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黑暗(二十二)
黑而沉的雲翳覆蓋了天空,滾落的雨點越來越大,傍晚時分的雷鳴聲接連不斷,像是遠古沉睡的神明即將甦醒的前兆。
這種狂風暴雨的天氣,正常人都自覺地躲回了家裏,但人類物種的多樣性就體現在這裏,還有一幫子不正常的喜好找刺激的小青年,喜歡專門挑這個天氣出門飆車作死。
松本城外的盤山公路因爲有幾個連續性的轉彎急促的髮夾彎,於是在這幫喜歡作死的飛車黨中頗負盛名。一輛如毒蛇般鮮豔的跑車在山道上疾馳,大雨天還敞着蓬頂,幾個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飛車黨正大呼小叫地狂歡,跟一羣坐在車裏對着風吐舌頭的哈士奇有種謎一般的相似。
在吵鬧的搖滾樂中,跑車迅疾地拐過一個彎道,開車的綠毛小青年剛炫了一把從漫畫裏學來的排水溝過彎漂移,十分得意,正在身後兄弟拍馬屁中握着方向盤抖腿,旁邊忽然一輛黑色的汽車疾馳而過,閃電般將他甩在了後頭。
他居然被超車了
綠毛懵逼幾秒,反應過來後幾乎條件反射地一踩油門追了上去。剛在兄弟面前炫完技術就被超了,這能忍
事關尊嚴,他鉚着一股勁盯着前頭的車屁股就往前衝,車載音響裏的搖滾樂恰好到了一段**,在他眼中彷彿是在給他播放戰歌。後頭色彩繽紛的飛車黨們頓時被這個熱血的場面刺激得嗷嗷亂叫,還有個傻子激情地在後頭嚎了一聲“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暴風雨有沒有搭理他們不知道,但在綠毛鉚足了勁之下,在半山腰的下一個彎道前面,他居然真的追上來那輛黑色汽車。小青年趾高氣昂地在百忙之中回頭看向並排的車窗,正要放一兩句狠話,目光剛一掃過去忽然愣了愣。
那輛黑色汽車裏並不是他以爲的飛車黨同行或者和他同齡的年輕人,而是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歐巴桑。就在他愣神的工夫,汽車重新被對方超了回去,緊接着一片片白色的雪片忽然從對方的車窗裏飛出來,被盤旋的風一吹,像四散的飛鳥,互相拍打撞擊着,宛如有了生命一般被席捲近山道上的暴雨裏。
一頁飛鳥衝着他直愣愣撞過來,綠毛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踩了剎車。“飛鳥”猛地撲在了前風鏡上,被雨淋溼回了溼噠噠的紙片,他懵逼地和紙片上那個陌生女性的照片對視了兩秒,終於回過神,把頭伸出車窗正要開罵,就見前頭那輛汽車已經衝上了彎道。
然後,就像是剎車系統忽然失靈了似的,那輛車衝上去之後沒有任何拐彎的動作,筆直撞破了邊上的護欄,從車道上衝了下去,化成了一道黑色的閃電消失墜落在了山崖另一側的森林裏。
身後正先罵爲敬的其他小青年們聲音戛然而止,護欄被撞破的豁口裏吹上來一陣帶着泥土腥氣的風,一車人呆在原地被雨淋成了兩排目瞪口呆的木雞。
源輝月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來件提醒,她回頭拿起手機,發件人那一欄是一串沒有保存的陌生號碼,是剛剛給她打電話的織田達榮。
與此同時外頭正撐着傘等着的齋藤警部忽然嚎了一嗓子,“你說什麼”
她擡頭看去,只見齋藤拿着手機飛快走了過來報告,“源小姐,織田達榮剛剛跟您通完電話後就一直呈關機狀態的那個號碼,就在剛剛重新開機了,技術部門正在抓緊時間試圖再次定位她的位置。”
源輝月點頭,“麻煩你們了。”
“分內職責,應該的應該的。”齋藤連忙客套了一句,又不免有些懷疑,“她應該知道我們會定位這個號碼,爲什麼還重新開機了,難道有什麼陷阱”
源輝月平靜打開了那封新郵件,“沒有陷阱,你們直接過去就行。”
她說得篤定,齋藤正疑惑,電話那頭還沒斷線的同事忽然得到了新的消息,“齋藤,你聽我說”
他連忙將注意力轉了過去,聽完對方的話後,倏然愣在原地。
源輝月“怎麼”
“源小姐,剛剛呼叫中心接到了一通報警電話,在松本城外的盤山公路上,有人目睹了一起車禍。那個位置恰好和我們之前判斷的織田達榮的出城路線重合,車禍地點也和她的號碼定位一致”齋藤幾乎是有些茫然的。
“這樣啊,”源輝月垂眸,郵件的正文只有一句話你要的東西,祝你好運。
就像她方纔在電話裏作出的預測,她沒有答應交易,但織田達榮依舊把那些資料發過來了。
“我就說讓你回來自首了。”
一聲輕若細雨的呢喃飄出車窗,正拿着手機茫然的齋藤被這句話忽然冰了一下,悚然一驚地下意識擡頭。
車內的人他的視線,“怎麼了”
“源小姐你是不是早就”
早就料到了會發生這樣的事
及反應過來將後半句話嚥了下去,齋藤搖了搖頭,匆忙找補,“沒、沒事,我是說松本警署留守的葛山已經趕過去確認了,稍後有消息立即就會聯繫我們。”
也不是所有人都參與了機關宅這邊的任務,爲了預防突發情況,松本警署裏還配備了足夠的警力留守。
齋藤的同事葛山警部趕到現場的時候,已經先一步到這裏的機搜的人正在和報警的那羣頭毛五顏六色的小青年掰扯。
