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黑暗(完)
“另外我想問一下,輝月桑目前這個情況能持續多久”
忍足侑士還在低頭開藥,隨口問,“什麼情”
“況”字還沒出來,一絲明悟猛然在他心底閃過,他震驚地擡頭。
並且感覺這個震驚的場景有一絲絲的熟悉。
對着他倏然睜大的眼睛,面前的金髮帥哥笑了笑,神態非常平靜,隱晦解釋,“昨天晚上她醒過來之後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忍足侑士“”
彼時彼刻,一萬個問題在忍足公子的大腦裏慘烈相撞引發了一場大堵車。
什麼玩意兒你就知道了
你有本事把話說明白
你是知道她恢復記憶了還在陪着她演
你們都有病吧
身心俱疲地長長嘆出最後一口氣後,終於自知自己果然只是個凡人的忍足明瞭就不該不自量力地去操心這些神仙們的精神狀態。
天真,實在太天真了。
果然有的人就該天生一對此處並不是褒義。
他一把將藥單拍在了安室透身上,語氣終於變得無限平靜,“今天晚上她睡着之前,過了十二點仙女教母的魔法就失靈了你們夫妻倆慢慢玩,只要不要再折騰我,你們隨意。”
金髮青年笑了,擡起修長的手指取下藥單,“謝了。”
“不用謝,我活該的。”
他果然就是活該的。
從繁雜的文件中擡起頭來,忍足看向書房牆上的掛鐘,細長的指針冷靜地指出了當前的時間,十一點五十。
他沉默片刻,終於還是“啪”地把面前的文件夾闔上了。
白天的時候,他其實知道源輝月有一句話說謊了。
等她醒來之後,其實並不會知道自己恢復記憶期間發生了什麼。上一次就是這樣,中間發生的事情她明明忘得一乾二淨。
但是她故意這樣說,他就配合地假裝信了。
“所以爲什麼不說出來呢”他垂着眼低聲喃喃,語氣低得像嘆息,不知道在問誰,“你怕到時候捨不得嗎”
可現在時候已經快到了,他的那個青梅,從小就萬事順意,誰都不願意讓她有一點不快活。身不由己這個詞在她這裏都不知道該怎麼發音,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替她痛恨起幫她打了那針藥物的自己。
雖然一見面就互相放嘲諷,還老覺得那些把她當白月光的人是眼瞎,但天底下最不希望源輝月難過的人中,絕對會有忍足侑士的一席之地。
可是在今天即將過完的這一刻,他知道她肯定是會難過的。
並不知道自家冤種竹馬千里之外還在爲自己操心,源輝月正在不服氣地逼問男朋友,“你怎麼發現的”
降谷零“你根本就沒有藏吧你有記憶和失憶狀態下差別那麼大。”
“騙人,我昨天晚上剛被你從水裏撈出來那會兒還什麼都沒做呢,你明明那個時候就知道了。”
“你都知道我知道了,你還演”
“我高興。”
“行等等,所以你當時忽然問我是不是給你渡氣了果然是”
“就是故意逗你啊。”源輝月理直氣壯,“結果你臉都沒紅一下,我可失望了。”
其實反應過來後耳根的確紅了的降谷零“”
源大小姐失憶之後性格過於安靜淡定,常年對着所有人和事都有種事不關心的冷漠,就好像身上的人氣全都被那一場車禍撞散了。她的眼睛中像下了場大雪,白茫茫一片什麼都不剩下,視線掃過能夠讓人心都冷透。
他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勇氣才從頭開始慢慢和她接近,最絕望的時候甚至都不在乎她對自己的感情是喜歡還是討厭了,能夠在她的眼睛裏留下一點影子他都已經滿足了。
這條路於他而言太過漫長,長到他都差點忘了最開始的大小姐有多活蹦亂跳。
且不是個東西。
終於想起來自家女朋友最開始的樣子的降谷零無言問,“輝月桑,你後來表現得很冷的樣子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源輝月挑眉,“你叫我什麼”
“”
清淡的末藥香在空氣中蔓延,金髮青年在她逼視的目光下安靜了幾秒,忽然擡手牽起她的指尖,在她指背上輕輕親了一下,從下至上撩起眼皮。
“つま”
“”
“”
空氣忽然安靜。
幾分鐘後,椅子上的金髮青年一手扶着額頭,從耳根到脖頸幾乎紅成一色。他旁邊那個不是東西的女朋友還在湊到他面前驚奇觀察。
“自己說出來會害羞的話就不要亂喊啊。”
