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縣警的黑暗(十七)
病牀旁有個小孩趴在牀邊上墊着腳看了半天,然後回頭問帶他來的大人,“媽媽,爸爸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鹿野理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心率儀。屏幕上顯示着病牀上的人心臟還在平穩跳動,無論如何他這條命算是被醫生從閻羅王手裏搶回來了。
已經準備好了離婚的妻子沉默凝視着病牀上的丈夫。
可是爲什麼還不醒呢
可能是鹿野晶次自己不願意吧。他被一封郵件催着上了路,要是沒死成,他的妻兒怎麼辦
鹿野警官在本部時就不是太出挑的人,比他後進警局且更加年輕的山枝守已經混成了警部,他四十多歲了還在警部補的位置上不上不下。
長野本部每年都會有新進的有能力有野心的新人,懷着一顆勇爭上流的心加入到這片無邊激流裏,而且最後的確總能有那麼幾個乘風而上。但鹿野晶次對自己有充足的自知之明,別人是想要越過龍門的錦鯉,他是底下給人墊着的浪花。
隨波逐流的日子其實過得也挺好,至少不用動腦子操心站隊,時刻關注本部內的派系爭鬥,直到一次人事調動,他被分配到了竹田繁手下。
那時候他才知道,當朵浪花其實也有不好的地方,因爲流水順勢而動,是沒有自己的自主權的。
其實那時候竹田口頭上說得很鬆,他也可以拒絕,但很快他就發現能夠拒絕的人是大和敢助,他不行。
鹿野晶次當年還在念警校的時候,曾經的警校老師給他們上的一課是帶着他們做了一個小實驗。在一個安靜的課堂裏,讓一小波人沒有任何原因地忽然開始鼓掌,然而沒過多久,儘管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課堂上的其他人也紛紛加入了進去,最後整個教室裏的人整齊劃一地拍手,吵得其他人莫名其妙。
當時警校老師通過這個實驗想告訴他們當他們處在集體中的時候,做事情最好謹言慎行,因爲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可能給自己的同伴帶來影響。然而到頭來鹿野晶次才發現,這麼多年了他充當的依舊是那個跟着鼓掌的角色,他不是那個能夠給集體帶來影響的人,他連讓自己不被影響都做不到。
“所以爸爸什麼時候纔會醒”
病牀前的小少年又問了一遍,小孩子不懂大人的無可奈何,得不到答案只知道一直問下去。
鹿野理看着病牀上的人,搖了搖頭,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兒子的腦袋。
長野本部人羣熙攘,東京來的調查組帶着不少被請來的專家學者還在研究寶藏的所在,其他人也沒忘了繼續案件的調查。
“痕跡科重新檢查了鹿野警官躺下去的浴缸。”
源輝月在人來人往的會議室裏接過安室透來的資料。
“在浴缸邊緣發現了幾枚指紋,是鹿野警官本人的,能夠證明他躺下去之後,曾經有過一個掙扎地抓住浴缸邊緣的動作。”
她翻着那張掃出來的圖片,神色淺淡,“就算本人自殺的意志非常堅定,也依舊控制不了在半昏迷狀態下人類本能求生欲做出的掙扎這個應該可以證明鹿野警官是在清醒狀態下躺進浴缸的吧。”
“沒錯,而如果真的存在入侵者,對方在進入房間的一瞬間一定會立即將鹿野警官迷暈,否則只要稍微發出動靜就會被外頭守着的警察察覺。”
安室透下了結論,“所以他的確是自殺。”
源輝月輕輕闔上了資料,“難怪只能用這種方式。”
“我想秋山警官你一定對鹿野警官給出過這樣的暗示吧。”柯南筆直望向窗邊的人,“竹田前警部,還有山枝警部兩人的死是上級在殺人滅口,想要掩蓋啄木鳥會的存在。畢竟目前最有嫌疑的人就是竹田桑、山枝桑還有鹿野桑三人,只要他們三個都死了,就沒人知道啄木鳥會還有其他成員了。”
“我之前其實一直想不通兇手爲什麼非要留下郵件把啄木鳥會扯出來,事情鬧得這麼大,他不怕長野縣警愈發加重查案的警力,讓自己的處境更加危險嗎直到後來發生的事情,我才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你刻意的。”
背靠着夕陽,秋山懶洋洋把玩着手裏的煙不發一語。
“我簡單梳理一下你的計劃首先,你在殺人後留下的簽名中明目張膽地提及了啄木鳥會,是爲了刺激川口部長。他的確是啄木鳥會的高層,在這個蓋子被人揭開並且引來了本部長的注意之後,他的第一反應會企圖強行將這件事壓下去。於是順着你給出的暗示,他自然而然會想到將罪名推到鳴瓢桑身上這個辦法。知曉內情的人都死了,而兇手是個偶然路過長野的通緝犯,這件事就能理所當然地沒有下文。所以明明你的證詞和當時在現場找到的線索都有很大的漏洞,但川口部長依舊武斷地將這起殺人案的兇手認定爲了鳴瓢。”