“警官,真的不關我們的事啊,我們都不認識那個歐巴桑,我也不知道她中了什麼邪忽然從山道上衝了下去。我們就算要找人賽車,也是找個美女,肯定不會找歐巴桑啊你說對吧”
“沒說關你們的事,而且你們這種暴雨天氣飆車還有理了”
“這天氣也沒人出來,我們飆我們自己的,也礙不着別人吧。”
“礙得着礙不着是你們說的算的嗎等會兒,我怎麼好像還聞到酒氣了,你們還喝酒了”
“”
“誰開的車,給我過來做酒精測試”
綠毛焉頭耷腦地被警察拎了出去,葛山警部帶着搭檔從這羣飛車黨旁邊路過,搭檔嘖嘖稱奇,“現在的人是真的日子過得好了啊,什麼作死手法都想得出來。”
葛山沒跟搭檔一起貧,他頂着山道上飄落的雨點,走到豁了口的護欄旁往下看了一眼,護欄外的山崖底下是一片森林,那輛衝出去的汽車恰好掉落在了林子邊緣,和幾天前因爲剎車失靈車禍死亡的竹田繁的死亡現場幾乎一模一樣。這對愛過也恨過的怨侶,糾纏了大半輩子,到頭來卻連死法似乎都帶着宿命的味道。
站在冷風裏,葛山只感覺砸在身上的雨點帶來的寒意一路穿透衣裳和皮膚沁入了心底,幾乎條件反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又回頭看看山道,“那羣飛車黨說的從車內飄出來的紙收集起來了嗎”
“啊,有部分飄到山崖下了,痕跡科還在找,只從目前蒐集到的部分看,似乎是一份個人檔案,裏頭還有相關證件,應該是給某個人準備的一個新身份。對了,他們還找到了一張有點奇怪的東西。”
搭檔遞過來一個證物袋,透明的證物袋裏單獨放了一張巴掌大小的卡紙,像是某人留下的便籤,卡紙被雨水打溼,上頭的字跡模糊了大半。
“你好寫的什麼”
葛山努力辨認了片刻,最終放棄,“拍張照發給齋藤。”
這個案子是上頭的人特別關注的,但具體在查什麼他們這些底下跑腿的也並不清楚,他乾脆不費勁瞎猜了,全交給上頭的人去頭疼。
“底下的那輛車裏的人身份確認了嗎”
“這個天氣不好下去,機搜還在往那邊趕”
話音剛落,不遠處一個機搜的隊員就接到了自家同僚的消息,趕過來彙報,“警部,已經找到那輛車內的遺體了,的確是之前被判定爲已經被竹田繁殺死的虎田家女主人,虎田達榮。”
“嘶她之前還真沒死”
搭檔回頭看看幾乎和竹田繁遇害時如出一轍的現場,終於也感覺到了葛山警官方纔的寒意,“我怎麼感覺這麼瘮得慌呢”
葛山“繼續,把那輛車也檢查一遍,確認是不是也是剎車失靈了。”
“是。”機搜隊員點頭,隨即忍不住表達了一句個人意見,“不過,根據那羣報警的人剛剛的口供,這種可能性應該很小,那位虎田桑很有可能是自殺。”
“嗯”
“報警的飛車黨說,他們看到了虎田桑開車衝下山崖之前的樣子。”
齋藤轉述同僚的報告,“當時她像是在大笑,又像是在大哭,也說不明白,一副精神被逼到了極限的模樣。”
“我看到了,那個歐巴桑絕對是哭了,我看到有一滴淚水從她臉上飛出去了。”
“我明明聽到了她的笑聲,聲音還特別大。”
“總感覺非常絕望的樣子”
“這個暴雨天氣還開那麼快出來,肯定就是來自殺的。”
回憶起那羣小青年吵吵鬧鬧的描述,齋藤深吸一口氣,“葛山檢查了地上殘留的車轍,虎田桑開上那個彎道時似乎的確沒有任何試圖拐彎的行動,報警的人也說,看到她像一陣風一樣筆直衝着山崖衝了下去。所以這極有可能的確是她主觀上的行爲,她特意準備的新身份的資料也在衝下去之前被她扔掉了,另外,葛山還在現場找到了一張卡片。”
他對着窗口舉起手機屏幕,上頭是葛山警部發過來的照片。
源輝月接過看了一眼,“你做得很好。”
“啊”
齋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句話不是在誇他,而是在複述紙上的話,“所以這是某個人給虎田桑的留言”
“差不多。”
“這是ker給她的”源輝月還沒掛斷的電話那頭,關西名偵探愕然插嘴,“也就是說,織田達榮所做的一切,ker全都知道”
源輝月淡淡說,“他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會聽從他的安排,不過對他而言也沒什麼關係,因爲織田之後做的事情纔是他真正需要她完成的,她的一切反抗早就在他的計劃之內。”
就像當初松田陣平的那位前輩巖田警部。
就連最後得到的評價都是一樣的。
你做得很好。
視線在那張卡片上落了片刻,她把手機遞迴給齋藤,“雖然大概率是自殺,但還是讓那邊的警官確認一下吧,她的死訊也可以通知虎田家了。”
齋藤正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並沒有聽到ker這個不該他知道的陌生名詞,聞言恭敬點了點頭,“是。”
“另外,織田達榮臨死之前給我發了一封郵件,郵件裏面說她在龍尾凌華那裏藏了一本書,是本她的老師給她的聖經,你安排一個可靠的人去把那本書拿回來。那上面有可能有某個人的指紋。”
她話音落下,電話內外的人齊齊一愣。
服部條件反射問,“難道是”
“不知道,先查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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