“你先不要說話讓我冷靜一下。”
他的聲音中似乎都摻雜了幾分虛弱,源輝月失笑,“你裝波本的時候比這更過分的話都說過吧”
“但那個時候我無論說什麼你都不會信啊。”
所以你就乾脆放飛自我什麼騷話都敢說了
“所以爲什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又不介意你這樣喊。”
金髮青年驀地怔住,下意識回頭,灰藍色的眼瞳似乎都睜大了一下。
屋子裏有噼裏啪啦的動靜傳來,大概是某隻小動物追着鴿子亂跑不小心碰灑了一杯水。
她望着身邊的還在怔怔地注視自己的人,好一會兒,忽然笑了。
這一晚上不知從何而來的鬱氣和焦躁好像都隨着這個笑被自然地放開,她忽然心平氣和地問,“那個戒指你放哪兒了”
“收起來了,你呢”
“差不多。”
源輝月的視線慢慢從他身上移開,漫無目的投向樓下。底下的路燈孤零零地立在錯落的樹叢間,固執地散發着柔和的光。
“我其實也沒有特地在等你,”她輕飄飄地說,“只不過是一直沒有喜歡上其他人。”
“我知道。”
“你呢”
“我沒有想過其他人。”
源輝月緩緩回頭看了他一眼,遠處好像有鐘聲隱隱約約傳來。十二點了,早就過了往常她睡覺的時間點,這段時間過於規律的作息養出來的生物鐘正在不耐煩地催促她趕緊休息。
睏意漲了潮般侵襲上來,她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眼皮越來越重。
“我突然想起來,在東都塔的時候,”她的聲音逐漸變輕,“你沒讓我聽到的那句話是什麼”
她的眼睫緩緩垂落了下去,像是蝴蝶輕輕闔上了翅膀。
降谷零安靜地在旁邊看着,依舊用柔和的笑意將她圈在視野中央,直到她的眼睛徹底閉合,呼吸轉輕,終於陷入了靜謐的睡眠。
然後他這纔回答了她最後那個問題,堅定且溫柔。
“我愛你。”
他身旁的女孩子沒有迴應,她已經再次將他放逐到了記憶的另一端。
客廳裏,覓着動靜找出來的柯南和灰原哀一個人抓住難得犯了一次錯的哈羅,一個人抱着被追累的了的鴿子,兩人輕手輕腳地收拾了一地的碎玻璃片後看向陽臺。
灰原有點疑惑,“這麼晚了還不睡”
沉默兩秒,柯南輕輕搖了搖頭,抱住懷裏習慣性往那邊跑的柴犬,“走吧,我們去休息了。
”
他們的出來和離開都悄無聲息,但還是被外頭的人察覺了。
降谷零回頭看了一眼,又看看身旁靠着他的肩膀已經睡着的人,輕輕笑了笑,然後動作輕柔地朝她伸出手正要將她抱起來,一陣風吹過陽臺,靠在他肩上的人眼睫忽然微微動了一下。
“輝月”
源輝月人還沒醒,眉心先微微皺了一下,然後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她湛藍色的眼瞳中帶了些剛醒的迷茫,下意識起身後左右看了一圈,似乎習慣性確認了自己在哪兒,然後這纔回頭看向他。
她眼睛中那場鋪天蓋地的大雪好像又回來了,裏頭的迷茫變成了疑惑,“你怎麼在這兒”
降谷零倏地被吊椅的扶手凍了一下,下意識蜷縮了一下指尖。他呼吸微滯,面上卻看不出分毫地,從容對她露出一個微笑,“輝月桑不記得了你今天去醫院了,我送你回來的。”
“是嗎”
源輝月皺着眉頭揉了揉太陽穴,大概是在努力回憶,但回憶了三秒理所當然沒想起來。
他繼續方纔的動作把她抱了起來,被公主抱的人撇了他一眼,乾脆放棄了繼續回憶,難得地也沒有抗議,只是皺着眉問,“我是不是又感冒了”
“是啊,”降谷零嘆氣,“疼嗎”
失憶的大小姐誠實點頭。
“可你今天一天什麼都沒表現出來,藥都是我提醒你喝的。”他抱着她轉身往臥室走,低低地垂眸,“真能忍。”
源輝月更莫名其妙了,“我爲什麼要忍着”
是啊,爲什麼呢
不喜歡示弱討厭喝藥亦或者是不希望他發現後擔心
哪種都有可能,那位大小姐啊
客廳裏的陰影掩蓋住了他脣邊無奈的苦笑,他又低頭看看懷裏疼得懶得走路任由他抱着的人,在心底無聲無息嘆息,他發現自家女朋友失憶了還是有一個好處的。
至少比恢復記憶時坦率多了。
他抱着坦率多了的源大小姐回了臥室,將人放到牀上後順手打開了牀頭燈。她不知道是不是還在頭疼,問完開頭三個問題就不說話了,只半耷拉着眼皮,秀氣眉頭一路上都微微擰着。
