖着下巴,澄澈如湖水的眼瞳倒映着窗外的燈火,側臉淡漠又漂亮。松田擡眸看了一眼,見她似乎不打算細說的樣子,也沒有繼續追問,換了個話題,“那兩個叫龍崎還有沖田的小子遇到事件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嗯?”源輝月回過頭,然後她遲疑了一下,“有嗎?”
“不要拿你和柯南做對比。”松田陣平說,“除非某些特殊職業,正常人實際上一輩子都不會遇上一樁和自己有關的殺人案件,更不用說大型犯罪團伙和毒品販賣。”
他皺了皺眉,聲音低沉了些許,“這不是件好事。”
一個人如果按部就班地,按照大多數普通人的軌跡一路往前,可能一輩子都過得庸碌且平淡,但至少是活在正常社會框定的陽光下的。但如果半途看到了其他世界的風景,也許有人能夠重新擺正心態看清那些瑰麗色彩下暗藏的危險,但更多的人會被截然不同的景色吸引,不自覺地朝着那個方向邁進步伐。
畢竟不甘於平凡是潛藏在每個人內心的衝動,而人類向來是經不起誘惑的生物。
“而且那兩個傢伙不是劍道天賦還挺不錯,按照你的說法一個腦子也沒有多聰明,另一個還是無牽無掛的孤兒。”松田陣平低頭切開牛排,無言地說。
這樣看來,這兩個少年人幾乎全身都插滿了flag,前路上幾乎明晃晃寫着“即將失足”幾個大字。
源輝月若有所思,“沒這麼嚴重吧,你是不是自己當了警察所以看誰都像失足青年?”
“……”松田擡起撩起眼皮睨了她一眼,“我看你最像。”
把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面前,他懶散地說,“喫你的吧,就當我想多了。”
“哦。”
源輝月乖乖拿起餐叉,她垂着眼,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他們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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