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藍玉之死（一）
一陣死寂！
那房間內的空氣都快要凝固了。
達德也是愣了好半晌，才收回視線，繼而愣愣的看向林安，下意識的握住對方的手，生怕慢了一步，他的腦袋也開花了。
“你剛纔叫我什麼？”
達德問道。
林安一臉笑容的又重複了一遍：“雲南巡撫兼佈陣使、按察使達德大人！”
巡撫是省一把手！
佈陣使是二把手！
按察使是三把手！
這三權合一之下，達德手中掌握的權力，已經可以無限逼近於元梁王孛兒只斤。
達德狠狠嚥了口唾沫！一時間，表情有些複雜。
如果站在大明的立場，那他就是棄暗投明，保佑一方平安的忠臣良將！
當然，這個忠臣良將是對於大明而言的！
可若是站在元梁王的角度，那麼他便是背信棄義、棄主求榮的奸孽小人，哪怕死一千次死一萬次，都撕不下這個標籤。
林安看出了達德的糾結之處，他緩步走了過去，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安撫道：
“如今，這些災民可就是你的百姓了，我希望你能夠儘快把局勢安定下來，當務之急便是讓大明的軍隊入主昆城，你……可有把握辦到？”
達德點頭道：“大王……孛兒只斤的梁王印章就在那邊的抽屜裏面，只要我以孛兒只斤的名義命令他們撤退……”
那大王兩個字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達德連忙換了稱呼，像是找補一般的說話，而後還小心翼翼的看着林安的反應，不過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林安卻是搖搖頭，說道：
“讓他們撤離，不是一個命令就能夠辦到的！”
林安看着達德，心想這傢伙的確是有良心，只不過有些偏向於理想化了，權力是向上而下的，孛兒只斤的命令對於那些防守的基層官兵來說，的確是金科玉律！
可現在，即便是個傻子都看出來，涼城在，大後方不會受到波及，元梁王的政權就會穩固，涼城丟失了，大軍立時就可以長驅直入，威脅到了昆城，同時也是動搖甚至是摧毀元梁王的統治！
所以，無論如何，元梁王是肯定不會下達撤退的命令！
林安頓了頓，又繼續道：“你在元梁王身邊這麼多年，有培養自己的親信嗎？”
達德點頭。
“那你可以動用元梁王的印信，將昆城的局勢控制住嗎？”
達德再次點頭！
“那你就先派一對親兵去涼城，趁亂把城門打開，到時候人多眼雜的，也沒人會知道那個門是怎麼開的，之後，你就坐鎮昆城，以元梁王的名義發號施令，控制住局面，其餘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
林安緩緩說道。
似乎還怕達德聽不明白，還特意解釋的相當詳細。
“可是……綠爾要是見大王，我該怎麼辦？”一開始，達德還是順從的點點頭，不過緊接着他就想到了綠爾，這個經常和他作對的人。
而且，兩人同爲丞相，再加上孛兒只斤比較重用綠爾，所以綠爾的權力要比他大得多！
到時候這傢伙硬是要和他唱對臺戲，以他的實力，還真不一定招架得不住！
林安看着達德說道：“放心吧！那傢伙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死人，是威脅不到你的，我已經給你掃清了一切障礙，未來的巡撫大人，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達德一愣！
綠爾死了？
他的心腹巨患就這麼死了！
短暫的愣神之後，頓時有着濃郁震驚涌上心頭！瞳孔驟縮，甚至說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或許是興奮導致的，以至於他的面色不禁微微漲紅！
“別再愣着了，趕快安排去！前線可不等人！”林安催促道。
達德這纔回過神，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連連嚥了口唾沫說道：“遵命！我這就去辦！”
說完，便是匆匆走了出去！
路過孛兒只斤遺骸的時候，達德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表情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那灘血跡，其中還有一些乳白色的液體，想必就是腦漿一同迸裂出去。
