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瞳孔中的暗殺者(十二)
可能是案件的影響越來越大,這一次的會議由搜查一科的科長親自主持,白鳥在會議室入座時發現參與的不僅僅有負責案件的三系,其他搜查一科的同僚甚至機動搜查隊的人也來了。
空氣中瀰漫着莫名的緊繃和沉悶,人羣中白鳥一眼看到了警視廳內有名的桔梗警視,這位有史以來第一位以女性的身份坐上機動搜查隊長位置的女隊長正抱着手臂坐在會議室南側的位置,臉色格外冷沉。
白鳥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待在醫院,沒能跟上現狀發展,坐下後低聲問旁邊的千葉,“發生什麼了?”
相馬課長還沒到,會議室裏嗡嗡的議論到處飛舞。但衆人議論歸議論,聲音都保持在了只有周圍的人能聽清的程度,千葉也沒敢太大聲,隨大流地用蚊蚋嗡鳴的音量壓低了嗓子,“抓到了案件的嫌疑人。”
白鳥一怔,“誰?”
千葉:“機動搜查隊第四分隊的志摩一未警官。”
機動搜查隊第四分隊是今年因爲人員調動和改革臨時成立的部門,和第一分隊一樣都是桔梗柚琉的部下,這顯然就是這位隊長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白鳥的第一反應就是皺了一下眉,“誰抓的?”
“四系的人。”
“這不是我們的案子嗎?四係爲什麼忽然插手了?”白鳥說,“而且根據我們調查過的三位死者的社會關係,志摩君和三人都沒有太多交情,可以說跟這起案子毫無關聯,爲什麼四系忽然認定他就是嫌疑人?”
千葉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這時候一陣動靜從門口傳來,相馬課長終於到了。
近段時間搜查一課最受矚目的案件就是警察連續被槍殺案,這個案子原本是目暮警官所在的三系在調查,但不知道爲什麼會議一開始對案情進行講解的卻是四系的系長山本警部,他也正是做主逮捕志摩一未的人。
“……宴會現場目擊者提供了相關證詞,佐藤警官離開宴會大廳前往洗手間之後,不少人看到志摩君緊跟着跟了過去。但是他之後卻並沒有前往男性洗手間,從他離開宴會廳到佐藤警官遇襲,這一段時間完全是失蹤狀態,沒有任何人能夠爲他作證。”
“只憑這一點就斷定他是嫌疑人有些太武斷了吧?”立刻有人提出異議。
“當然不只存在這一個疑點,”山本警部說,“根據之前的出警記錄,第二位受害人芝陽一郎警官遇害之後,最先接到報案信息趕到現場的也是第四機動搜查隊的志摩君這一組,因爲他們當時是距離案發現場最近的,就在那棟小區後面的一條街道上,然而事實上那個位置已經遠遠超出志摩組當天的巡邏範圍。我們已經和志摩君的搭檔做過確認,在芝警官遇襲前後志摩君並不是一直都和他在一起,中途以去洗手間的名義離開過一段時間。”
“最後就是案件的起始,第一位受害人奈良澤警官遇害的時候,我們調查了附近的監控錄像,發現志摩君所在小組的警車也在同一條街上出現過。”
投影儀上打出了一張監控截圖,右上角顯示着當時的時間,畫面中央機動搜查隊404小組使用的那輛活潑的綠色麪包車在一衆灰黑的車流中格外顯眼。
底下頓時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站在投影儀前的山本警部轉過身,“當然我們也不想懷疑自己的同僚,但是最開始三系諸位的調查方向就是內部人員犯案,而在我們暫時扣押了志摩警官之後,對於他在七月二十日也就是芝警官遇害當天爲什麼會偏離巡邏地區來到案發現場附近以及昨天夜裏跟着佐藤警官離開宴會現場之後去了哪兒這兩個問題進行了詢問,但他本人卻並不配合地保持了沉默。”
白鳥聽到這裏終於停下了筆記意外地擡頭,老實說剛開始他聽說四系將志摩一未作爲嫌疑人扣押的時候,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和大部分剛知道這個消息的人沒有區別——四系想搶功勞想瘋了?
三系對於這起連環槍擊案的調查裏可以說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志摩一未的名字,他簡直像一個被忽然拉過來擋槍的無辜路人。而因爲之前的案子,白鳥和那位志摩警官也有過接觸,至少在他看來,這位刑警並不像是會犯下這樣喪心病狂的殺人案的人。
當然,他個人的看法可能沒什麼用,但某位大小姐跟志摩警官關係也不錯,這一重背景瞬間就爲這位警官增添了一個量級的說服力。
所以難道是涉及到對方的什麼難言之隱,或者這個案子背後還有他們不知道的隱藏得更深的部分?
他正若有所思地思量着,就聽到那位機動搜查隊的桔梗警視果然提出了質疑,“但即便是這樣,動機呢?志摩根本沒有要殺那三位警官的動機吧?”
