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番外·信徒
魔王威克提姆，曾經是人類。
他瘋狂信仰着神明，幾乎爲之獻出自己的一切，可到老年時，他開始恐懼死亡，甚至爲之使用禁術延長了自己壽命。
但這樣的禁術是不被允許的，他受到了詛咒。
他能活着，但是以一個垂暮老者的身份活着。
衰老所帶來的痛苦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他向神明懺悔，乞求神明的原諒。他可是爲神明獻出了自己的一生，他只是害怕離開他的神明，他爲什麼就不能留下來呢？
但神明沒有迴應他的任何召喚。
他被神明遺棄了。
爲什麼，爲什麼？
他不明白，他只是想繼續陪伴他的神明。
人類的壽命太短暫，太短暫……
他求了千萬遍，沒有任何一個神迴應他。
……
什麼神明的眷顧，什麼神明的寵愛，都是假的！
假的！
他用千萬人的血肉祭祀偉大的地獄之主，放棄了人類的身份，墮成了惡魔。
所謂的神明不過是一羣自私自利任性妄爲的蠢貨，而信仰蠢貨的更是絕頂的蠢貨。
他要燒燬神明居住的奧林匹斯聖山，將那羣眼盲心瞎的神明從神壇上拉下，徹底改變整個世界。
他成爲了魔王。
他的實力越來越強大，但還差一個東西。
差一個能夠帶領他找到神明所在的東西。
聽說，聖洛蘭特的國王受到了死亡之神的詛咒……
這是個好機會，他可以順着那個詛咒的氣息找到神明的所在。
當他找過去的時候，那個詛咒卻融入了一個孩子的身體裏，滲進他的骨血密不可分。
他看着那個名叫伊曼的孩子，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他要把這個孩子培養成跟他一樣的人。
他們都是被神明詛咒的，是被世界遺棄的，沒有會愛他們，他們，是一樣的。
原本應該是。
直到，伊曼突然和幾百年前被勇者封印了的那條惡龍糾纏到了一起。
伊曼似乎找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把那條愚蠢的惡龍耍得團團轉。
他樂於看見這一切，沒有阻止。
直到，伊曼逐漸變了。
他的伊曼，和他那麼相似的伊曼，他視爲親子的伊曼，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眼睛，絕望，墮落，病態，扭曲，醜陋得讓他心醉的伊曼。
但現在那雙眼睛裏裝得是什麼？
讓他瞧瞧。
居然是可笑至極的愛！
他不允許事情脫離他的控制，於是他故意在那條愚蠢的龍族離開伊曼的時候讓人去阻擋龍族的腳步，他要讓伊曼知道，到底誰纔是他的歸屬。
他失敗了。
龍族的實力遠超他的想象。
甚至……
那條龍族殺了他那些手下的時候，他也在現場，只是隱藏在空中，居高臨下的看着那一切。
龍族看了他一眼。
那雙血色的眼睛，平靜，冰冷，柔和，那雙眼睛裏裝載了千千萬萬年的歲月，人世間所有的悲歡離合。
那雙眼睛裏什麼都有。
那雙眼睛裏什麼都沒有。
就像。
一個神明。
他笑了。
他決定不再阻止伊曼和龍族的來往。
因爲他知道，可憐的小伊曼最後一定會落得跟他一樣的下場。
神明，不愛世人。
聽到小伊曼要和那個龍族舉行婚禮了，他更覺可笑了。
他了解伊曼，他相信等伊曼年老的時候一定會和他一樣，害怕生命的消逝，苦求更長久的壽命，乞求神明的一點垂憐。
但他錯了。
絢爛至極的魔法陣將整片天空都遮蓋。
這是傳說中的魔法，幾乎只出現在古老童話故事裏的魔法，是一個愚蠢至極的傢伙發明出來的，只爲留住他的愛人的魔法。
捨棄十分之九的生命，聽起來很簡單，但沒人會願意的。
不論是壽命不過百年的人類，還是壽命動輒千百年的長生種。沒人願意。
魔法的發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這個魔法也只在它被創造出來的時候使用過一次，此後再沒有出現過。
直到今天。
他看到了魔法陣中心相擁的兩人，他看到了伊曼和龍族的眼睛。
他原來才發現，伊曼的眼睛從來沒有變過。
伊曼依舊是那個伊曼，他的眼睛裏依舊有那些讓他迷醉的東西。
只是所有的這些，都被更濃烈的另一種感情覆蓋了。
他不懷疑龍族知道他的到來，在他離開之前，血色眸子看了他一眼。
就像是不經意望向人世間的一眼，不帶有任何感情，像是在看他，又像只是隨意的帶過，祂不關心他爲什麼在此，祂不關心他會做什麼，祂不關心任何事。
他確信，那是屬於神明的眼睛。
恭喜你啊，伊曼。
你找到了不會拋棄你的神明。
……
魔王很強大，強大到遠超所有人的想象，克萊爾跟圖拉真遠遠不是對手。
唐今幫了一下他們。
在最後的一刻，魔王逐漸恢復了他人類時的樣子。
那是一個白髮紫眸的青年，俊美非常。
青年看着天空喃喃：“親愛的神明啊，請引導您迷失的信徒回到您的身邊吧……”
有仿若星塵般的煙從他逐漸變爲塵埃的身體中飛出，升向天際。