畢竟是多年的主僕，而且還做了丞相，相當於左膀右臂，元梁王也算是他的貴人！
只不過，貴人成了一灘爛泥了！
想到這裏，達德繞過了那一灘血跡，沒有踩上去，不過忽的就愣住，慢慢轉身過去，卻是之間隱約看到那門口站着的林安，燈火之下，那笑眯眯的笑容，倒是顯得非常和藹可親！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的不敢相信，不遠處那個笑得脣紅齒白人畜無害的少年，竟然僅僅只用了一個茶杯，就將一個人的腦袋像是砸西瓜一般給砸碎了，最關鍵的還是距離這麼遠！
這林安，得是強大到了什麼地步啊！
達德不敢再做過多停留，腳底帶風般便是捲了出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失去了蹤跡。
這時，林安也收回視線，慢慢的坐到太師椅上，悠閒的喝着茶水，只不過茶水有些涼了，微微發苦澀，但他不在意，直接一口乾了，十分解渴！
其實他爲什麼要選擇達德呢？而不是直接用武力在物理意義上消除一切反對意見！
原因很簡單！
昆城內部，以及昆城附近，至少擁有着五萬以上的武裝軍隊！
殺人，只是最笨拙的一種行爲！
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說，殺人也不能解決問題！
所以林安想着將這一部分力量化爲己用，於是就有了收編達德的事情，讓達德去控制好局面，配合大明軍隊來裏應外合，這可比他殺人要管用的多！
雖說他武力值爆表，可林安還是不願意做只懂得動武，不知道動腦筋的武夫！那就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了！
……
涼城
攻城戰一開打，直接就進入了白熱化！
藍玉和一衆淮西將領一開始在中軍大帳中坐鎮指揮，可慢慢的，眼見着戰事焦灼起來，再加上濃霧有了變淡的跡象，藍玉終於是坐不住了，穿好盔甲，直接拿着長劍衝到了前線！
那一衆淮西將領也是忍不住面面相覷，在萬般猶豫之後，也隨着藍玉衝了出去！
一個徐達，做了急先鋒，帶着敢死隊走水路，一個藍玉，現在拿着武器，身先士卒地殺了過去，他們這個時候在後面躲清閒，真的是有些說不過去。
藍玉剛到戰場，便是聞到一股刺鼻且濃郁的血腥氣，經久不散，似乎都形成了特有的紅色濃霧，飄逸於這方天地，尤爲醒目！
周遭喊殺聲不絕於耳，同時還有各種悽慘的哀嚎，以及血液飛濺而出的撲哧聲，宛如一篇說不出道不明的優美樂章響起！
地面上目之所及的都是屍體，還有那些如雨水般飛濺血沫和數不清的斷胳膊斷腿，密密麻麻的都快堆積成小山峯，而血液瀰漫着，近乎於匯聚成小溪流！
饒是以藍玉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心性，此刻也忍不住一陣心驚肉跳，一股沒由來的反胃感頓時涌上喉嚨，好在藍玉強行忍住了這股衝動，朝着城門衝了過去！
兩個方面同時進行的！
搭了雲梯，不斷有將士爬上去和那些元兵爭鬥，只不過很快就成了屍體！
而底下的城門，十幾個精壯漢子抱着碩大無比的攻城錘，不斷錘擊着那敦厚的城門。
砰砰砰的聲音尤爲沉悶，連帶着城門都跟着轟隆隆作響起來，奈何那緊閉的城門始終不見有絲毫鬆動，以至於周遭衆人的信念，都隨之萎靡起來！
“殺！”
“弟兄們，我們沒有退路了！”
“爲了大明，爲了陛下，也爲了我們守護的百姓！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攻破涼城！”
藍玉扯着喉嚨吼道，給那些有些疲倦的軍士打氣。
或許是藍玉這番激勵起了效果，那城門的撞擊聲倒是逐漸大了起來，只不過那敦厚緊閉的大門依舊是穩如泰山！
與此同時
在涼城內部，守城的主將達裏麻，此刻也是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他對着下屬不斷吼道：
“他們不要命似的攻城，你們也得給我不要命的守城，他們爲了大明，我們爲了大元，他們是漢人，視我們爲蠻夷，爲異族，要是涼城破了，那羣人定然不會讓過我們！就當是爲了自己，也得給我守住！”