橙黃色的牀頭燈光也沒有讓她的蒼白的臉色沾上一點暖意,降谷零有些遲疑地站在牀前,有點想說或者是做點什麼,但現在的身份像根針一樣立即跳了出來,紮在他的眉心,冰冷又惡毒地提醒他該離開了。
他緩緩深吸一口氣,強自命令自己垂眸邁開腳步。
“那輝月桑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指尖搭上門口的開關,他繼續用安室透的語氣溫和叮囑,連呼吸頻率甚至都沒有改變分毫,大概以源輝月大小姐的七竅玲瓏心可能都分辨不出他前後的變化。
他看了一眼牀上的人,掌心攥着自己最後的理智按熄了燈光正要離開,冷不防聽到源輝月忽然在身後開口,“等等。”
微微一怔,降谷零下意識回頭看去。
房間里拉着遮光窗簾,頂燈一滅,裏頭的空間霎時間一片漆黑,只剩下牀頭燈還攏着一小片柔和的光亮,恰好把她圈在裏頭。
她在光亮中倚着牀頭,秀眉微擰,素白的指尖揉着眉心。擡起的手在她臉上落下了一道影子,她像是遇到了什麼想不明白的事情,影子下的神情十分困惑,且不耐煩。
“輝月桑”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源輝月不耐煩的神色反而更重了幾分。良久,她放棄似的“嘖”了一聲,放下了手。
“你過來一下。”
他疑惑但聽話地走了回去,剛靠近窗邊,牀上的人忽然撐着牀沿跪坐起來。
源輝月身上特有的清冷香氣隨着
她身體的熱度迎面撲來,他被這氣息撲了滿懷,霎時間手足無措地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個溫柔的,甚至帶着幾分安撫意味的擁抱。
他幾乎有些頭暈目眩地反應過來之後,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擡起,又不知所措地停在了半空中。
“輝月桑”
“不準說話”
源輝月兇巴巴地說,但圈着這人的手反而收緊了一點。
房間中的空氣非常安靜,似乎只剩下了她自己莫名其妙加快的心跳聲。好一會兒,她聽到對方終於輕輕嘆出一口氣,“嗯。”
他好像忽然放棄了什麼,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幾個極輕的字句滾過她的耳邊。
“抱歉,就這一會兒。”
然後她就被對方狠狠扣進了懷裏。
他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於漫天洪流中緊緊抓住了一根浮木,又好像調動了全部的控制力輕緩捧起一簇終會消逝的流沙,落在她耳邊的呼吸聲似乎都加快了幾分。
作爲浮木和流沙,源輝月一邊不知所措,一邊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也驟然跟着加快了頻率,某種混合着酸楚的刺痛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在她心底氾濫開來。
周圍的空氣再次安靜下來,她默不作聲地埋在對方脖頸間,聞到了自己房間清淡又靜謐的薰香。
良久,源輝月終於鬆開手。她剛剛一動,對方立即順從地將她放開。
不知道是不是房間中的空調溫度太低了,離開對方身體熱度的一瞬間,她忽然感覺有點冷。但她沒吱聲,只撇過頭去,“晚安。”
“晚安。”安室透溫和地說。
然後他的腳步聲緩緩離開牀沿,輕而細碎的響動過後,臥室的房門也被輕輕帶上了。
直到這時,源輝月僵住的脊背終於往下一垮。
她擰着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覺自己剛剛彷彿着了魔。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房間外,並未走遠的金髮青年似乎聽到了這聲從門縫中飄出來的呢喃,他靠在門板上微微斂眸回過頭,覆着雪光的眼瞳幾乎頃刻間柔和下來,多出了一點真實又溫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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