因爲涉及主線又暫時被唐今放出來的系統開口嘲諷：【真傻，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真神，都是世界意識用信仰凝聚出來的一些人偶罷了。】
“那可未必。”
【怎麼？】
“呼喚對方的名字，對方就能聽到呼喚者的心聲，你不覺得……”
【等等……我去！這不就是神的能力？】
唐今看向那縷飄向天空的靈魂，半晌，她道：“我算是明白爲什麼那個世界意識安排的主線裏，魔王必須死了。”
【爲什麼？】系統抓心撓肝地想不明白。
“這個世界會出現真正的神明的。”她伸了個懶腰，“要不了多久。”
魔王死後，克萊爾跟圖拉真回聖洛蘭特結婚了。
也算不辜負他們去打魔王前立的死亡flag。
婚禮的請柬克萊爾猶豫再三還是送到了莫德山脈，唐今看塞西爾的意思。
塞西爾去了。
克萊爾看見了他們，笑得很開心。
和克萊爾當初一樣，當她和圖拉真走進禮堂的時候，塞西爾牽着唐今離開了。
這一次離開後，他可能暫時不會再回聖洛蘭特了。
在莫德山脈廣闊的平原上，塞西爾躺在她的懷裏，突然說了一句：“龍先生，你可以喊一遍我的名字嗎？”
【來咯來咯，這回看你——】想起忘了把這玩意屏蔽，唐今反手就是一個小黑屋套餐。
唐今知道他想要什麼。
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塞西爾垂眸。
他不懷疑龍先生對他的愛，可是……他就是想要更多。他真是……他都有些厭惡這樣永遠學不會知足的自己了。
“伊曼·塞西爾·路易斯。”
她清淺的聲音就像是碎冰在水流裏淌過，乾淨平緩的令人感到舒心。
但……
塞西爾呆滯了一下，下一刻，他全身都泛起潮紅，眸中帶上了水色。
他在唐今的懷裏顫抖，不說話了。
唐今尋思是不是嚇到他了，伸手順了順他的後背，他又是顫得厲害。
唐今看了一下，他臉上簡直是紅得要滴血了。
她咳了兩聲，把人抱進懷裏好好安撫，塞西爾埋在她懷裏，到睡覺前都沒再跟她說話。
第二天早起，唐今摸了摸旁邊，沒人。
她睜開眼睛，沒找見塞西爾。
不會真把他嚇到了吧……
嗯……這可是他自己要聽她心裏的聲音的，可不能怪她啊。
就在唐今坐起身準備下牀找找塞西爾的時候，房門被輕輕敲響。
唐今皺眉，“進。”
房門被緩緩推開。
黑白色的女僕長裙擦過光潔的小腿。
璀璨的金色的髮絲上繫着女僕專屬的蕾絲髮帶，他細白的脖子上用同樣的蕾絲帶繫了一個蝴蝶結，蝴蝶結細長的飄帶垂落在漂亮的鎖骨上。
白色圍巾系成的蝴蝶結將他的腰勒得盈盈一握，他將放滿食物的餐車推到一邊。
“主人。”他緩緩走到她身前跪下，“我服侍您穿衣服。”
他低頭間，細白脆弱的後頸就那樣暴露給了她。
唐今伸手撫過他金色的髮絲，轉而擡起他的臉。
他的臉上帶着羞澀的粉潤，睫毛輕顫，澄澈的眼睛中倒映着她的樣子。
唐今輕輕摩挲着他的臉畔，紅眸裏的顏色濃郁得發黑。
感覺……要出事了。
……
又過了幾年，聽說克萊爾已經正式接任教皇的位置，圖拉真也即將受封成爲國王，塞西爾給他們送了份禮。
他又想了想，拉着唐今，“龍先生，我們去獸王國吧？”
見唐今看過來，他彎脣，“我想當獸王國的國王。”
唐今想起了他小時候說過的話。
“好。”
不久，獸王國政變，原本的國王被趕下王座斬首，新的國王上任。
見過新國王的人都說，他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容顏，同時，他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魔鬼。
新國王不會對任何人手軟，大力的改革國內的制度，有人反對？那就殺了。
左右都是一羣早就該死的傢伙罷了。
逐漸，新國王的名字染上了鮮血的味道，人們懼怕他的名字，但又不得不承認，他做出的改變都是對的。
除了那些能讓小兒止啼染滿鮮血的故事外，在新國王的周圍也還有一個充滿旖旎意味的傳言。
據說在王宮的深處，所有人不能靠近的城堡裏，僕人們偶爾會看見黑色巨龍的身影。傳言，那是國王的龍情人。
金髮的少年趴在牀上，誘人的腰窩彎着，兩條潔白的腿一晃一晃。
他手裏拿着一根長長的羽毛筆。他在記錄他們的故事。
唐今坐在沙發上看着他。
這次，她會帶走什麼呢？
少年的心願是希望她永遠記住他。
她想，或許，她會帶走他的記憶。
遺忘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也最可怕的東西，她能記住的東西太少，只能留下他的記憶，存放進神識空間裏。
不管過去多久，只要她看到它，她就會想起他的。
“龍先生。”少年寫完了今天的故事，丟了筆下了牀，鑽進她的懷裏，黏膩地蹭着，“我們去奧林匹斯聖山看看吧？聽說那邊有神出現了。”
她親吻少年柔軟的髮絲，“好。”
她大概還會在這個世界上留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果要寫成故事的話，他們的故事還有得寫呢。
那麼現在。
“晚安。”
。