一連咆哮了半晌，達裏麻的憤怒都沒有緩解絲毫，那個被吼的下屬連連拱手，連頭都不敢擡起來看達裏麻一眼，生怕對方把他給吃了，待到發泄完之後，他就一溜煙的跑到外面督戰去了。
達裏麻在原地站了半天，讓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和一些，便是走到了二層閣樓之外，作爲他傳達部署和指令的地方，他這裏距離城樓很近，所以當他一走出去的時候，便是有股滔天的血腥氣衝來。
哪怕隔了一小段距離，他都能夠清晰的看到，那瀰漫在城樓上空那揮之不去的濃稠血雲，再加上濃霧慢慢散開，視線逐漸開闊起來，愈發能夠看清那城樓上的慘狀！
武器對撞的兵戈之聲，裹挾着痛苦萬分的哀嚎，層層疊疊般涌來！
屍山血海的場景，仿若就在眼前了。
達裏麻驟然倒吸一口涼氣，全身止不住的發寒，震驚的搖頭道：“瘋子！真的是一羣不要命的瘋子！”
他這裏看得到，在那些攻城的大明軍士當中，幾乎就是一個接着一個上雲梯，沒有絲毫猶豫的，守城的元兵剛剛殺了前一個人，滾燙的鮮血都能夠直接濺到後一個人的臉上，奈何沒有絲毫退卻，依舊是那般的義無反顧！
就看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就差不多有小一百人登上城樓，然後被元兵給砍沒了！
太恐怖了！
真的是太恐怖了！
達裏麻意識到明軍是真的不顧一切攻城了，也有幾分慌張，稍微調整了一下心情之後，便是噠噠噠的出去了，找到城中一處看起來有些簡陋古樸的院子，大步走了進去，而後撲通一聲跪在院中，重重磕了個頭後，說道：
“公主！現在前線快頂不住了，還請公主給大王去封信，涼城需要緊急支援！”
咯吱——
一個身穿紅衣，長相十分漂亮，眉宇間又帶有幾分英姿颯爽的女子便是盈盈走出，舉手擡足之間倒是並沒有女孩子的那股嬌羞溫柔，反倒是有幾分說不出的粗獷豪邁，大大咧咧的氣質，倒是與漂亮的長相，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達裏麻，虧你是父王最倚重的愛將，明軍攻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來人正是阿蓋公主！
孛兒只斤的女兒！
孛兒只斤沒有兒子，就這麼一個女兒，所以從小就當男孩子在想，以至於長大後不喜歡穿裙子，也不喜歡梳妝打扮，全都是朝着男性化的方向而去。
就比如說她現在，走出來之後，便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雙腿打開，兩個手分別撐在兩個膝蓋上，眉宇間有股說不出的英姿颯爽！
“不是……”
“公主，您想聽我說……”
達裏麻意識到阿蓋公主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於是將前線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末了，他又有幾分驚駭的說道：
“他們這完全是拿人命在往裏填啊，前線部隊快要撐不下去了，人員消耗太快了，再這麼下去，涼城就要破了，到時候，我和公主您就只能夠自殺謝罪了！”
阿蓋公主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她並沒有聽信達裏麻的一面之言，讓侍女牽來一匹馬，她騎着之後就朝着城門處馳騁而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又風馳電掣般捲了過來。
只不過，這次臉上的表情凝重了很多，阿蓋公主下了馬，對達裏麻說道：“我這就去給父王寫信！還有，你也別閒着，藍玉都帶頭衝鋒了，你作爲我們元兵的將領，在這方面不能落後，你也得身先士卒！”
說完這番話，也不待達裏麻回話，便是匆匆的走進了屋內！
達裏麻有些愣神，在他剛剛反應過來，準備離開的時候，阿蓋公主又風風火火走了出來，將一封信拿了出去，隨即手指放在脣邊，吹了個口哨，一隻信鴿出現，她將信件綁在信鴿的腿上，便是將其放飛了。
“走！我和你一塊去！我老早就想要會會藍玉這個常勝將軍了！”阿蓋公主的臉上閃過一抹濃郁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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