“事實上,是有的,這一點我覺得桔梗隊長應該也清楚。”
山本警部回頭對上了她的視線,他的警銜比桔梗要低一級,無論心裏怎麼想的,在說完這句略顯頂撞的話之後明面上還是給了上級面子地又退了一步。
“當然,也可能是時間過去太久,桔梗隊長沒有想起來。六年前,也就是導致志摩君離開搜查一課的那起案件。”
“志摩君之前也是搜查一科的啊。”高木下意識喃喃。
“是的,他以前在搜查一科待了四五年,當時所在的部門就是四系,據說表現非常優秀,算起來還是我們的前輩。”
白鳥隨口說,因爲某些原因他對對方做過簡單瞭解。
高木:“額,那導致他離開搜查一課的案子是指?”白鳥沒繼續解釋,因爲臺上的山本警部已經開始給其他不明情況的人作前情提要了,“六年前,和志摩君搭檔的香板義孝巡查部長在狛江市平羽他所居住的小區墜樓,當日凌晨被人發現送往醫院進行了搶救,在icu躺了半個月之後,最終死亡。當晚發現墜樓的香板巡查部長的人是志摩君,而當時對香板巡查部長進行搶救並且負責了他後續治療的,就是去年夏天被人發現死於家中的任野保醫生。”
現場好像倏然靜了靜,許多人臉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香板巡查部長的案子最終被判定爲自殺,無獨有偶,一年前仁野保醫生的死也被認爲是自殺,直到奈良澤、芝還有佐藤三位警官重啓對這個案件的調查,然後遭到了疑似兇手的襲擊。”
隔着半個會議室,山本警部再次對上了桔梗的目光,“其實這些年作爲志摩君的同僚,我們心底一直有疑問,香板巡查部長那天晚上真的是自殺嗎?據我們科室的刈谷警官所說,在香板君遇害的前一天志摩君曾經和他爆發了激烈的衝突,而當晚所有人都接到了一起案件嫌疑人逃跑的重要警報,但參與案件調查的香板君和志摩君卻同時缺席了其後的追擊任務。香板君在被送往醫院之後體內檢測出了大量的酒精,他墜樓的樓頂也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但據我們調查所知,香板君是從來不喝酒的,留在樓頂的那瓶威士忌反而是志摩君一慣愛喝的酒……我說得沒錯吧,和志摩君一直關係要好的桔梗警視?我記得你當時還在機動搜查隊工作,接到報警電話後最先趕到現場的似乎也是你?”
“嘶……”
高木倒抽了一口冷氣,隨着這聲近乎是質問的話出口,會議室裏已經是安靜無聲,好在他的動靜不大,也只有周圍的幾人聽到了。他幾乎是用氣聲開口,“所以山本警部的意思是……”
“他認爲六年前是志摩君殺了香板,而桔梗警視出於過往的交情替他做了僞證。”白鳥凝望着臺上的人,低聲闡述出了他沒有直接挑明的話,“之後作爲香板君主治醫師的仁野保醫生髮現了不妥,也被志摩君滅口。這兩樁案件原本都以自殺收場,然而佐藤幾位警官忽然再次重啓了對仁野保案的調查……”
“所以志摩警官就乾脆將他們都殺了?”高木的語氣簡直是驚恐的。
“……也不乏這種可能。”
高木愕然轉向他。
“我只是說這是一種可能,”白鳥皺了皺眉,忽然變得若有所思,“而且佐藤只是重傷昏迷,並沒有死……”
“關於香板巡查部長的案件,我在將志摩調到機動搜查隊時給鄉原刑事部長提交過一份相關的報告。”
會議室裏衆人開始動搖和議論紛紛,桔梗柚琉寸步不讓地以強硬的態度繼續開了口,“上面詳盡說明了香板案件的始末,他的死亡的確是一場意外,和志摩並沒有關係。而且山本警部目前說了這麼多,全部都是你個人的臆測,並沒有明確的證據吧?”
在她凌厲的目光下,山本警部攤了攤手似乎有些無奈的樣子,“所以我只是提出一個可能的方向,當然,要是志摩君願意開口告訴我們他七月二十日當天爲什麼偏離巡邏路線以及昨天晚上到底跟蹤佐藤警官去做了什麼,可能會對我們的調查更有幫助。”
話題到這裏就進入了死局,山本說的話的確都只是推測,然而志摩一未至始至終保持的沉默卻無端爲這個推測添上了一枚重量級的砝碼。
會議室裏的空氣逐漸緊繃,這時候跟個路人一樣旁聽了半晌的搜查一課的相馬課長終於想起來自己的職位似的,站出來打了個圓場,“山本所說的的確也只是推測之一,目前我們對志摩警官採取的處理也只是進行正常的扣押審訊,真相如何還要看後續調查,目暮你說呢?”
本場會議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目暮皺了皺眉,也站了起來,“山本警部的推測雖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目前來講,論動機和行兇可能性的話我認爲還是我們之前擬定的另外兩位嫌疑人要更加大一些。”
他的話明顯是站在桔梗這邊,這無可厚非,畢竟四系對志摩一未的懷疑完全是橫插一道,跟他之前的調查方向相違背。就算他跟桔梗沒有交情,但作爲一個老刑警,他當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斷。然而聽完他這番話相馬一成的眉心及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他乾咳了一聲,敷衍地點頭,“這的確也是一個方向……”
這位課長向來八面玲瓏,衆人都以爲他會保持着這個和稀泥的作風把這個衝突帶過去時,就聽到他忽然突兀地說,“話說回來,三系最近遇到的案件也太多了,再加上佐藤警官遇襲,壓力很大吧?”
這句體貼冒出來得莫名其妙,目暮警部一愣,“這個……”
“這樣好了,這個案子就暫時轉交給四系調查吧,目暮警部你們也休息一段時間,畢竟佐藤警官還躺在醫院裏,我看你手底下的其他警官們也沒什麼查案的心思。”
他話音一轉,圖窮匕見,冷不防被調走任務的目暮怔愣地還沒來得及說話,桔梗已經豁地地站了起來。
“相馬課長,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相馬一成先是笑了笑,然後神情一肅,態度強硬道,“桔梗警視,這是我們搜查一課的內部事務吧?機動搜查隊只用負責前期調查,之後交給我們搜查一課就行了,就這樣了,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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