“而之後,因爲你的那個拙劣謊言,你也緊接着被大和警官注意到,然後被帶入了審訊室,而這依舊是你故意設計的。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背景經不起查,只要警方沿着竹田前警部的人際關係往前梳理,很快就會發現你的妹妹油川豔子的存在,繼而意識到你有重大的作案嫌疑。所以你反其道而行,故意讓自己提前暴露在了我們的視野裏。”
說到這裏時柯南微微頓了頓,回過頭。秋山租的這間房子並不大,一眼就能將室內的佈置盡收眼底,那個叫做油川豔子的少女就坐在正對門的照片裏,在昏黃的陽光中看着他們微笑。
“你在進審訊室之前,就已經用備用手機設置了一封定時郵件。”服部說,“你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想想你的妻子和孩子,把嘴閉上,這句話川口部長的確說過,是啄木鳥會剛剛被揭露出來的時候,他想要警告鹿野警官不要把他供認出去。”
“但在山枝警官緊接着被殺,而你也忽然被抓進了警局的情況下,鹿野警官自然而然會產生一種錯覺,這是川口部長在一一清理你們這些知情者。而他之前昏了頭一般執意將兇手定位鳴瓢的舉動也愈發讓他肯定,鳴瓢秋人只是川口部長找的替罪羊,這個連環殺人案其實是川口部長派出了殺手想要將他們滅口。”
柯南“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這封郵件,以爲那是川口部長對他發出的最後通牒,用他妻兒的性命威脅他。於是絕望之下,他只能選擇了自殺。在審訊室的時候,你有一個下意識低頭看手錶的動作,那是你在估算郵件是不是已經發送了,那個時候我就確定兇手是你了。”
灑落進室內的夕陽裏飄起一縷青煙,秋山低頭叼着煙甚至輕輕笑了一下。
他站在窗前,被逆向的陽光暈染得輪廓模糊,分辨不出笑意是得意還是嘲諷,但這種輕飄飄的態度還是讓少年偵探下意識皺起了眉。
服部“鹿野警官的行動應該是這樣的,他先利用刑警的經驗僞造了被人從陽臺侵入的現場,然後躺進浴缸裏用早已準備好的沾着麻醉劑的手帕捂在自己口鼻上沾上唾液和dna。麻醉劑不是瞬時起效,所以當時他還保留了足夠的清醒扔下手帕,最後打開浴缸水龍頭躺了下去。”
“這也是爲什麼在明知有警察外外面,闖入者還要用起效這麼慢的殺人手法的原因。因爲無論是上吊還是用刀隔斷自己喉嚨的方式,他都不能完成接下來的現場佈置。而只要他的死訊傳到警局,當時還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審訊的你立即就有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柯南輕聲說,“你只漏算了一點,鹿野警官並沒有自殺成功,而是被外頭的警察發現搶救了回來。等他醒來之後,只要其他人把川口部長已經被捕的消息告訴他,他立即就會把實情說出來,你的不在場證明也就不存在了,所以你現在回來,是已經打算逃走了吧”
“咔噠”一聲,打火機被闔上的動靜落在空氣裏。
“所以說,他就是個廢物啊,居然連自殺都成不了”慢悠悠把玩着那個冰涼的打火機,秋山信介終於第一次開了口,他的聲音甚至帶着一點沙啞的笑意,“你說,他這輩子還能幹成什麼這種廢物,我真想不通還有什麼被救回來的價值。”
柯南冷靜地注視着他。
“不過兩位小朋友,有件事你們說錯了。我爲什麼要跑”
他大大咧咧地擡起頭來,嗤笑一聲,“就算那個廢物指認了我是啄木鳥會的成員,我可是剛加入不久,一分錢都還沒來得及拿,就算被追責也不會多嚴重。而你們剛剛說了那麼多,全都是推測吧,法庭上可不會靠空想判案,證據呢你們有這幾起事件都是我做的證據嗎”
“”
“看起來是沒有了。”他脣角的笑意更深了一點,然後懶散又輕慢地擡起手,比了個“請”的手勢,“謝謝兩位名偵探跑上門來講的這個故事,不得不說挺精彩,但現在,請回吧,我剛剛從警局回來有點累,要休息了。”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柯南盯着他說,“你一開始就選中了川口部長當替罪羊,所以在他家裏找到的那個石劍也是你通過某種方式送給他的吧,你纔是那個藏得最深的ker的最後一個學生。”
秋山依舊不肯落一點口實,沒有說話,但態度形同默認。
“所以,你去過那個地方嗎那個ker讓你們找的地方”
在他凝目注視下,青年終於笑了一聲,懶洋洋開口,“雖然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但是,閒着沒事陪一個老瘋子玩遊戲,我還沒有這麼好心。”
“所以你果然沒有去找過,也不知道跟你聯繫的ker是誰。”柯南飛快打斷他。
“”莫名地,他看過來的視線裏似有若無地多出了一絲微妙的憐憫,秋山被那憐憫一刺,倏然皺起了眉。
“所以你沒有想過嗎”小偵探輕聲說,“就像被迫自殺的鹿野警官,你做的這一切也是有人在背後引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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