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長野舊事(四)
它正準備挪到走廊下的那個人類身邊,拿出自己撒嬌碰瓷的拿手好戲,忽然察覺到了另一個大惡人的靠近,“唰”地一下將自己蠢蠢欲動的爪子收了回去,扭頭就跑。
它手腳敏捷地躥上牆,眨眼睛就消失在了牆頭上——此地險惡,畢竟某人上一次抓到它就帶它去打針驅蟲一條龍順便把爪子也剪了,如果這一次覺得還不保險又送它一個絕育套餐怎麼辦?
狸花是隻小公貓,爲了一餐飯失去鈴鐺實在不值得,它權衡利弊決定還是去搶隔壁雜貨店的蠢狗的午飯。
腳步聲在她身後停下,源輝月坐在原地沒動。
“……他們把我推過來的。”
她懶洋洋伸手,指尖從袖口探出來在自己身旁一點。安靜兩秒後,一陣窸窣的動靜傳來,金髮青年在她身旁剛纔景光的位置坐了下來。
“諸伏君剛剛說的你們都知道?”
“那傢伙經常在網上搜長野縣夫婦遇害的新聞,猜都猜到了。”他微微一頓,“只不過,聽他自己把這件事說出來還是第一次……謝謝。”
“不用,如果不是這件事似乎已經把我牽扯進來了,他也不會說。”源輝月身體往後微傾,一手撐住地板,自言自語,“雖然日本人的性格都很在意給別人添麻煩,但諸伏君已經不只是在意了,我有時候感覺如果哪天遇到了生命相關的危險他都可能打算默不作聲自己一個人承擔,原來癥結在這裏嗎?”
“……”
沒有在意空氣中的安靜,源輝月繼續,“聽了這麼久你有什麼想法?”
“他父母的那個案子我也稍微瞭解過。”降谷零嗓音低沉,“只不過我之前以爲他是藏得太好,沒有被兇手發現,所以才倖存了下來。但是現在聽他的描述,那個兇手應該是很容易就能找到他,卻似乎是故意放過了他,爲什麼?”
源輝月:“殺了兩個人卻沒有立刻離開現場,而是留在死者家中轉圈子,雖然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但那位兇手要麼是有預謀的犯罪,要麼是精神狀態異於常人。這種變態人犯罪類型的確有可能存在個人偏好,比如不殺女人或者孩子……但是有一件事我很奇怪。”
“什麼?”
“諸伏不願意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的原因是害怕牽連到別人,他認爲調查這件事有危險。但是案件發生的地點在長野,他早前就轉學到了東京而且事情過去了十五年,爲什麼在他的潛意識裏,危險依舊沒有遠離他,那個兇手從長野跟着他到了東京嗎?”
降谷零驀地回頭。
源輝月正被陽光刺得眯了一下眼睛,慢悠悠問,“怎麼?”
“我們到長野纔不到一週,之前沒有出去過,今天是景第一次帶你出門。如果那個暗中窺伺的人真的是當年那位兇手,而他一直待在長野,爲什麼會這麼快就發現景光回來了,如果是巧合這也太巧了。”
源輝月想了想,“他一直徘徊在諸伏家附近或者小學門口?”
“或者是二者疊加。”
她扭頭看過去,金髮青年微垂着頭,思路清晰。
“藏在你周圍保護你的人不止我們,就算是職業殺手,如果一直跟着景光也早就被揪出來了。那個兇手的確跟着景光到了東京,並且一直通過某種方式觀察着他。但景光開始執行保護你的任務之後就從外界的視野裏消失了,那個人找不到他,可能會以爲他回了長野,開始在他的家和小學附近徘徊,然後在今天遇到了你們。”
“也就是說這個兇手沒有殺諸伏,甚至是故意放過了他,然後在此後的數年裏一直暗中跟着他……”源輝月皺了皺眉,“這個走向怎麼跟變態色/情狂一樣?”
降谷零:“……”
他無奈地說,“可惜景只記得他聽到了那個人在哼歌,但歌詞還有他有沒有說過其他什麼全都想不起來了。唯一清晰記得的只有那個高腳杯的紋身,但他記憶中的情況和那座房子的佈局又對不上……”
源輝月慢悠悠地說,“很正常,他如果真的能清清楚楚回想起所有細節纔不對勁。人的記憶在大腦中不是重複,而是重組。就好像原本的一塊拼圖拆成了碎片,你開始回憶時也不是將拼圖原樣拼起來,而是會加入許多其他的碎片,然後組成新的圖案。”
“事發時的所有情緒,驚慌、緊張、震驚都會對記憶產生影響,它會放大人當時的感知,然後在大腦中加以扭曲,所以事後的回憶和當時真正的場景往往是兩個樣子。更不用說諸伏還產生了失憶,這麼多年過去後才重新想起來。”
她難得這麼好言好語,甚至還舉出了一個例子,“打個比方,你還記得我們在手冢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穿的什麼衣服嗎?”
降谷零:“藤色的連衣裙。”
源輝月:“誒?”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誒?不是緋色的振袖嗎?”
這兩個震驚的聲音忽然橫插進來,源輝月原本打算對走廊盡頭擠着的三個人裝沒看到,此時也不得不虛着眼扭頭朝他們看去。
最穩重的伊達航班長不但帶頭偷聽,此時還在摸着下巴疑惑,“我記憶中也是緋色的振袖啊。我還記得那天離開的時候下了大雨,零撐着傘送你上車,我在後頭看着雨點到處飄還在想這麼貴的衣服要是淋溼了我們可能賠不起。”
衆人:“……”
如此樸素的擔心頓時喚起了大家對那一天的回憶,有人在旁邊“嗯”了一聲低低贊同。
“沒錯,我也記得是振袖。”
“對吧?”伊達航對這位新加入的同伴加以附和,隨即忽然反應過來,聲音戛然而止。
幾人僵硬地回頭看去,就看到去而復返的諸伏景光端着一個托盤站在身後,托盤裏還放了一小碟花瓣一樣的點心。
“我剛纔去找管家,他說午飯還要等一下,擔心源小姐餓了讓我拿點心過來給她墊一墊。”
黑髮青年若無其事地解釋,一邊端着托盤越過衆人,朝走廊下的兩人走去。
萩原幾人面面相覷幾眼,乖巧跟上。
源輝月看着他在身後的走廊坐下,把托盤裏的點心放到自己面前。
“我其實是覺得喫飯之前最好不要喫東西,不過這個點心分量也不多,是今年剛摘的桂子蒸出來的,你可以稍微嚐嚐。”
她望着青年看不出端倪的臉色,乖乖應了聲好,拿起筷子挑了一塊點心,一邊假裝不經意地朝自己身邊的人飛過去一個眼神。
“咳……”降谷零終於代表心虛的衆人開口,“那個,抱歉啊,景。”
“沒事,”諸伏景光反而無奈地笑了笑,“本來就是我的事情,你們討論怎麼不叫上我,說不定我還能回答你們的問題。”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源輝月啃着和果子,一邊默默地給自己旁邊的金髮青年繼續使眼色。
降谷零接收到信號,還沒來得及開口,黑髮青年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他們的爲難體貼地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好奇地繼續問,“話說回來,剛剛那個問題源小姐還沒回答,你那天穿的到底是什麼衣服?我們都記錯了?”
源輝月嚥下點心,接住了這個臺階,“是條藤色的連衣裙。”
衆人:“誒?!”
“還真只有零一個人說對了?”
“怎麼可能我們全記錯啊,世界線更改了還是曼德拉效應?”
“沒那麼誇張,”源輝月無言地說,“你們就是單純地記混了。”
“我那天的確穿過緋色振袖,是在離開的時候,爲了正式拜別所以換了衣服。或者應該說,除了在手冢爺爺的茶室裏我們見的第一面我是穿的裙子,你們那天見到我的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是振袖沒錯。”
她說到這裏,其他人頓時有些明白了。
“除了情緒,記憶還會受到環境、光線,甚至之後發生的事件的影響。”
“手冢先生家的房子是傳統的和式宅子,其他人也穿了和服和浴衣,都會帶來錯誤導向,再加上研二畫的那幅源小姐穿着振袖的素描……”
被提到的萩原研二笑眯眯地雙指並在太陽穴旁,帥氣地往外一劃,態度不羈,對誤導了所有人這件事反以爲榮。
松田陣平納悶,“所以爲什麼唯獨零沒有記錯?”
“……”他這麼一提,源輝月也想起來了方纔的意外。用眼角餘光掃過身旁的人,她乾巴巴地開口,“哦,可能他見我第一面的時候沒有感覺吧,所以纔沒有被情緒和氣氛誤導。”
“……”金髮青年側頭朝她看去,下意識張了張嘴有話要說,但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沉默下來。
“所以說,”萩原研二打了個響指,將話題引回正題,“這個例子裏面最重要的一點是,源小姐那天的確有穿振袖。”
這話頗有些無厘頭,連源輝月都沒反應過來,遲疑看向他,卻聽到旁邊的松田心有靈犀地“哦”了一聲。
“也就是說,我們記憶裏的東西的確存在,只不過組合方式錯了,就和景光回憶起來的東西一樣,所以我們可以試着把他的這段記憶拆分來看,就從理論上最不容易受環境影響的部分開始?”
“沒錯。首先,那位犯人身上肯定有紋身。”
“其次,景光藏在某個地方,通過一條縫隙看到了他身上的紋身。”
萩原看向看向神色逐漸變得恍惚的青年,“你會認爲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壁櫃,那條縫隙一定是長條形從上往下。”
降谷零:“但是因爲你當時過於激烈的情緒,你的感知不足以作爲判斷的依據。”
伊達航:“所以說,如果實際上縫隙是橫着的……”
“衣櫃的百葉窗!”
諸伏景光終於猛然驚醒,“我小時候在老家的房子,臥室裏的衣櫃的確有百葉窗!”
源輝月一手拖着腮默默看着他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你看到的那個紋身就不是酒杯了?”
“對,應該是紋身上下被百葉窗遮擋了,甚至我看到的有可能只是紋身中間的一片空隙……”
“但是即便是這樣,範圍也太廣了,也不可能把長野縣所有人的紋身都查一遍。”伊達航頭疼,“至於兇手可能曾經跟着你從長野到東京又回到長野,這只是我們的推理,沒有實質上的證據。”
“說得對啊景光,你還記得其他的東西嗎?比如說那個人在房間裏打轉的時候除了唱歌有沒有說點別的?”
“我不記得了,”諸伏景光遲疑,“不過我的記憶最近在慢慢恢復,說不定之後能想起來……”
“說起來,”源輝月看着他,默默提出建議,“你試過催眠嗎?”
其他人一怔,齊聲問,“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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